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升溫
簡桃還沒等到謝行川回復,彈幕先炸起來了。
【別人眼裏:簡桃想贏。】
【缺德CP粉眼裏:她在撒嬌。】
【編還是你們會編,我本來就一路人,看你們編了半小時已經心動了。】
【簡桃只是天生長得漂亮吧,所以稍微語速放慢就像在撒嬌,她怎麼可能跟謝行川撒嬌的,關係那麼差。】
【你大膽!這是你說實話的時候嗎!】
【她是不是撒嬌關我什麼事?!人生如戲不能演嗎?!@#¥%我辛苦了一天看點小情侶撒嬌調情是我應得的!謝行川看似沒有表情,內心已經狠狠愛了,懂?】
【我不編料我怎麼活?!我不編料我嗑什麼?!他們必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翻雲覆雨,川の心已被老婆牢牢掌控,別問我怎麼知道的,我現編的。。。】
【會編多編,顴骨升天。】
.........
謝行川玩着手裏的骰子,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漫不經心道:「隨你。
能不能隔兩子跳棋也隨她?
簡桃是真不記得規則了,撐着臉頰道:「隨我的話我可就贏了。」
話音剛落,動作最慢的鄧爾也放下了手裏的勺子。
看她將最後一顆棋放進陣營里,謝行川挑了下眉尾,這才起身道:「行了,走吧。」
眾人紛紛起身收拾東西,簡桃頗為不舍地看了眼棋盤,不知他究竟是想走了還是怎麼。
一旁的攝像老師開始準備關閉機器,大家跟觀眾道了別,準備離開。
走出兩步后,簡桃忍不住回頭,碎碎念道:「我獲勝了都沒戰利品嗎?」
謝行川結完賬,拿到個火鍋店贈的小玩具,是個柴犬的掛件,遠遠朝她拋來。
簡桃伸手接住:「贏的人就這個獎品啊?」
她三兩步上前:「這個不適合我……」
走出火鍋店,夜已經深了。
星河流淌,大家上了各自的保姆車,驅車回去休息。
簡桃到酒店先洗完澡,這才放鬆地趴在床上,晃着小腿看劇本。
沒看一會兒,被人擒住腳踝。
隱約的水汽從那人皮膚上滲透而來,濕漉漉的,還帶着浴室的霧和熱氣。
簡桃不滿地回過頭:「幹嘛?」
謝行川:「東西呢?」
「什麼東西。」
「就那小禮物,」他在她包旁掃視一圈,「真扔了?」
「沒扔呀,」她摩挲了一下,在枕頭的縫隙之間把它撈了出來,「掛你包上吧。」
謝行川垂眼看她,又氣又好笑地道:「不是你鬧騰半天要戰利品?」
「我哪鬧騰了,你說可以隔子跳的。」簡桃振振有詞,又翻了個面,徹底起身了。
她把掛件勾在指間,任它吊著輕晃,又把它挪到謝行川臉邊,眯着眼,仔仔細細地比對了一番。
「它長得好像你,」對比后她頒佈結論,大愛無疆道,「不如你認它做兒子吧。」
「……」
「你自己聽聽,你這說的是不是人話。」
她一頭扎進枕頭裏,小腿因慣性翹起,按滅自己那邊的枱燈,委屈道:「美女也要罵?」
「……」
*
又忙了幾天,周三晚上,夢姐給她發來消息,是後期的工作規劃。
【最近在給你談一個仙俠劇的本子,古裝天花板更高更抬人,沒問題吧?】
她發了個點頭的表情包:【知道啦,你安排吧。】
對面正在輸入了一會兒,發來一句:【你跟謝行川最近怎麼樣了?】
她有點奇怪,但沒當回事兒。
藝人的情感狀態嘛,經紀人是需要時刻關心的。
撿個桃子:【什麼怎麼樣,就那樣唄。】
夢姐:【你們結婚多久了?】
她側過頭,看了一眼正在旁邊敲電腦的謝行川,想了想:【兩年半了吧。】
【那挺久了。】
是挺久了。簡桃心想。
一句「怎麼突然問這個」還沒發出去,夢姐的消息又跟進來:【你們當時約好是結幾年?】
她曲着腿,將腳尖輕微勾起:【沒說幾年,反正起碼得持續到他正事辦完。】
打完這句,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問謝行川:「對了,你后媽那事兒進行得怎麼樣了?」
謝行川按了行回車鍵,道:「差不多了。」
「媽媽留下的公司已經差不多回到你手上了?」
「嗯。」
她噢了聲。
謝行川母親離世那年,他還沒成年,母親留下的公司由父親轉給後母,而這些年間,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將本該屬於自己的公司拿回來。
謝行川頓了下,如同緩慢回憶起什麼,側頭問她:「怎麼突然問這個。」
而簡桃已經將頭重新偏了回去,在看夢姐發來的pp,沒聽到他的聲音。
謝行川:「簡桃?」
她愣了下,這才回過神來,如夢初醒般看向他。
好像很少見他催促過自己,如同想證實什麼東西一般。
她輕咳了聲,這才道:「沒什麼啊,當時結婚不就是為了應付她嘛,我順便想到了,就問問。」
房間內安靜了會兒,只有加濕器和空調的聲音,她聊了會兒工作也困了,放下手機,撈了個眼罩,囑託他早點關燈睡覺,就平躺着,呼吸漸漸均勻。
不知過了多久,謝行川關掉自己那側的枱燈,太久未有指令的電腦也隨之熄屏,只有藍環形的電源燈,在黑暗中散着淡淡的光。
謝行川手指搭在電腦邊沿,很輕地抬動了下。
回憶許久未開封,他做人極少回看,但其實每一幕都無比清晰。
他向來比任何人記憶力都要好。
風投圈內,無人不知謝家獨佔鰲頭已久,他父親謝益一共有過三任妻子,他母親凌珊,是第二任。
謝益與第一任妻子離婚後五年才再婚,因母親是位出塵絕世的美人。他出生那年,是母親嫁入謝家的第三年,他上頭還有個第一任所出的哥哥,不過那兄長對商界來往毫無興趣,早已在國外結婚生子,鮮少聯絡。
童年乏善可陳,沒什麼好講的,既沒有風雲纏鬥,也沒有蜜糖般的溫馨歡愉,生活於他是杯溫水,能觸及的紙醉金迷愈多,反而愈加覺得沒什麼意思,母親性子內向溫柔,他便互補地多了些玩世不恭與痞氣,用以應對一些不安好意的人,或是輕飄飄地拒絕些不喜歡的提議。
別人總覺得他是擁有得太多了,才會沒什麼想要的。
其實他也沒有過什麼,至那時,收到與付出的感情都很淡,淡到偶爾午睡大夢覺醒,會覺得以往十來年會不會也就是場夢而已。
母親素來溫柔解語,見朋友工作受氣,主動引薦她來謝家管事,然就在母親去世那年,這位「管事朋友」一鳴驚人,領出個與他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只比他小上三歲。
原來背叛在十三年前就發生。
其中如何勾纏他不得而知,只覺反胃,謝益朝秦暮楚、離心背德,薛蘭恩將仇報,滿腹算計,只為家產。
母親因意外去世,所有人都沉浸在突如其來的悲傷里,只有薛蘭,這由母親引薦而來的「朋友」,他平素都要喊一聲阿姨的人,忙着要來母親本欲留給他的那間公司,假意說是代為保管。
保管是假,握住他唯一想要的東西,用以制衡他,是真。
制衡他不可有狼子野心,制衡他不可威脅到她兒子的地位,制衡他絕不可太過優異,成為謝家的下一個繼承人。
倘若他選擇謝氏,就要失去母親留下的,唯一的心血。
他那時只覺得荒謬。
謝家的公司,不要說當時僅高一的他,就連現在他都沒有絲毫興趣。
然那時到底是沒有選擇,於是薛蘭需要他不學無術,他便不學無術;
需要他荒誕不經,他便荒誕不經;
需要他一無所長,他也可以一無所長。
他倒也不覺得這一生都要這麼過下去,但往後如何確實也未曾想好,那年夏天,薛蘭找了個冠冕堂皇的託詞,說是為他學業好,將他從國際學校送出,送進了寧城一中。
那一年,他遇到簡桃。
他知自己是被放逐於此,也深知要當個紈絝的使命——或者說,無論他本身是何種樣子,在別人眼裏,他得是紈絝。
與薛蘭推拉不過月余,他彷彿已無師自通地學會粉飾與扮演,總而言之,得先騙過薛蘭,才能為爭取到更多的自由。
於是扮演得愈加自然,甚至能得心應手地演出自己需要展現的情緒,往後想來,或許正是如此,才讓他在演戲上總比旁人天賦異稟許多。
好在他性格本就隨意,不過是要演墮落而已。
分班考試漏幾個大題,試卷少做,上課休息,沒人知道轉來之前,他是整個國際學校的年級第一。
薛蘭對他的一蹶不振十分滿意,連他自己都騙過自己,抬頭時世界佈滿陰雲,他也分不清,究竟是不是會下雨。
一中的軍訓比別的學校更晚一些,每個年級都必須有,開學三個月過後,他們被打包送去軍訓營地,那日是難得的惡劣天氣,狂風夾雜陣雨。
最後一個訓練項目,他無意間被人撞下高台,大家都在笑,他抄手靠着牆沿也在笑,別人羨慕他不用過索道,打趣聲沒一會兒便停。
他們在上面熱熱鬧鬧,他獨自站在台下,覺得這些熱鬧似乎從來都和自己沒有關係。
這些年來不也一直是這樣嗎,所有人羨慕他那一刻擁有的,卻沒人關心那擁有的,他是不是真的想要。
沒一會兒,簡桃從上方探出身來,似乎是唯一一個記得他還在底下的人。
陣雨前奏,細密的雨滴落在她鼻尖和額發,她一手撐着欄杆,另一隻手朝他遞來,掌心攤開:「上來么?」
他垂眼。
視線所及,少女胳膊纖細而白皙,朝他遞來時翻轉過內側肌膚,更是細膩如瓷。
讓人不由得懷疑,要真能把他拉上去,是不是起碼也得骨個折什麼的。
這麼想着,他順着她手腕朝上看去,打趣般地道:「我還得上去?」
……
頭頂雷聲轟隆作響,她看向他時視線清明,茶棕色的瞳仁不染雜質,澄明而鎮定。
她彷彿是在說此刻,又彷彿不是在說此刻。
「謝行川,」她這麼叫他的名字,問他,「下陷可以,你甘心嗎。」
暴雨陡然而至,卻很奇迹地、命運般地只落在她后側,分界線從某處清晰地劃開,而她沒有被淋濕。
很奇怪。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以為他本性如此,偏她知道,他是在墮落。
又或者,其實她並沒猜出,只是就事論事着隨口一說,只有他以為她是話裏有話。
是啊,他甘心嗎。
怎麼可能甘心。
驟雨初歇時,他低眼開了口。
「歇着吧。」
他說,「不用你拉,我自己上去。」
……
於他而言,回憶是很玄妙的東西,偶爾想起也只是儘可能快地掠過,高中三年並不是什麼快樂的記憶,然而又總有割捨不下的情緒摻雜其中,如同苦藥里的甜味劑,困苦越深,那甜味就更像是救贖。
她對別人脾氣總是很好,卻動不動被他惹得跳腳,腿不讓他伸,手不讓他碰,巴不得給他畫出一個限定的區域,一刻也不要惹到她才好。
那時候他已經鬆懈了很久,雖然母親離世已過去快一年,再怎麼接受和釋懷,多少也會被影響,但那日雷聲和她的眼睛彷彿是警鐘,於不斷下墜之中告訴他,停止放逐,才是唯一的解藥。
他將遺漏的卷子全數找出,許久未翻開的書頁也重新劃上筆記,幾個月的課程而已,對基礎很好的他,要趕上並非難事。
他還是眾人眼裏散漫的小少爺,上課只支着腦袋轉筆,考試提前交捲去打桌球,作業偶爾缺席也沒人管,不想背包就提着漫畫書去上課,因為謝家為學校翻新了圖書館和教學樓,只要他不犯事,老師和校長也不會對他有任何不滿。
沒人知道他上課也是在聽,考試時把答案寫進亂塗亂畫的稿紙里,他知自己需忍耐,漫長的忍耐,忍耐到薛蘭放下戒心,漏出些資源給他這個所謂的紈絝公子也無須擔心,他方能找准機會,等待還擊。
——藏好自己,忍耐情緒,從十六歲的謝行川開始,延續到如今。
高三時,薛蘭唯恐對他的摧毀還不夠深,又在關鍵時刻急忙再度為他轉學,新學校里再沒有熱鬧的前後桌,也沒有開學第一天就跑來氣他、轉身會踩到他的腳、抱怨他伸直腿把自己頂得無處可去的簡桃。
她不存在,然而閉上眼的每個深夜,處處都是她。
他書桌上總擺着個挺丑的黃色鴨子,是簡桃那會兒為了催他交作業,用什麼東西從江蒙那兒換來的,按一下,那鴨子就會用破碎嘶啞的嗓音喊:「謝行川同學,謝行川同學,你如果再不寫作業的話,簡桃這個月的德育分就要被扣光了——」
「再通知一遍,謝行川同學,謝行川同學,請你行行好,自我放逐沒關係,但是簡桃同學可能因此評不上優等生——」
不知道是怎麼錄進去的,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第一次發現的時候他還在一中,差點給這東西丟掉,然而後來,後來的後來——
高三時無數個背着所有人學到凌晨的深夜,獨居的房子空曠而寂靜,那是他唯一的熱鬧。
簡桃這麼多年深信不疑,以為他會選擇和她結婚,只是扮豬吃虎里重要的一環,只是因他高考超常發揮又聲名鵲起,薛蘭對他愈加提防,他才會找個家境普通的妻子,進一步打消薛蘭的疑慮。
怎麼可能。
這些年他演得太好,乃至於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他和簡桃結婚的真實原因。
偶爾夢中恍然驚醒,醒時手中汗涔涔地捏着她細瘦的腕骨,適應黑暗和劇烈心跳聲后緩緩抬眼,看她閉着眼均勻呼吸,那時才能放下心。
還好她是在的,幸好她是真的。
他很少去想簡桃對他而言是什麼意義,因為沒有她,或許他也不再是他了。
他知自己蓄謀已久,與她這一路步步都可能是糖霜陷阱,她是如此抗拒愛的一個人,如此篤信無愛一身輕的人,就連略微熟悉的朋友向她告白,她第一反應也是逃開。他曾不止一次地觀察過,向她告白的分量越重,喜歡越濃,她越不自然,越難以接受。
旁人三個月的喜歡尚且如此,假如她知道,這世界上興許還存在這麼一個人,比三個月的喜歡還要更久——更久更久——
她會……怎麼樣?
那年初冬,她因為無法回應誰的告白,疏遠着躲在雙杠下,側着頭跟他咕噥:「你如果告白的話,我會跑得比這更快的。」
她是如此相信那時的他沒有任何想法,才能如此坦蕩又認真地跟他開着這個玩笑,也幸好她那時就給出答覆,否則他恐怕會在轉學那天將心緒剖白,落得跟那些人一致的下場,他們連做朋友的機會都不會再有,更別談像現在這樣,他還能假借荷爾蒙上頭的名義,與她如此靠近。
或許在她的世界裏,愛是禁詞,不愛才沒有危險。
和她領完證的當天,去開車時,他看着那鮮紅的冊子停頓許久,他清楚自己自私,他知道自己不光彩,更知道這段關係,需要他以什麼作為代價才能換來。
不知從哪兒飄來聲音,於那時痛咒般叩問他的腦海。
——她多慶幸你不會愛她,如果往後的代價是無論距離多近,都無法將這愛宣之於口,你會怎麼辦?
——那就,一直忍着哪怕是洶湧的愛意,漫不經意地彷彿永遠不會愛上她的樣子,以換得與她的這一程,能走得再久一些,再多一點。
*
凌晨時簡桃似乎被勒醒了一次,腰上的手禁錮得她喘不過氣來,然而等一早醒來,旁邊已早沒有人,她坐起來時還恍惚了一會兒,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夢。
拉開睡衣,腰上也沒有痕迹。
她思索着打開微信,看有沒有新消息。
一會兒還有工作,夢姐給她發來消息,問她醒了沒有。
撿個桃子:【醒了,不過不是還有三個小時拍攝才開始嗎?】
夢姐:【你收拾好先下來,我有事要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