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歸鄉路遠 內地思安 044章 行營邯鄲督秦軍趙政(中)

第二卷 歸鄉路遠 內地思安 044章 行營邯鄲督秦軍趙政(中)

「王上,翦無話可說。非臣昏聵,實在破城來得太過突然,出乎意料。臣本武將,不諳人情、內政、懷柔安撫的那套文官做法,致使趙國士人與臣離心卻未能察覺,願受懲處!」王翦再次伏首在地,以示恭敬,畢竟此次出兵大勝足以洗刷秦國昭襄王前恥的功勞,算得上朝中大臣全力配合的結果,他斷然不敢居功自傲——倘若白起當時以不情不願的狀態前來指揮秦軍攻破邯鄲城,之後出現趙貴族逃亡的事情,昭襄王斷然是不會責備對方的:當年秦國基於秦-趙兩國實力對比的胃口,其閾值斷然是不同的。本次攻克邯鄲,更像嬴政有意餵給他這揚名後世的機會,同時自然要確保萬全才能令秦王政滿意。

「難道寡人糾結的是城防佈置缺疏這件事?現在是在問你為何北邊都被我軍清空郊野、騎兵肆意縱橫的情況下,逃城之敵竟然沒能被你追捕到位!這簡直是你們全部人騎兵的恥辱,野戰既已成無敵之勢,奈何追不上一干倉促亡命的流賊?」嬴政忽然轉入咆哮,面對這位思索半晌才敢回話的老將軍,對方這番回復顯然油膩得很:自得知有趙士人逃亡的消息算起,整整九日許,王翦抓不到就算了,還用這樣的說辭敷衍秦王這位雄主,當然說不過去。

王翦趕忙補充:「非臣無能,回報咸陽的信件上皆臣字斟句酌乃敢上報,無一字欺瞞王上。實在是那伙流賊仗着人多勢眾、熟悉地形,每有分叉口便分路行動迷惑派去追蹤的騎兵,以至於追兵力量不斷分散;追捕機會亦有多次,可那伙人硬是留下少數死士拚命抵抗,為多數成員爭取逃亡時間,意志堅定,悍不畏死,以至於屢屢延誤追捕機會;行至里邑,還有頑民不服從我秦軍兵威,有意錯引追兵至岔道,庇護其國官貴大人,使追剿功廢,如果那些頑民清楚我軍已經拿下邯鄲,必然忌憚被追究責任,一定能夠告訴我軍追兵流賊逃亡的實際去向;又有前鋒行進到鄉間泥濘小路時,馬匹畏懼摔倒,被強行驅趕后,往往令騎兵人馬一併墜落,流賊依靠車輛行動,受到影響也方便補救;其中眾賊又多次與民間換乘車輛,變更車轍印跡,狡猾至極,還附加隱匿多時方才行動,坐實追兵超越后茫然而返,所以雖然能夠超越流賊,卻始終不能持續得到對方蹤跡,各處友軍互通的消息大相逕庭,莫衷一是,往來折返,更加空耗時間;而且不知道流賊真實的打算逃亡目的地,故而追兵起初奔着通往燕國的道路行動,流賊也時常分出別隊迷惑追兵,大大分散了集中追捕的力量,而他們最終的逃亡方向竟然是代郡——此地在之前後方傳來的戰報中提到過,說是李信將軍的部下早就分派騎士前往徇地納土,勸誡了當地吏民軍兵一應降伏,斷然不會知道當地郡中的官吏竟然敢唆使手下容留流賊;我軍部分追兵在代郡邊緣尋找到眾流賊蹤跡時,敵人勢窮力孤,本來可以為我軍生擒,卻不曾想到陘外口的趙國守兵出城接敵,欺負我追兵人困馬乏、飲食不安,直接將追兵擊潰!何況路上流賊路過的城邑,多次有趙國的士大夫出城歡迎,提供車馬更換,而我軍追兵只能靠強行劫掠才能得到物資補給,相差的地方太多了;大營這裏,雖然後來下令各路追兵一切行動以追到趙國的流亡士人為念,無論死活,畢竟得到屍首同樣拖回警示被俘在押的趙國貴族,但卻為時已晚;城中同樣多次***,時不時就有趙國士人企圖衝出城外隱匿、逃亡他國作女干,成為我秦國的後患;這還不算大營每日接到趙國內地各處傳來的不服從被我秦軍滅國的抗議示威,襲擊臨時行動駐防在那裏的我軍小股部隊,損毀各處交通道路與舟橋工具,使得追兵不及者,不得不改變目標,分流去配合後續開赴各地的步兵主力一同平叛,否則就連城中後來的普通流亡士人都抓不到。凡此種種,真的超出翦的預料之外,大軍能夠得到在半年不到的時間裏得到邯鄲,臣以為實屬突然,的確未能做好各項應對工作,大軍行動反而因為攻克趙都城后處處受制,顧慮王上所倡導的‘義戰義兵"行為限則,很是被動,凡有勞民失人的命令,我都考慮再三,只因王上曾經致書前線,命令各部將佔領區的趙國所有均視為秦國歸屬,剋制私心而加以愛護。現在仗打成這樣,臣懇請王上,多多派遣朝中文官前來,早日接手民政,就像在我秦國其它的領地上那樣。戰事既然安定,就不要讓粗鄙的軍吏尉卒們不知所從地繼續呆在這裏,每日都忍不住要偷偷溜出營中行女干,與趙人發生糾紛訴訟了。」

嬴政聽完,差點沒背過氣去,當下予以駁斥:「解釋起來頭頭是道,怎麼聽得那伙賊人逃出城時為數都不止一二百?反倒還說起李信的不是,你在懷疑他的能力還是忠誠?我的眼光也出現謬誤了?趙土地的地方官吏如此歡迎官貴,你們不曉得出兵佔據嗎?寡人是說過‘兵行仁義、民必相迎"的話,可這是你們在前線過於寬縱他們的理有嗎?制衡不住城裏的趙國士民,見到寡人便撂擔,王翦你完全是在推卸責任!」說完不等對方回復,立即批評起同來匍匐在一旁的楊端和:「楊將軍,虧得寡人如此信任,授你率步兵主力同出,後方各郡縣兵增至你部不斷,本該直奔邯鄲包圍對方,為何被李牧的兵威長期恐嚇在城外三十裡外長期不進?難道圍困趙都不正是你的事前任務嗎?破城后駐防難道不是你的部下起碼總攬城外駐兵巡防?怎麼硬是叫那些趙國人穿插過去?整支部隊都懈怠了!你如何對得起寡人的恩寵!」

楊端和本來以為秦王已將主要責任都算在主將身上,哪知王氣不過,還要拿他撒氣,現在還怪罪到他的城外駐軍範圍上,聽得他越來越緊張。好好的咸陽不呆,如今打下了前輩不曾攻克的勁趙,未曾聽說大加封賞,反而親自來邯鄲劈頭蓋臉就要責備人?此時頭腦發懵的他聽罷訓斥,囁嚅辯解:「臣端和有負王幸與眾望,前畏李牧聲威,初戰不利,才謀求與大將協兵共進,趙軍見勢方才肯后卻到邯鄲城四周大肆擴充壁壘,因此我部不敢貿然發動總攻,這件事王上是知道的!當時實在不好下手。王翦大將指示臣繼續掃清更外圍的各處趙國城邑守備,方才有待出趙蔥、顏聚二人突襲我部,傷亡自不必說,趙軍騎兵甚眾,衝突迅猛,是臣血戰穩住陣腳,待王翦大將來援,各部建制已經殘破不齊,那時歸整合併留下的弊端——」

「沒讓你陳述前幾月的戰況!那些事寡人還記得很清楚,現在問你部為何放跑了那些貴族辜孽!」嬴政直接打斷陳述,重新指明自己所問重點。此時楊端和慌得更厲害了,他重新思索一番,確實不方便把責任往總指揮那裏引,繼續拐着彎辯解:「臣部下各營壘自破城之日起至趙王遷出城投降,即有意移動往城北各處臨時駐紮,隨時準備北上各自開赴趙國地方縣邑分兵佔領,誰知那伙流賊出來得猝不及防,專門趁夜裏過路。臣問來當初駐紮在那裏的各處軍士尉卒們,都以為是從城西外圍調度來的其它郡縣卒,加上彼此間並非同郡所出,紮營錯雜了些,況且佔領邯鄲后大家恃憑着人馬疲憊,受命北上在即,都沒差人細問,就那麼溜走了。等後來城內追兵趕來,才知道是趙國不甘心失敗的士人頑民啊!」

嬴政聽完結束暴躁心態,陰沉着臉反問楊端和:「寡人還得體諒你們克城有功,及時思慮北上佔領各地,謀慮深沉嗎?」楊端和不再說話,哪知道好好的分功時刻,原以為逃些士人算不上大事情,誰知竟然被秦王趕來親自質問。委屈不說,入城正式受降接防的好事沒他,現在還要受責備。這讓小半年來與趙軍不斷殊死攻防血戰的下屬們知道了,他們該怎麼想呢?過錯是不能再推卸了,陳情也不是時候,事情只能先這麼著忍下吧!

「羌瘣,你部騎兵悍勇無敵,寡人親見過陣勢,抓不到人也不責備你了。可為何你現在出現在邯鄲?據翦所言,這北面的趙土地四處都有不肯臣服的忠趙士大夫在堅守地方,你不應該活躍在那裏平叛嗎?」嬴政踱步到對方勉強,這位羌族首領可是自己花費大價錢請來的外援,專門應對李牧手下趙國邊騎作戰優勢的同類型‘大殺器",想着能好好派上用場,怎麼作戰較為順利不說,現在才打下邯鄲、追擊下逃亡人等就回師了?對得起國庫辛苦積攢來貢獻給這蠻夷的出場費嗎……

羌瘣不明就裏,剛才還一臉竊喜,誰知華夏的王最終問到自己頭上——難道自己也有什麼過錯?進城事由,前些天王翦硬生生將自己的部下排除在外,只准他率少數心腹入城‘觀光遊覽"這中原地帶的名城,誰知部落弟兄們還在城外挨風沙吹,自己還沒睡那趙王宮兩個晚上,就稀里糊塗被‘排擠出去"抓人。這一去不要緊,白白折了多少部落的勇士?死得都還不明不白,窩囊得很。現在自己陪跪這麼久不說,還要受他這斯文夏人這等鳥氣?便操着不大熟練的秦腔回復這位東面山下的日出處之主:「秦王尊上,您的下屬典客當初親自來拜訪我的族人,應允本部可以成為所有的羌人民中地位最為崇高的存在,得到您的青睞、獨佔與秦國交往的權力、及市易物資的自由且在月氏人進攻我們時出兵給予支持,只求我們能在必要時刻同樣出兵支援秦的戰爭。我的長老們都認為應該得到這樣的機會,不管秦國對我們有什麼樣用來交換的要求都可以答應——畢竟月氏人的壓榨與刀鋒絲毫不存在憐憫,所以大家都將您的國度視為昊天神靈的恩賜!我內心雖然疑惑但也貪戀那些被送來表示雙方友誼的珍奇異寶、戰車與美女,便應允了。自那天不久后我們便被告知召集將士,每天春上就要到咸陽集結,秋冬時若無事則允許我們返回家鄉。不少族人迷惑於咸陽的繁華與溫暖留在當地,私自充塞入您的王家衛隊中,這些都是我抗議過並在無效后忍耐下來的。也是參與每年對您與您的王廷臣子們的朝賀開始,我才知道類似我的族人的勢力在關中附近就有很多,而那裏都是周人時代就記載命名過的西戎諸胡王酋豪。天下如此廣闊,他們卻已經成為你們的疆域之內的藩屬,更加勤勞與疲憊地用命奔波在秦國開啟的戰爭中。也是自那時起,我才知道中原近乎無盡廣闊的存在值得您那樣垂涎當地的富足,也才知道像秦國這樣的勢力根本不用擔心被月氏那樣我們以為強大的力量侵犯——相比於您的國度里隴西郡受到的攻擊,雖然防禦月氏等勢力時有些狼狽,但那只是您不屑於將力量消耗在‘可憐而自大"的西戎身上罷了,於是私人更加惶恐起來,臣服於您的命令,忌憚於您的威勢,無時無刻不揣測您的喜怒會為我們帶來什麼特殊的影響,畢竟依靠您特許。此番出兵,我僥倖能被授意統屬包括本族騎兵在內的各支西戎酋豪拼湊的純騎大軍,裝備又匹配得精良,使得戰力更上一層樓。當時我心中感到憂慮:這樣強大的力量,征服哪一處人民不會獲勝?奔馳在地上,哪裏的王者與貴族不會震恐呢?因此請教您給予我們明確的意圖,出征前的您清楚地承諾,不會允許我們這些秦人所謂的非夏裔的戎胡受到軍中其他將士的歧視而在傷亡慘重后才調回,目標就是攻克趙都邯鄲。而戰前所走的道路卻渡過黃河,途徑汾水而上東出太行山間的崎嶇道路,山勢險要,實在令人懷疑在作戰不利時能否順利原路撤回。開戰後,我卻多有奔波在趙國腹地衝擊聚集着的士兵,沒有後方的概念,屬下也都不知疲倦,直到後期才南下到邯鄲,卻不是包圍城邑,而是與趙軍主力血戰。如今我率領他們圓滿地完成了任務,時間也到了初冬,若非戎狄習俗披着裘襖,這樣的天氣實屬難忍,而您的部下卻未有為我們加賜寒衣的意圖。這些天額外且額外北上四處奔波,王將軍的軍令傳來,這裏有人逃亡,要迅速追捕;那裏有城邑不服從,需要前往示威恐嚇;還有些交通要道被遊盪的賊寇盤踞,需要我們利用騎兵優勢提前為後續步兵清除那些宵小。諸如此類的事情已經令我的部下疲憊,族人也連天抱怨,好多次不得不親自安撫他們躁動的歸鄉心思,甚於到了濫用軍法的地步,斬殺過幾十人才壓製得下他們。每當深夜來臨,我都在恐慌秦王是否還會按照約定召還我們?是否在刻意消耗我方部族的力量?禮物與美婦都是誘惑,背後卻是暗中消耗我方力量、為最終佔領我們的土地、設置郡縣官吏如同長城內其他戎族領地上那樣提前設計打算的呢?如果是那樣的話,給予我們再多的金錢也實在不敢接受啊。秦王富有四海,如今趙土地已經納入您的版圖了,我懇請您能允許我的族人回到本部落去,那裏現在是否還算安寧,我和部下們已經憂心很久了!倘若您憐憫我們這些喜好享受貪圖厚利的思鄉人,就請現在安排我們離去吧。如果明年後年秦國還有用得着我們的地方,我們依舊會出兵來助戰!」

嬴政聽得這些花高價請來的外援現在恭敬而大膽地陳述內心欲圖,輕蔑而尷尬地笑了起來,這些他本意用來對抗趙、燕這種與秦同處北邊所以善騎者充盈的國度,抵消對方優勢的力量,在如今這樣未來情勢還不算明了的時期,萬萬是不能缺失的。所謂‘以正合、以奇勝"正是如此。倘若真的放他們走了,誰來負責秦軍接下來可能因拿下邯鄲而被迫面對的多國聯軍圍毆呢?相比之下,再多額外承諾些賞賜,都能就近從邯鄲的趙國府庫與民間強征獲得,並不重要;即便是那伙流亡去辜孽,也算不得大事了。儘管在一舉全圖趙境上出現了些許紕漏,但未必不能視為‘圍三闕一"的舉措嘛……因此吸引走新佔領的趙土地上各路忠臣孝子,途中還能不斷加以收治。國外來的壓力可就不那麼好面對了……

局面僵持在那裏好一陣,嬴政分清利弊,終於‘和顏悅色"地下令各位將軍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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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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