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利天下
隨着馬車緩慢前行,周浚恪才開始注意這個時代的牲口。
往常周浚恪上街看見的多是牛車或駱駝,就總感覺有些彆扭,又說不出來哪裏彆扭,今天終於找到彆扭的原因了。
因為街面上很少看見馬車和驢,馬和驢沒有馬掌護蹄就不適合負重而行,時間一長就會裂蹄。飼養和收入不成正比,所以百姓們也沒人願意養一匹馬或者驢子替代勞動力。
只有少數人才乘坐馬車,彰顯身份的象徵。而乘坐多是老人和婦孺,大多的年輕人都喜歡騎馬。
周浚恪憊懶的性格則更喜歡馬車,鋪上柔軟的墊子,整個人都陷在其中。少了馬車的顛簸,更為舒適。
騎馬不好,磨大腿,還顛屁股。
到了莊子,周浚恪下了馬車,就看見一群光屁股小孩子在房屋前面的空地上玩耍。一群孩子見了周浚恪也不害怕,都對着他咧着嘴傻笑。
周浚恪笑着回應着,在車裏拿出點心分發之後,這群孩子才一鬨而散。心裏卻嘆了口氣:「衣服都穿不上,看來自己任重道遠啊!」
這一幕,周銘浩等人已經見怪不怪了。從起初的不適和惱火,慢慢演變成了平和與心裏說出來的一種滋味--溫暖!
以往自己等人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少爺心態,除了饑飽,就不再關心這群莊戶們的感受。
但在周浚恪的莊子,他們學到了不一樣的東西。他們也說不好那種東西叫什麼,如果讓周浚恪來說的話,可以稱為幸福感和凝聚力!
「少爺,您來了!諸位少爺好!」袁伯五十多歲,一身衣服漿洗的有些發白,這也是周浚恪在流民中一眼相中袁伯,讓他成為管事的原因。
一個自律的人,往往能帶着一群人都自律,說出來的話也更有信服力。
「嚯,少爺您這是怎麼了?」袁伯看着周浚恪額頭上包紮的布條頓時緊張的問道,扭頭又對趕車的寧四罵道:「寧四,讓你去保護少爺,你們一群人怎麼保護的少爺?你們幹什麼吃的?還跟老子吹牛,說在隴右當了多少年兵,殺了多少突厥人!我呸!」
寧四眉耷拉眼的沒言語,神色十分委屈,好像是在說:「這事不怨我,這事我還不能說!」
周浚恪尷尬的拉了拉袁伯的胳膊,安慰道:「袁伯,真不怨寧四他們。是我自己撞的,也沒多嚴重,您老就別罵他們了!」
袁伯摸了摸殷出血的布條,不甘心的說道:「少爺,撞的和打的,老東西我還分不清?你能留下他們就是發善心了,可不能太慣着他們。」
「好了好了,袁伯,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了。湯伯吶,我找他做點東西!」周浚恪急忙轉移話題,總不好當著周銘浩等人面說是自己打的自己吧?
如果自己敢說,明天自己的皇帝老爹就會知道。周浚恪時常在懷疑,自己的老爹在自己的身邊安插了眼線!
袁伯頓時眉開眼笑的說道:「別看俺家少爺撞破了頭,神童照樣是神童,您又發明新東西了?」
說著警惕的看了看周銘浩等人,低聲說道:「少爺,這次不能太大方了,總便宜了他們!」
「袁伯,什麼叫便宜了我們,我們是你家少爺的合伙人好不好!」眾人不滿的聲討道。
袁伯撇了撇嘴。
「一個小物件而已!我做出來就是給百姓們用的。」周浚恪不在意的擺了擺手。
袁伯點頭說道:「少爺心懷天下百姓,皇帝陛下知道一定會心懷大悅的!」
身為莊子的管事,周浚恪的身份當然不用瞞着袁伯。現在不想讓莊戶知道,就是想悶聲發大財。在自己未強大之前,別鬧的人所共知。
也是為了不讓流民們有太大心裏壓力,等時間長了都了解彼此,知道了身份也不會太害怕和局促。
寧四贊同的點了點頭。
「咦~~~!」六個人一起噓道,心說:「這貨不跟陛下頂牛就算萬幸了,你還指望他能替陛下分憂?袁伯啊袁伯,你真是被這小子人畜無害的外表給蒙蔽嘍!」
眾人順着打鐵聲來到一座房子面前,這房子三面是用石頭壘砌的,正面擋着一層布帘子。要不是袁伯怕周浚恪發明的東西讓外人學去,湯麻子都想用樹杈子搭一個簡易房了。
這個提議遭到了周浚恪強烈的拒絕,你一個天天玩火的地方,你弄個樹杈子搭的房子,膽真肥啊!
東西燒了多少我不心疼,也沒啥怕燒的。你這鐵匠我用的挺好的,也是唯一怕燒的,燒死了我心疼啊。
袁伯高聲喊道:「湯麻子,少爺找你!」
很快裏面的敲擊聲消失,一個穿着皮肚兜渾身疤痕的壯漢撩簾走出,憨笑道:「少爺,您找我!」
「湯伯,找你打幾個東西,你看看怎麼弄!」說著周浚恪撅下一根樹杈,蹲在地上畫了起來。
湯麻子蹲在周浚恪的身邊,其餘人都站在身後圍觀,看不出周浚恪畫地半月牙的東西有什麼用。
湯麻子用滿是膙子的大手撓了撓臉,說道:「這東西不難,少爺你說要多大的吧?」
「你去看看馬蹄子的尺寸,就按那個做就行!」周浚恪沒法跟湯麻子說要多少尺寸,只能讓他實物對比。
湯麻子站起身,說道:「行,我這就去!」
湯麻子也不問周浚恪要幹什麼用,他心中一直貫徹着一個目標,少爺想要的東西,自己一定要弄出來,否則對不起少爺一天三頓飯有酒有肉的伙食。
眾人也弄不懂周浚恪要幹什麼,只是從他只言片詞中聽出,他好像再打馬蹄子的主意。而他在地上畫的圖,他們也都看見了,沒什麼特殊之處。
周浚恪也沒解釋,讓寧四找人扎了個綁馬的架子。
這一折騰,一下午的時間就過去了,晚飯所有人都跟莊戶吃的大鍋飯,還都吃的挺香甜。
第一次跟莊戶們吃大鍋飯,六個人很不適應,根本融入不了基層群眾的氛圍。只是周浚恪下了強項令,不吃大鍋飯就餓着。
看着周浚恪同樣吃着大鍋飯,還毫無架子的蹲在牆邊就開吃,而周浚恪的旁邊還蹲着閔雲、英放和袁伯,幾個人邊吃邊聊。
六個人餓的前胸貼後背的,只能放下身段去打飯。
吃上了卻發現味道不錯,就是器皿太糙了,以後得在家拿套餐具來。
吃過了晚飯,所有人閑聊着,眼神卻有意無意向大門瞟去。很快不負眾望的湯麻子走了進來,手裏拎着四隻馬掌和釘子一起交給了周浚恪。
周浚恪隨意的碰撞了一下馬掌,趁着太陽光還足,領着一干人就來到了門口空地的木架子旁。
得虧是夏季天長,換個氣節就得明天再進行了。要知道這時候的人多有夜盲症,就是營養不良,天黑下來就啥也幹不了。
如果是這樣,六個人得一宿睡不好。
「侍弄過牲口?」周浚恪向袁伯身邊的莊戶問道。
待會要給馬蹄子削平整,一個生手再驚了馬,讓馬踢了就不合適了。
「少爺,俺從小就給地主家放牛,他家的幾匹馬也是我侍弄的。」這位讓太陽曬得黝黑的分辨不出年紀的莊戶,把胸膛拍的梆梆作響。
寧四小聲的在周浚恪身邊嘀咕道:「少爺,這活我老寧就能幹,你還找其他人幹什麼!」
周浚恪沒搭理寧四,吩咐人將房處弼的馬綁牢后,說道:「等會抬起馬蹄,用大腿夾住別讓他掙脫,然後用這把刀將馬蹄修整平。」
莊戶看着手裏的刀楞了一下,咬牙說道:「少爺放心。」
看莊戶視死如歸的樣子,已經有了挨踢的覺悟!
周浚恪好笑道:「等下你薄薄削下來一層就好,馬蹄感覺不到疼。你別太緊張夾疼了它,那你挨踢就太冤了。」
「好的,少爺!」莊戶活動了一下身體,來到木架後面搬起了馬蹄輕輕的修整起來。除了起初的戰戰巍巍,很快這位莊戶就進入了狀態。
修整好了馬蹄,周浚恪又在一旁指點着莊戶如何將馬掌釘上去。
等着莊戶滿頭大汗的釘完第一個馬掌,周浚恪帶頭鼓了鼓掌,莊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的滿頭大汗,多半都是緊張出來的。
「叫什麼名字?」周浚恪問道。
「回少爺,俺叫張鐵柱。」莊戶回答道。
周浚恪點了點頭,對袁伯說道:「袁伯,明天你跟閔雲去買些驢馬,莊裏添些大牲口,也能減輕點勞動力。往後那些大牲口,就交給鐵柱叔侍弄吧!」
「不敢當,不敢當的少爺!」周浚恪的一聲叔,嚇得張鐵柱丟掉手中的東西連連擺手,扭動着身子說道:「侍弄這些大牲口是小事情,都不耽誤我在地里幹活的。」
周浚恪笑道:「那就給鐵柱叔開雙倍工錢,袁伯這事就交給你了。」
「我記下了,少爺!」袁伯笑着答應道。
張鐵柱在一旁連連擺手道:「少爺,使不得使不得,俺不是那個意思的。」
袁伯板著臉說道:「少爺給你的,你就拿着。往後大牲口到了莊子,你得多上點心,死了病了老夫我都要找你算賬的。」
「袁叔,放心,俺保證上心...」
「別絮叨了,抓緊把其他馬蹄弄了!」房處弼上前扯過張鐵柱,急促的說道。
「哎哎哎!」張鐵柱連聲應道。
房處弼抓耳撓腮的看着張鐵柱釘馬掌,激動的說道:「浚恪,這樣就能避免裂蹄?真的,你不是在騙我?就這麼簡單?」
周浚恪說道:「當然可以,不然我弄它幹什麼?給你們增添笑料?」
「動作快點,弄完了我要試試馬,然後去宮裏給你家少爺請功!」房處弼大喜過望地嚷着。
周浚恪急忙拉扯房處弼的胳膊,急赤白臉的說道:「別啊!你丫豬隊友啊,這玩意我還用吶,你着什麼急請功啊!再說這大晚上,你別去打擾我爹休息。」
「你還有什麼用?此乃軍中利器,你還準備藏私?」房處弼也急了,不當兵不知道當兵的苦,尤其是在邊關天天與突厥糾纏的將士更苦。如今馬掌出世,軍費可以降下來一大截,將士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周銘浩嘆了口氣說道:「當然有用,不論載人還是載貨,馬車都要比牛車快多了。想保密,怕是不成了,處弼。而且你想的太簡單了,軍費降下來,將士們依然還會如此,朝廷的窟窿太多了!」
「你們在說什麼?我他么是那麼光偉的人嗎?不是,不是你們說的這些問題。」周浚恪扯着六個人來到了人群外,跟房處弼說道:「我指着這東西坑筆錢吶,小爺報仇的機會來了,知道嗎?」
周銘浩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說道:「你的意思是準備拿這東西跟陛下要一筆錢?」
周浚恪甩着手說道:「怎麼可能!我瘋了?別忘了,坑我酒精的可不止我爹一人!」
「那你什麼意思?我們可是皇命不可違的!」一聽不是坑皇帝,幾個人頓時警鐘長鳴起來。
「你們能有幾個油水!」周浚恪一臉嫌棄,接著說道:「你們現在誰家老爹上朝?我有個買賣你們聽聽啊。」
說著周浚恪把自己準備坑人的計劃詳細的說了一遍,頓時迎來了幾個人怪異的眼神。
「什麼態度,什麼眼神?干不幹?不幹拉倒。」周浚恪不滿的說道。
「真給五百貫?」
「不是,小爺我在你們那,這點誠信都沒有了?還能騙你不成,本金返還,再多給五百貫,明碼標價!」周浚恪保證道。
房處弼畏懼的說道:「浚恪,我算是服了。以後我指定不會招惹你,你這太記仇了,下手也忒黑了!」
胡懷簡急急地說道:「不坑我們就行,我管其他人死活!只是兄弟,等兩月不行嗎?我寄書給我爹,讓我爹快馬趕來!」
胡珪大將軍鎮守梅關,沒倆月是回不來。
「對啊!不能等等嗎?」柴邵武慘叫道,他爹能近乎點,在隴右邊關吶。
劉羽揚不爽的說道:「拼爹是吧?欺負我個小老百姓。」
「用浚恪的話,怎麼說來着?投胎也是個技術活。」周銘浩得意洋洋的說道。
周浚恪笑着說道:「行了,都別鬧了,誰有工夫等你們爹回來啊!訂好了,就你們三個人的老爹了,你們回去把事情囑咐好。」
「放心吧,這點小事沒問題的。」三個人拍着胸脯的回答道。
「好!」周浚恪興奮的搓着手,前些天滿朝文武坑我酒精的畫面歷歷在目啊,現在該你們放血的時候。
錢到手干點啥呢?周浚恪開始盤算起來!
商議過後,眾人開始返回長安城,六個人便耐不住周浚恪馬車的速度,拋下他策馬揚鞭而去。
房處弼更是力排眾議(***),將訂了馬掌的馬騎回了家。
坐在馬車裏的周浚恪對兩人吩咐道:「明天我去上朝,閔雲陪袁伯去買些驢馬,英放你去六部給我找找航道相關的記載。」
「好的,殿下。」兩個人現在初露經理人的風采,獨自去處理事情也不在膽怯。
主要是事情辦砸了,最多讓周浚恪損兩句,沒啥難熬的懲罰。所以兩個人也開始不怕失敗,辦不好就再接再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