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約法五章

「為什麼，我單單是想到讓你失去一隻眼睛，我就無法原諒我自己。」

大狙微微抬手，點了點自己心臟的位置。

「因為我感受到的東西不同。」

「在我劇痛難忍的時候，我同樣被憤怒吞噬了。」

「但讓我在疼痛中冷靜下來的，是一滴眼淚，一滴充斥着自責的眼淚。」

雙刺聽到這裏，鼻子忽然有點酸酸的。

那滴眼淚是從他的眼眶中流出來的。

當時的雙刺急哭了，整個人六神無主恨不得中彈的是自己。

他從小就是一個不希望給任何人添麻煩的角色，很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作為一個普通人加入天譴，因為這份謹慎被大狙選上。

雙刺人生之中第一次的失誤，險些要了搭檔的命，這無論如何都是他不能接受的。

他頓時陷入無邊的自責中，在隊長千面閻羅想要殺他的時候，雙刺一改之前的懦弱，心裏只想就這樣死了算了。

他就是這樣的謹小慎微，從小就能讀懂空氣的卑微男孩。

偏偏這樣的人，在責備自己的時候從不留情，不給自己找一點退路。

甚至會忽略客觀原因，把一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

雙刺萬萬沒想到，因為他的淚水，竟然讓大狙原諒了他。

「我當時突然意識到了。」

「這一切之所以會發生，並不能全都歸責與你，就像是大災難本身一樣。」

雙刺沒有聽懂，但也沒有插話，靜靜地聽大狙繼續往下說。

「多少年過去了，沒有人讚頌大災難，人們痛斥大災難，詛咒隕石雨，甚至罵我們所在的星球本身。

大災難改變了人們向流星許願的習慣，人們看到流星不再急着許願，而是眼眶濕潤想起深埋廢墟之下的家人們。

大隕石雨讓人類文明瀕臨毀滅，滅絕了十分之九的人類，但倖存的人們不曾想過一個問題。

那就是這顆星球本身沒有錯，它存在了億萬年為所有的生物提供了棲息之地。

每一顆星球都不可避免地走向毀滅。

只不過這一次險些毀滅星球的災難，落在了這一代人頭上而已。

我們兩個，正如這顆星球一樣。

沒有人可以一直笑的，即使再如何默契的黃金搭檔，也會有任務失敗的一天。

但好在那一次的失敗，我的身邊有你，失敗也只是奪走了我的一隻眼睛而已。

我相信我絕不會死，我也相信，如果我死了你一定會自責到退隊。」

雙刺心想，不愧是搭檔，果然猜到了他可能的行動。

但恐怕感知能力強如大狙，也不會猜到他當時的想法。

他當時想的就是，如果大狙真的死了，自己會先退隊，然後找個地方自殺。

一命還一命，這個懦弱膽小的男孩，卻有一番對公道的理解。

儘管有失偏頗，更有些走極端，但這就是雙刺的性格。

大狙看了看山洞頂端，說道

「退隊之後，以你的性格猜測嘛……很可能會找個地方自盡吧？」

雙刺忽地睜大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大狙的眼睛。

「怎麼，我猜錯了？」

雖然這麼說，大狙的表情卻是笑着的。

那是對自己判斷的絕對自信，也是在戰鬥中歷練出來的自信。

「沒……沒有，我只是覺得，那時候我們還沒有搭檔太久，你怎麼猜到的……」

大狙沒有說什麼，只是笑容中多少有些苦澀。

因為我見過這樣的人啊，那人和你一樣羞澀，一樣苛責自己，對自己要求特別高。

那人正是大狙的父親，大狙性格中的謹慎和寬容，便遺傳自父親。

她調皮和思維靈活的一面，則是遺傳自母親。

「人總會犯錯的，你我都不會例外。」

大狙繼續開解着雙刺，只希望兩人男女朋友之後雙刺不要再有這種心態了。

「如何在錯誤之後彌補，以及開始新的生活才是每個人的必修課，把自己淹死在自責里沒有任何用。」

雙刺點了點頭，但顯然他沒有聽進心裏去。

他現在正給自己做思想工作，要比之前更加用心地守護大狙。

即使遇到再危機的情況，也要拚命把大狙護送到安全地帶。

在雙刺出神的時候，大狙轉身點了他的嘴唇。

「你又在想什麼呢，別又是什麼死不死的吧？」

雙刺歪了歪頭，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臉頰噗的一聲紅到了耳朵。

「這這這……你是怎麼知道的。」

大狙嘆了口氣，語氣輕柔。

「看來還是行不通嘛……」

「那好，我以狙擊手的身份命令你！

第一，從今往後你必須聽我的安排。

第二，任何時候都不能有同歸於盡，誓死保護狙擊手的念頭。」

雙刺還沒說什麼，大狙又加了一條。

「第三，我們是狙擊策應組，為隊友提供信息和消滅敵人的。

不是來充當戰場氣氛組，專註逃命的。」

雙刺終於聽出了大狙的用意，他一直以來想的都太消極了。

以大狙的視角而言，雙刺就是一直不間斷的小看了大狙的實力。

可以變焦看清幾十公裡外的東西，再加上操控子彈飛行的能力，大狙實在不弱。

大狙也知道，雙刺之所以這麼想，出發點都是為了不再讓她有任何損傷。

是一種迫切到極端的愛的表現，也是謹小慎微的性格導致的。

但大狙的能力，也是因為他的謹慎沒能全部發揮。

也是親臨戰場的緊張感，雙刺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他自己的能力也沒有得到最大程度發揮。

人稱萬武的雙刺，其實力不應當在粘膠和巨人之下的。

只是他心甘情願，在非凡才能覺醒之後仍然待在大狙身邊。

這其中的愛意，又有多少呢？

恐怕大狙一輩子也猜不到了。

「是！」

雙刺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還是給他下命令時候的大狙最迷人了。

那種捨我其誰的霸氣，有別於隊長那種生人勿近的瘋魔，是一種自己絕對會贏的強大自信。

大狙想了想，又伸出來一根手指，變成了四根手指。

「第四，從今以後不許小看我，也不要為了我的安全，慫恿我當逃兵。」

雙刺顯然有些為難，但最後他還是咬牙點了點頭。

大狙的表情緩和了許多，伸出了最後一根蜷縮着的小拇指。

這一次，不再是命令的口吻了。

「第五，我要你永遠愛我。」

「永遠哦~」

雙刺幸福地笑了，很用力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