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及烏
當情緒冷靜下來之後,周浚恪的內心有些小愧疚。總體來說然柔對自己這個養子很好,可以說是無微不至、關照有加,自己卻總是讓她失望、難過。
可當然柔牽着周麗安的小手走進房的時候,周浚恪愧疚的情緒頓時煙消雲散。今天的事情我又沒有做錯,把我扔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千牛衛中暴晒太陽,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小懲小戒我就認了,這種酷暑下罰站,不人道啊!
給個陰涼吧!
接下來更讓周浚恪抓狂的是,英放來送午膳的時候居然沒自己的份。
一上午運動量過大的周浚恪,早就餓得飢腸轆轆,前胸貼後背了。
當英放帶人拎着食盒出現的那一刻,周浚恪先是咳嗽后是喊叫,英放楞是當周浚恪如空氣一般飄過,把周浚恪氣的都要跳腳罵娘了。
最後劉羽揚看不下去了,解釋道:「我的四皇子殿下,您就別瞎折騰了。沒有皇帝陛下與皇後娘娘的口諭,誰敢給你吃的?如果你的內侍就這麼光明正大的把吃的給你,哥哥我就得盡忠職守的把他砍了,這叫王法?懂不。」
周浚恪氣的牙根直痒痒的說道:「我還真就不信這個邪了!」
劉羽揚被周浚恪的語氣嚇了一跳,心想:「這貨不是要狗急跳牆吧?備不住,從剛剛的狠勁就能看出來,這小子什麼事都容易干出來。」
劉羽揚正防備着周浚恪逃走的企圖,就聽這貨猛然間扯開嗓子叫道:「娘!我餓了,給我點吃的吧!打人也是力氣活啊,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我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啊,不能餓着啊,該不發育了。」
一時間,左千牛衛的禁軍們全都滿頭黑線,無不心想:「這四皇子可忒能折騰了,先是大鬧後宮,現在又咆哮房,這位爺是奔死作吶。要是今天這位爺沒事,以後咱遇見他就繞着走。實在繞不開,他說咋地就咋地,咱是真惹不起這位爺!」
喊完,周浚恪就感覺周圍環境變得十分安靜,更有一種如芒在背的不適。
回頭一看所有軍士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不解的撓了撓頭,冒出了一句東北名句:「你們瞅啥?」
胡懷簡豎起了大拇指,感慨良多的說道:「這麼多皇子之中,哥哥現在最佩服的就是你!我爹以前總罵我,現在我要是把你的事迹給他老人家一說,想來他以後都不會罵我了。」
「嘿,你丫給我等着!」周浚恪氣急敗壞的指了指胡懷簡,扭頭瞄了一眼房的大門,問道:「這麼半天沒動靜,我爹沒在房吧?」
劉羽揚抻長脖子向門口望了望,說道:「值守的人沒在,這個時辰陛下應該在紫宸宮面見大臣!」
周浚恪一聽,泄氣的蹲在了地上:「得!本以為吼兩嗓子,我爹震怒之下會把我叫進去訓一頓,也就不用跟你們在外面晒成狗了。現在可好,白費勁!」
劉羽揚和胡懷簡被周浚恪的話氣樂了,合著您這是明知故犯啊。為了不曬太陽,寧可冒犯天顏,你這也太...兩個人都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了。
然柔坐在餐桌前靜靜地進膳,對於周浚恪鬼的哭狼嚎充耳不聞。
然柔很清楚,就周浚恪那順桿爬的性格,自己只要搭腔,那小子就會變本加厲地繼續叫喊。到時候不一定又喊出什麼新鮮花樣,自己是揍他啊還是揍他啊?
與然柔不同,周麗安是食不知味滿肚子心事。四哥那麼愛護自己,自己卻坐在房大吃特吃,四哥在外面餓得亂叫。
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剛要起身向然柔求情,就聽然柔淡淡的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後宮有後宮的規矩。你四哥年紀不小了,這些事情他要明白,也需要承擔後果。本宮小施懲戒,也是為了讓陛下看到之後,對他的懲罰輕一些。麗安,你懂了嗎?」
周麗安一聽,頓時乖乖的點了點頭:「母后,女兒懂了。」
「懂了就好,安心吃飯,你四哥餓一頓沒什麼大不了的!別聽他在哪瞎喊,都是騙人的。」然柔疼惜的摸了摸周麗安的頭髮,便不再多話。
未時,周耀武回到了房,掃了一眼扎堆的千牛衛禁軍,皺起眉頭說道:「成何體統!安廉你去問問,他們在幹什麼。」
安廉應聲答應,快步來到了千牛衛面前。
短暫的交談之後,安廉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小跑了回來:「回陛下,左千牛衛奉皇後娘娘的旨意,正在那看守四皇子。」
周耀武勃然大怒:「這個混賬,昨天解除禁足就飲酒作樂,鬼哭狼嚎的到半夜,他才十三歲啊!今天又闖禍,我看他是活膩了!」
安廉低着頭不敢接話,因為他知道四皇子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那是皇帝與淑德皇后的結晶,淑德皇后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延續體。
雖然皇帝總是喜歡訓斥四皇子,但那是恨鐵不成鋼,你要是當成那是皇帝對四皇子的不喜,那你就要倒霉了。盛怒之下的皇帝一定會說些狠話,但在冷靜下來后就會反悔,在這種事情上火上澆油,回頭准沒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惱怒過後的周耀武一甩袖子走進了紫宸殿,沒有斥責也沒有懲罰。
「臣妾恭迎陛下。」
「女兒恭迎父皇。」
周耀武一進門,一大一小兩個人就半蹲在了面前。
然柔在房周耀武並不意外,因為周浚恪還在紫宸殿外面囚着吶。倒是周麗安的出現,讓周耀武很是意外。
對於這個酒後失德生出來的女兒,周耀武一直敬而遠之。
再加上周麗安性格怯懦,父女之間沒有什麼交流,更談不上什麼感情。偶爾見面周耀武只是習慣性的詢問幾句,便罷了。
今天她來房,難道有什麼事情?
「平身吧!」周耀武淡淡的說了一句,直接越過二人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指向外面怒氣沖沖的問道:「然柔,外面那個混賬又惹什麼事情了?」
然柔也不求情,板著臉說道:「他今天去了婉瑩軒,將掌事太監和教養姑姑打了一頓。臣妾身為母親不好包庇,任由陛下發落吧。」
「私設刑堂、打罰宮人,他簡直無法無天了!他是真看朕不捨得收拾他嗎?」周耀武氣的將茶杯摔在了地上,胸膛猛烈的起伏。
周耀武的暴怒嚇得周麗安花容盡失,急忙跪下哭訴道:「父皇,不是四哥的錯,你別罰他,我求求你別罰他。」
周耀武聞言一愣,周麗安這個苦主怎麼還求上情了?難道她今天來房不是來告狀的?還是周浚恪那個混賬威脅周麗安了?
自己是疏遠這個女兒,那也不是你能欺負的!
「麗安別哭,今天的事情父皇一定為你做主!你實話實話,不要害怕那個混賬的威脅。」周耀武整理了一下思路,柔聲說道。
「父皇,不是的那樣的,不是的那樣的。」周麗安連連搖頭,急忙說道:「四哥沒有威脅我,他是在保護我!馬公公和樂蓉姑姑把平日四哥送給我的膳食吃掉了,四哥氣不過才去打了他們!父皇,你不要罰四哥了,要罰你就罰我吧。都是我不好,才連累四哥的。」
「嗯!」周耀武的眉毛都豎了起來,扭頭看向然柔:「到底是怎麼回事?」
「據臣妾的了解,恪兒每日都會給麗安和麗儀送去膳食。今日他解除禁足就去給太后請安,在永壽宮遇見了麗安和麗儀,閑聊之時得知麗安的膳食居然被人私下偷吃了,恪兒便帶人去調查。最後查出是婉瑩軒的掌事太監馬興安與教養姑姑樂蓉所為,盛怒之下恪兒便動起了手。」然柔把事情的大致經過描述了一遍,尤其是最後周浚恪拉着周麗安說的那番話。
聽完然柔的講述,周耀武的臉都黑了。
「奴大欺主都欺負到朕的頭上來了?朕女兒的膳食他們都敢偷吃,那以後是不是連朕的膳食他們也不會放過?對了,寧賢妃吶?她不是麗安的母親嗎?下面的奴婢這麼欺負主子,她就一點都不聞不問嗎?」面對周耀武的連番質問,然柔沒有回答。
氣急敗壞的周耀武沉思了片刻,才想到樂蓉和馬興安原本都是寧賢妃的人。周麗安寄養到她名下之後,由她指派樂蓉和馬興安去照顧的麗安,可你們就這麼照顧朕的女兒?
再看沉默不語的然柔,周耀武一陣頭疼。在後宮一言九鼎的皇後娘娘選擇不言不語,明顯就是聲討自己對寧賢妃的這兩年來的偏愛,忽略了其他嬪妃的感受。
「安廉,擬旨。」聽到周耀武的吩咐,安廉急忙取出聖旨鋪在了書桌上。
「五公主周麗安,勤勉柔順、性行溫良,今封為東萊公主,賞黃金五百兩。每年祿米500石,職田十頃。月例二十貫,絹、布、綢各五十匹。」
「寧賢妃,識人不明、辨識不清,降為寧充媛,禁足三個月靜心思過!」
「婉瑩軒掌事太監馬興安、教養姑姑樂蓉和大太監福海,杖斃!其餘人領仗二十。」
周耀武說完看了一眼低着頭的周麗安,那怯生生的模樣讓人好生可憐,便問道:「麗安,父皇的處置你還滿意?」
「謝父皇賞賜。」周麗安中規中矩的叩謝,只是不起身,吱吱嗚嗚的說道:「父皇,您能不能饒恕馬公公和樂蓉姑姑。他們雖然對我刻薄,但也算盡職!女兒更不想因為自己,看到...看到有人死掉。」
女孩子家家天性善良很正常,周耀武雖是不喜,但虧欠了周麗安這麼多年,他不忍拒絕周麗安的第一次請求。
「僅此一次,父皇成全你!將這三人杖脊五十,逐出宮外。」周耀武示意安廉改好了聖旨,閱覽了一遍之後按下玉璽:「去宣讀吧。」
安廉剛剛轉身,周耀武又叫道的:「等下,安廉!朕忘了還有外面那個混賬,罰他半年俸祿!傳朕的口諭,告訴那個混賬好好修身養性,再敢惹是生非,朕定不輕饒了他。」
周浚恪的行徑,多少在周耀武心中贏得了不少好感。一個替妹妹出頭的哥哥,周耀武也不想過多的責罰他。
安廉領着聖旨出了房,周耀武才擺了擺手說道:「朕累了,然柔你也回去吧。」
然柔和周麗安萬福之後離開,周耀武聯想起這些天周浚恪的行為,他發現自己有點看不懂這個兒子了!
說他野心勃勃,他主動贊同過太子的地位。為了妹妹敢直接動手打人,根本沒考慮自己是否會受到懲罰。
說他沒有野心,以往那狼一般的眼神,周耀武根本無法忘卻。
「恪兒,究竟那一面才是真實的你?」
然柔和周麗安出門后,正好聽見安廉對着周浚恪宣讀口諭,婉瑩軒的三人已經被拉走行刑去了。
一聽又是罰俸,周浚恪下意識的嘀咕道:「里裡外外好幾年不用開資了,這日子過的。」
「四皇子殿下,您說什麼?」安廉似笑非笑的問道。
周浚恪急忙笑道:「沒說啥沒說啥!對了,安大伴,我得進去一趟跟我爹說點事。我答應福海讓他繼續在婉瑩軒,這給逐出宮外了,我這不騙人了嘛,我得進去說說情。」
安廉被唬的眉頭一挑,剛要拒絕。
然柔冷着臉走了過來,訓道:「別去了,你父皇心情不好。一天國家大事就夠讓他煩心的了,你就別去添亂了。福海也罪有應得,逐出宮就逐出宮吧。」
「娘,做人要言而有信,我答應人家了。你總讓我學禮記,不就為了我現在的選擇嘛?」周浚恪反將一軍。
然柔被說一愣,點了點頭說道:「是母后考慮不當了,福海的事情一會我去安排,你不用叨擾你父皇了。」
「啊啊啊,那行,娘,交給你了,我回了。」
然柔辦事,周浚恪還是十分放心的,心滿意足的轉身離開了。
然柔則是頭疼的揉了揉眉心,這孩子越來越難管了,都開始用自己管教他的理由,反過來教訓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