第37章 同窗
下課前,信國夫人宣佈,明日一早考試。
明容回到西偏殿,便開始埋頭苦讀,背誦枯燥的課文。
過了會兒,敲門聲響起。
冬書打開門,接過采桃端着的銀托盤。
「姑娘。」她把一碗甜湯放在明容的手邊,溫聲道:「冰糖銀耳燉雪梨,潤潤喉。」
明容捧着書卷,疲憊地打哈欠:「謝謝。」
冬書無奈,「怎麼總要對我道謝呢……」說到最後,心頭一跳。
她為什麼對着姑娘自稱「我」?
這是何時養成的壞習慣,是從回宮之後么?還是過年那會兒?若是被朱媽媽聽去,又要念她。
怪春棋。
那丫頭大大咧咧的,嘴又快,常在姑娘面前沒規矩,我這我那的,害得她也說習慣了。
也怪她自己。
姑娘平易近人,從小待下人就溫和,最近更是寬容。
主子當然可以仁慈,她卻不能放縱。
冬書又道:「姑娘可別道謝,折煞奴婢了。」
明容轉過頭,「冬書不是奴婢——」
可冬書在古代,確實是簽下賣身契的奴僕。
明容沉默,抬起頭,認真的道:「冬書在我心裏不是奴婢,是最照顧我的姐姐。」
冬書愣了愣,眼圈兒微紅。
她想,她前世不知做了多少善事,今生才能遇見姑娘這樣的主子。這一輩子,值得。
明容握住她的手,輕拍她手背,神秘兮兮的,「等我給你漲月錢啊。」
冬書雙眸泛着水光,唇邊掛着笑,柔聲道:「我們做下人的,月錢自有柴總管和賬房先生分發,姑娘別操心這些。」
明容說:「你等着。」
冬書無奈的笑。
又一會兒,明容放下書,揉揉酸疼的眼睛。
她決定稍作休息。
閉上眼,她放鬆下來,一時興起,點開系統的人物列表。
經過這幾日堅持不懈的雪中送炭,有時送吃的,有時送生活用品,趙檢的好感值上升到30。
奇怪的是,每次去過未央殿,最多延遲一兩天,皇帝的寵愛值也會上升1點到3點。回宮半月,截止今日,寵愛值已達26。
為什麼呢?
明容思忖半天。
也許,皇帝是在乎趙檢的。
雖然他把趙檢廢為庶人,丟他一個人在荒涼的未央殿自生自滅……但是血濃於水,他對趙檢,未必全然無情。
所以,有人見到她去未央殿,告訴皇帝,他知道自己關心趙檢,便心生好感。
這是唯一的可能。
明容單手托住臉,幽幽嘆了口氣。
不知為何,她有些憂傷。
趙檢,他也是皇帝的親骨肉啊。
既然關心他,為何這麼多年不聞不問,置之不理?聖上難道不知道,趙檢被太子欺負得有多慘嗎?
這世間哪有不愛兒女的父母——
咚。
咚咚。
明容慢一拍才反應過來。
冬書看向窗子,那是聲音的來源。她很是無奈,小小聲抱怨:「燕王殿下總來找您,這可怎麼是好?叫皇後知曉,怕她心裏有想法。叫玉貴妃知曉,更糟糕。」
咚咚,咚。
冬書無可奈何,只能開門。
少年坐在院子裏的樹上,兩指捏着一粒珠子,眯起眼瞄準。
冬書忙道:「別扔,別——」她捂住嘴,環視左右,壓低了聲音急切道,「窗紙破了還得補,殿下手下留情!」
趙巽道:「你懷疑本王的箭法?」
冬書:「……」
什麼箭法呀,他天天就拿珍珠當石頭扔。
趙巽又擲出一粒珠子。
珍珠正中紅木窗欞,彈到地上,沿着長廊滾動。
冬書追在後頭撿。
這東西要是被別人發現,那也麻煩。
少年一陣風似的從她身旁掠過。
冬書回頭,只看見四崽搖着小尾巴,從門縫裏鑽進去。
她一手扶額。
這幾天,姑娘一得空,燕王便來找她玩耍,每次都是神出鬼沒,來的時候如風飄然而至,走的時候也是乘風而去,無影無蹤。
幸虧他輕功好,至今沒人發現。
玉貴妃仇視皇後娘娘,對她家姑娘自然也沒好臉色,偏偏她兒子一天到晚地獻殷勤……這叫個什麼事呢?
*
「七哥,我沒空陪你玩。」明容用小勺子舀起甜湯,吃了一口,「明天考試,我要複習到很晚。」
趙巽拿起她的書,隨意地掃兩眼,「別忙了,你和誰一起聽課?」
明容說:「讓我想想……長樂公主,長悅公主,蔡姑娘,譚姑娘——」
趙巽淡淡道:「第一名是長樂,第二名是長悅,你和剩下那幾個並列第三。」
明容愣了一下,「為什麼?長樂公主書本都不帶回明光殿,長悅公主一上課就睡覺,我這麼努力學習!」
「你是伴讀,豈能考的比公主好?」
「這不是內定嗎?黑幕!不帶這樣的。」
「所以叫你別瞎忙。你看我,我從來不去聽課。」
「……」
明容因為憤慨而失去胃口,對着吃了小半碗的甜湯愁眉不展,怨念一會兒,又想,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較勁,浪費糧食能解決問題嗎?
不能。
於是,她拿起勺子,繼續吃湯。
趙巽見她忽而長嘆,忽而皺眉,然後又跟沒事人似的,高高興興地吃東西。
他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天底下怎會有這麼奇怪的小姑娘?
怪可愛的。
明容斜睨他一眼,「你笑什麼?你不上學,早上都在幹什麼?」
趙巽說:「我去演武場。」
明容記得,三皇子也經常去那兒。若梅和問竹分別關照過她,遠離北邊的演武場,三皇子的箭法不靈,誤傷過好幾個人。
她問:「你和三皇子一起去?」
趙巽嗤之以鼻,「誰要跟老三一起,就他那點破爛本事,也敢到處獻醜,丟人。」
「那你玩你的,他玩他的?」
「壓根不在一處。」趙巽道,「他在宮裏,我在京郊的玉家私宅——那兒的演武場比宮裏的好太多。宮裏這個,配備的兵刃都是一般貨色,陪練的侍衛、武者更是不堪一擊。兩年前,我就把他們都打倒了,從此懶得再去。」
明容崇拜的問:「你飛的比他們都高嗎?」
趙巽心想,他會的武藝不止一門兩門,她為何只對輕功感興趣?
「比他們高。」他有意炫耀,「你沒見過我耍長.槍吧?走,我帶你去演武場。」
「三皇子在那兒呢。放學回來,路上聽他吵着今天要一次撂倒兩名大漢。」
「我用演武場,他就得騰地方。」
明容想了想,搖頭,「不行,我要學習,我想考第一名。」
趙巽哭笑不得,「都跟你說了你只能考第三名,怎麼就不聽話呢。」
明容說:「我儘力而為。就算信國夫人真的把我排在兩位公主後面,我也對得起自己。我心裏知道,我應該是第一名。」
趙巽又想,講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他挑眉,「那麼喜歡讀書?」
明容搖搖頭,「也不是很喜歡。」
「那你還當書獃子。」
「我這個年紀,就該認真學習,爭取考個好成績——你也應該這樣。」
趙巽抬手,摸摸她的頭髮。
明容的頭髮烏黑柔軟。她總是喜歡扎兩條長長的辮子,像個鄉下野丫頭。為此,他見到她,總得壓抑揪她辮子的熱烈衝動。
很想逗一逗她。
可是,明容不喜歡。
他下手沒輕重,她會疼。
他隨心所欲慣了,難得剋制自我。
無論如何……不願再讓她難過,不想看見她哭,她還是多笑笑吧。
明容是他見過的,笑起來最可愛的小姑娘。
趙巽又摸了摸她的頭,食指輕輕一戳少女柔嫩的臉頰。
他笑道:「我念什麼書啊。再過兩年,我就會披甲出征,像我的外祖父和舅舅們一樣。」
明容一怔。
她問:「你以後要去打仗,所以從來不上學,不讀書?」
「書還是要讀的,兵書。」趙巽說,「還有四哥叫我讀的那些。」
「太子叫你讀什麼,你就讀什麼?」
「對。」
明容注視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這麼心高氣傲的男孩子,卻對動輒陰陽怪氣又刻薄的太子言聽計從。
她實在想不出答案,便問:「你為何那麼聽太子的話?」
問完,不禁懊惱。
話太直白,只怕他反感。
好在趙巽並不介意。他回答:「因為四哥聰明。」
明容蹙眉。
——是聰明。
可惜聰明的腦袋瓜不肯用在正道上,一門心思地鑽研歪門邪道。
「別皺眉頭。」趙巽說,「當心過幾年額頭長滿皺紋,變成小老太婆。」
「我沒有皺眉頭。」明容急忙掩飾。
趙巽又笑:「知道你看不慣四哥,放心,我不會告你的狀。」
他面對重新擰起眉的小姑娘,無奈又好笑,耐心的解釋:「四哥就是嘴上不饒人,他自己聰明,便容不得別人太笨,也聽不得蠢話。他心眼不壞。」
不是太子心眼不壞,而是你深受反派的黑暗光環蒙蔽,看不清真相。
明容想。
趙巽接着道:「四哥對我其實很好。他從小就是神童,三歲背詩詞,五歲作文章。我剛學會走路,就跟在他身邊。他教我認字、讀書——大曜的山川湖海,輿圖上的地名,都是他教我的。我要什麼,他也都讓給我。至於他說話氣人,忍忍就過去了。」
他沉默會兒,又道:「四哥總是生病,每年都要在病榻上躺兩個月,脾氣難免暴躁。你念在他是重病之人,別跟他一般見識。」
明容低頭。
四崽方才一直在牆角跟一塊破抹布較勁,這會兒來到她腳邊,咬着她的裙角拉扯。
明容彎腰抱起它。
昨天,四崽的好感值達到90,之後便停滯不動。
她不明白為什麼,直到點開四崽的名字。
【備註:四崽只有一個主人】
原來如此。
不管她對四崽多好,不管四崽有多喜歡她,她都不會擁有它的滿格好感。
四崽心中唯一的主人,它全心全意愛着的人,唯有長樂公主。
可它一靠近公主,就開始發狂,極具攻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