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敲七

第十一章 敲七

在永壽宮呆了一整天,陪着太后吃過了晚膳,哄得老太太開心了之後然柔才離開。

來到房,勤勞的太宗皇帝周耀武正在批閱奏章,然柔一臉苦笑的走了過去。

「然柔怎麼了?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周耀武批閱完一本奏摺,才抬頭看見在一旁靜坐的然柔,關切地問道。

「陛下,臣妾今日去永壽宮請安,太后說想孫子了。」必然要說出來的話,然柔索性就開門見山,藏着掖着的也沒什麼意思。

周耀武握筆的手猛然一攥拳,毛筆一折兩段。憤怒的將筆擲在了地上,周耀武低吼着:「母后糊塗!」

然柔哀怨的瞥了一眼,輕呼道:「陛下,不怨母后,是臣妾多嘴了。」

秉承陰謀論的周耀武搖了搖頭,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一首絕妙上聯,說道:「不是誰的錯,而是恪兒好手段。太子儒弱,讓他們就都起了異心!不過是幾個月的禁足,他們就都急不可耐了!一個個上躥下跳,老二如此,現在老四也如此,都當朕死了嗎?」

然柔心頭一震,急忙開解道:「陛下莫要胡思亂想,坤兒和恪兒可能只是受不住寂寞,才如此胡鬧。既然他們想要自由,太后還想見孫子,不如就成全他們。」

周耀武氣急敗壞的大口喘息,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內心更是閃過了千萬種懷疑。

太子儒弱,皇帝自己也很是不喜。但性格執拗的他,絕不允許別人窺視儲君之位。我可以給你,但你不能動手去搶,這就是皇帝的思維。

半響之後,周耀武打定了主意。你們不是折騰嗎?那我就放你們出來,順便看看你們的黨羽,也方便日後一起收拾。

「安廉,赦去太子、楚王和四皇子的禁足,楚王和四皇子改為罰俸半年。」權衡了半響,周耀武說道。

懲罰還在,皇帝的面子就沒丟。單單把太子劃了出來,也是身為父親的一絲仁慈。希望通過敲打讓他們二人懂得收斂,省的傷了父子情分。

罰俸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摸清皇子們身後的黨羽。培養勢力總需要錢吧?現在我停了你的俸祿,你沒有錢,你的心腹一定不會坐視不理,正好也讓我看看都有誰,敢插手皇家的事情!

皇帝的心思然柔很清楚,心裏的苦悶就更加濃郁,還不能表現出來,只能默默地離開房,獨自一個人去藉慰心傷。

很快安廉把皇帝的旨意傳達到了各處,正所謂有人歡喜有人愁。

太子當然是最歡喜的一位,之後就是周浚恪,最鬱悶的當屬二皇子楚王周浚坤。他把書房裏的硯台紙筆統統掃在了地上,像一隻受了傷的狼崽子一樣。

「父皇,都是兒子,憑什麼我要罰俸半年。就因為他是太子?他是嫡子而我是庶子?」周浚坤憤怒的低吼道,卻忘了有人同樣也罰俸半年!

一位身穿書生衣冠的俊逸少年,輕笑道:「楚王何鬚髮怒?太子儒弱,天下皆知。有我范陽盧家幫您,自然能彼可取而代之。您看,我們輕輕一發力,皇帝也招架不住壓力,這不就把您放出來了嘛。」

范陽盧家累世名門,幾百年的沉澱,歷經數朝數代。自認高人一等的他們,看周家皇帝都不過是暴發戶而已。

「文進,幫幫本王!他日我榮登大典,自然不會忘了盧家的幫助。」周浚坤忘了一句俗話,叫做與虎謀皮。

門閥世家根本不在乎皇帝是誰,他們在乎的是自家的切身利益。哪怕天下洪水滔天、戰火四起,哪怕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地。只要他們拿到了屬於自己的權利和財富,其他的他們統統不在乎。

李朝的滅亡,就有門閥世家不少的因素。

周耀武繼位之後,深刻的意識到了這顆毒瘤,開始打壓門閥世家,啟用寒門文人、在野的名宿和跟着周耀武征戰多年的老將和謀士。就連太子屬官,皇帝都摒棄了任何有門閥世家烙印的人。

如此一來,門閥世家終於坐不住了。兩代皇帝的鎮壓和疏遠,足以讓任何家族在歷史上灰飛煙滅。

於是門閥世家們開始各顯神通,范陽盧家就準備扶植楚王上位。一位助力於門閥世家的皇帝,登基之後會更加依賴門閥世家的勢力。如果這位皇帝才疏學淺為更妙,盧家就可以狹天子以令諸。安心占天下人的便宜,有困難就讓皇帝去頂缸。

盧文進是盧家這代的佼佼者,更有可能是以後執掌盧家牛耳的人物,對家族的大計當然更加熱衷。

盧文進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說道:「楚王殿下太見外了,能為楚王殿下分憂解難,文進義不容辭,盧家上下也定當竭盡全力、死而後已。」

拍馬屁的漂亮話誰都會說,偏偏周浚坤還真信了。

兩個人又細細地商討了一下今後的計劃。臨了,周浚坤突兀地問道:「老四的事情,是不是你們盧家的手筆?」

盧文進一怔,被周浚景的氣勢所攝,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篤定的說道:「殿下放心,四皇子的事情絕不是盧家所為,盧家是書香門第怎會做如此下作之事。」

周浚坤這才輕笑着拍了拍盧文進的肩膀,親近的說道:「文進莫怪,本王是覺得沒必要為了老四那種廢物被父皇責怪。」

盧文進暗惱自己居然被周浚坤嚇唬住,更感嘆皇家之人果然沒有好相與的。

再說周浚恪,整個墨韻院都愁雲密佈,只有這位小爺眉開眼笑。可能是憋瘋了的緣故,這貨找點理由就想慶祝一番。

這不為了慶祝自由,他準備請給墨韻院守門的禁軍們大吃一頓。

「我的殿下啊,你都被陛下罰了半年俸祿了,你怎麼不知道愁吶?」閔雲都快哭了,他一人身兼數職,還負責墨韻院的開支。

他是真愁啊,一個小小孩都快愁禿頂了。

賬房的差事他才接手沒多久,是因為之前墨韻院的大太監因為墜馬事件被杖斃,這才落在十五歲的閔雲頭上。

安朝規定,皇子身邊的人,俸祿都是由皇子發放。現在停了俸祿,這一大家子人可怎麼辦啊?

周浚恪抿了口熱水,不以為然說道:「不就是錢嘛!我們院子裏還有多少錢了?」

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

周浚恪心合計了,這有啥好愁的,能這麼快放出來,就是天大的好事。你是沒見過那被圈禁致死的清朝皇子們,那個慘喲。

而且這麼來看,圈禁和禁足的字面意思差不多,結果卻天壤之別。

「不足十貫錢。」

周浚恪撓了撓頭,他對古代貨幣的概念不是很清楚,訕訕地問道:「十貫錢銀子是多少?這麼說吧,能買多少斤豬肉?」

閔雲一臉懵,掐着手指算了半天,回答道:「殿下,我算不過來。」

「靠!」周浚恪忘了閔雲從小就被送進了宮,一直伺候自己。簡單的算數還可以,太難得就不行了。

「算了,豬肉價格不準確,米多錢一斤吧。」周浚恪想了想說道。

「一斤?」

知識不對等,太煩了!

安朝是十六進制,而且賣米都按斗計算的。

「你們的米怎麼算價的。」

「10文錢一斗。」

一斗約為6.25公斤,按照上輩子米價為5.7塊錢一公斤來算。一千文錢為一貫錢,一貫錢摺合3562元左右。不算多也不算少,至少請人吃頓飯不會太困難。

「行了,錢的事情我來解決。」周浚恪盤算了一下,吩咐道:「閔雲你明天就不要去給我奶送飯了,我自己去,你出宮看看有沒有要外兌的店鋪...」

說著周浚恪說了一大頓東西。

閔雲頓時就明白了周浚恪的打算,哭喪個臉說道:「殿下,朝里大臣們都說官不與民爭利。您堂堂一皇子去經商,陛下知道一定會龍顏大怒的。就是朝堂那些大臣們,也會把你彈劾成篩子的。」

「放屁!小爺自力更生礙他們什麼事了。再說了,這幫傢伙就嘴上說的漂亮,那個家裏還沒營生。他們敢彈劾我,我就敢把他們的生意擠兌黃了。」

周浚恪氣得直拍桌子,猶不解氣地指着閔雲罵道:「你平時挺機靈的,怎麼一到事頭上就給我說規矩。你家小爺我的脾氣你不知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懂不懂?你明天就給我安心的去辦差,出了事情小爺給你兜着。」

閔雲被罵的沒了脾氣,也不敢再拿規矩說事,只得期期艾艾的答應了下來。

「行了,別跟着礙眼了,看你就生氣。」周浚恪氣得踢了閔雲一腳,見一旁的英放抿嘴偷笑,也給了一腳罵道:「你還撿笑,還不去給我盯着那群大頭兵。他們一下差你就給請來,少一位我踢死你。」

兩個小太監灰溜溜的被攆走之後,周浚恪閉目沉思了起來。

掌燈之時,英放引着六位身着鎧甲的左千牛衛的士兵來到了墨韻院,周浚恪快步迎了上去。

「四殿下,您這是唱的哪出啊?」胡懷簡把鎧甲拍的嘩嘩作響,無奈的問道。

哪有請人吃飯,連衣服都不讓換的啊?

周浚恪本想習慣性的攬住胡懷簡的肩頭,何奈個頭不夠。舉起來的手,只能尷尬的撓了撓頭,賠笑道:「諸位大哥不要見怪,小弟早年總是惹事生非、口碑不好,生怕諸位大哥不願意赴宴,這才出此下策。」

「而且這皇宮內院的,怕你們下了差不好進來。」

六個人還沒見過誰家皇子這麼拿自己作伐的,一時間都懵逼了,心裏也贊同的說道:「你還知道你口碑不好啊?」

「坐坐坐,咱別站着說話了。」周浚恪命人把幾個矮案拼在了一起,然後擺了幾個墩,簡易的弄出了這麼一個桌椅。

案幾吃飯實在是太他么憋屈了,時間長了對不起膝蓋啊。

等他挨個把人按坐下之後,拍了拍手。不大一會的功夫,十六道菜擺上了桌。

六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這菜肴和合餐制的方式新奇。

他們都是在京城胡吃海塞的主兒,什麼珍饈沒見過?偏偏這桌上的十六道菜沒一個是他們見過的、吃過的。

周浚恪給每個人滿上酒,端起來說道:「這麼多天以來,諸位大哥幫我守門,辛苦了。」言罷一仰頭幹了。

吧唧吧唧嘴,這酒的度數不算太高,口感很差。跟兌了水的清酒差不多,那清酒本來就跟白酒兌了水似的,它在兌水,你就合計那是個啥味。

上輩子雖然吐了客戶一身,但喝這種啤酒一樣度數的白酒,喝一兩罈子應該沒什麼問題。

周浚恪的乾脆很對軍士們的脾氣,六個人也仰脖幹掉。

推杯換盞中,酒桌的氣氛變得熱烈起來,原本的陌生和拘謹也都消失了,開始變得熟絡和放鬆。再由周浚恪在其中穿針引線,講些各地的奇聞異事,把六個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這小子長安城都沒出過,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事情,不過聽着還挺有意思的。

等酒喝到最後,在座的都有些喝大了,除了周浚恪在裝喝多。

周浚恪多壞啊,教他們玩敲七,這幫人剛接觸,而且對算數也不太精通,輸得一塌糊塗。

胡懷簡大着舌頭,摟着周浚恪的肩膀說道:「以前聽聞你小子挺不是個東西的,今天一見根本不是那麼回事,那幫胡說八道的王八蛋,差點毀了我們一場兄弟的緣分。」

周浚恪推心置腹的說道:「胡哥,其實他們說的對。弟弟我以前是挺不是個東西的,但是現在改了。咱們哥們以後好好處,沒事就來我這喝點。不是我跟你們吹,我這的飯菜,你走遍全天下你都吃不到。」

劉羽揚弄了一張烤鴨餅,一邊卷着鴨肉和蔥絲,一邊說道:「就等着您這句話了!我就喜歡吃這個烤鴨,香脆可口、肥而不膩。以後要是吃不到了,可不是要想死個人。」

成天禁足,周浚恪就想着法的研究吃的,烤鴨和燒鵝倒是好弄,有個烤爐就行。就是這甜麵醬還沒有眉目,主要是記不住成分表了,梅子醬倒是有現成的。

「儘管來!」周浚恪大氣的說道。

劉羽揚咧着大嘴,把烤鴨餅一口吐下之後,拍着胸脯說道:「四殿下仗義,以後長安街面上有什麼事情,喊兄弟!」其他人也附和着。

周浚恪沒想那麼多,只想結分善緣罷了。他笑着擺了擺手,說道:「不需要,不需要!小弟早就痛改前非,不再惹事了!來來來,咱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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