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本座被強行帶走
那紈絝子弟是個有眼力見的人,他看到小師尊腰間佩劍梨花墜子以及周身散發出的寒意,不得已收起原先輕言淺笑的嘴臉,凝思片刻。
軒音瞧見有大人物在場,她心底咬牙切齒,但臉上還是略帶歉意:「大人,都是出來玩的,這不知哪冒出來的毛頭小子壞事,你說該不該打?」
現在,能夠救他們的人只有面前的白袍女子。
於是,葉婉二話不說,直筆筆地雙膝下跪,泣聲道:「不是的!小沉要維護我,是你們把他踹成重傷的!」
「阿姐……」
你不必求她……
上輩子,我也這麼祈求過,可到頭來,只給了我一個清冷又絕情的背影。那夜有月,淡白的月光傾灑在她的影上,冷漠疏離的神色宛如冰水一般。
看着……
看着泣不成聲的自己。
葉沉的嘴唇微微顫了一下,然後,薄薄地唇瓣勾出一個諷刺的弧度。
他的頭埋得很低,站在從冉的背後,如果小師尊不轉頭,是看不清他此時的情緒。
從冉從懷中掏出掏出錢袋子,沉甸甸的,丟向聞聲而來的婷媽媽,發出金錢碰撞的聲響,她一把抓住葉沉的衣領,嗓音淡冷:「這兩個孩子,我要帶走。
葉沉黑臉。
世上哪有人見錢不眼開的。
婷媽媽接住錢袋子,把裏面的銀子倒出掂量了下,眼底放光:穩賺了啊!
「好說,當然好說了,大人這就可以帶他們走了。」婷媽媽笑臉嘻嘻,搖晃蒲扇的手都輕快了不少。
這兩個孩子宛如燙手的山芋,放在方暖院不能接客,還要吃要喝,她恨不得趕緊賣出去。怕從冉忽而反悔,她趕緊把跪在地上的葉婉塞到從冉那邊。
葉婉一個踉蹌,沒能站穩,徑直撲在了從冉身上。
那雪白的袍子上赫然出現了兩個黑爪子印。
從冉:「……」
葉沉與葉婉面面相覷。
「仙尊且慢。」葉沉瞅了眼葉婉,乾咳了一聲道。
從冉垂頭,俯看只到自己腿邊的小不點。
葉沉望着她那神色清朗的模樣,心底不是滋味。他可沒忘記生前種種,謝一方拿着小師尊的本命劍和仙門百家在雲海峰將他處死的畫面。
他曾立下毒誓,倘若還能苟活於世,定要讓這群偽君子嘗到血的代價。而這一世,他不想把事情搞麻煩,首先遠離這薄情寡義的人,如此,日後,二者便沒了瓜葛。
想做什麼,皆不必跟任何人商量。
從冉驀地鬆開揪着葉沉衣領的手,烈日之下,只見她薄薄的唇,微抿的弧線透出冷漠的氣息。她打量着葉沉獨特的穿着,紅鞋配綠衣,妥妥的京城一枝花。
他們第一次相遇,與之前有所不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竟提前了四年!好事是讓他不必繼續聽婷媽媽一天到晚蠢狗的咒罵聲。
壞事是……
小師尊的臭德行他化作灰都記得一清二楚!
葉沉嘟囔了一句,繞開從冉,跑到婷媽媽的跟前。是的,大魔頭開始作妖了,便見他張開手臂死死保住了對方的大腿,哀嚎道:「婷媽媽,別趕我走,我會認真去討客官的關心,不惹您生氣,我要在方暖院當頭牌!」
婷媽媽的頭又隱隱作痛。
講真心話,葉沉最是反感胭脂香味兒,前世是為了氣小師尊才隔三差五泡青樓喝酒作樂。
從冉眯起雙眼,攤開手掌,附近的靈氣在波動,聚力在掌心,將起轉化為功力,「你既心意已決,也不必再替你贖身。」
葉沉歡呼:「好啊!那婷媽媽我們回去……」
他還沒高興三秒,緊接着一股強大的吸力迫使他身子倒退,直朝從冉的掌心飛去。
然後,葉某人就被從冉像拎小雞一樣拎着,「你不情不願,那就休怪本尊用強的,本尊要帶走的人,至今為止何人敢攔?」
葉沉:……
嘖,這下有些難搞了。
葉婉跟在從冉身後,至於葉沉……則是被小師尊一直提着,因為一路以來,他總設想要趁機逃走。
哪怕是在高空萬里之上,踩在單薄的長劍上,葉沉仍在思索一會兒着地,要以怎樣的借口甩開小師尊。
御劍飛行的從冉不着調地來了一句:「你就這般厭惡本尊?」
葉婉給嚇一跳:「什……什麼?」
「您可是大名鼎鼎的扶搖仙尊,誰敢厭惡您吶?」葉沉陰陽怪氣回懟着,心裏憤憤不平:為啥你非要尋我,讓我這輩子自己一人尋仇不好嗎!
小野獸觸及到自己的雷區,瞬間炸毛的樣子頗為可愛,從冉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她的眸光微斂,在疾風中,聲音難得地溫和了幾分。
她道:「本尊今日收你為徒,回派后,本尊同兄長商量下讓他收你阿姐為徒。」
「我沒同意!」
「你無需同意,本尊只是告訴你,僅此而已。」
她怎能這般……霸道的不可理喻!
葉沉語塞,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劍上,毫無形象可言。
葉婉給他騰了個地,她左看右看,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小沉先前莫非是見過仙尊?講話粗俗無理,生怕和仙尊扯上關係。
小孩子鬧脾氣,哄了,下次鬧得更凶。
從冉真把葉沉當做六歲孩童,沒去打理,運起周身靈力至本命劍隨風上,行駛速度加快,凜冽寒風颳得腮幫子生疼,她不語,卻是隨手一抬,加了道護罩。
轉眼間的功夫,就快到救世山下,葉沉看到標誌性的石碑,忙從五六米高的劍上跳下去,根本不擔心會摔折腿。
從冉一愣。
葉婉驚恐道:「你瘋啦!」
「啊……!!!」
葉沉不回答,一個勁地抱着救世面前的大樹瘋狂嚎叫,他要讓人認為自己是個瘋子,不能帶進門派。因為救世有個奇葩的規則,救世掌門人的徒弟必須是內門弟子,若是隨處撈了一個,是不被認同的。
但要強制收徒,則捨去七情六慾中的一樣,救世的所有人不論長老院還是眾多弟子,皆不能對其再有決定有議論!
前世,他的確是恨小師尊做人做事都假情假意,要不是她的本命劍插穿他的心窩子,他都不敢相信,她想殺他。
但……
上輩子謝一方跟他說的那些話是何意思?
[不是的……是你沒看清……]
[師尊的脾氣是差了點不太會說話,她待你不薄,從沒辜負過你……]
每當他回憶過去的事,他的頭就如萬隻蟲蟻啃食,他疼得嗷嗷大叫。
不管怎樣,他都不要進救世,不認從冉是他師尊,他不想惹這人,不想再去牽扯是非紛擾。
凄厲的叫聲形如瀕死小獸的哀鳴,生生打斷了在附近打坐修行的謝一方。他順着聲音趕來,看到的場面……一言難盡。
仙尊負手而立,她面朝著的是一個穿得花紅柳綠渾身髒兮兮就眼睛烏黑髮亮的臟小子。
謝一方不解,他雙手抱拳,畢恭畢敬:「恭迎師尊,這位是……」
一見來人,葉沉頓感頭皮發麻如臨大敵,不由自主把大樹抱得更緊了,整個人誇張地掛在上邊。此人乃是救世的內門弟子,是他上輩子的二師兄,受到了小師尊的青睞。
他應當是才成為小師尊的弟子,不然應該知道小師尊最煩的就是走路發出錢幣的聲音。謝一方手上穿的腰件戴的金色杏仁墜子甚多。隔着老遠都能聽到,他走動的動靜。
「葉沉。」從冉簡單粗暴把他的名說了出來,想了會對着葉沉看了半天,緩道,「對了你還沒字吧?暫且就叫錦華吧。」
你有給人商量的餘地?
在葉沉惡狠狠的目光下,從冉選擇了無視,向謝一方淡道:「從今往後,他便是救世弟子,是本尊的徒弟,是你的小師弟。」
玩笑開得過了!
本座才不要你的垂簾,本座還不知你那花花腸子?給個安身地,就不會在別處亂晃了。
「誰要做你徒弟!愛誰誰去,反正我不做,我要做頭牌!做方暖院的頭牌!」葉沉氣急敗壞,口無遮攔,反正一時口快就行了。
葉沉見從冉要抓自己,蹭地一下,爬到樹梢上。惡人成了謝一方,向來奉承君子動口不動手的他,輕功一躍,把人給「摘」了下來。
思想單純的謝一方問:「頭牌?什麼頭牌?方暖院是什麼?」
然而還不等葉沉開口,從冉解釋,晴空萬里的天悠地轉黑,一道驚雷打下,不偏不倚打在了救世外的石碑上,劈了個粉碎。
石碑是救世吸取日夜精華轉換靈力的石頭,它堅不可摧,縱使世間最堅硬的東西都傷不了半分,如今一道天雷,直接擊碎。
旁邊的幾棵樹木被殃及池魚,折斷了腰。而剛剛葉沉爬的樹木就是石碑邊的其中一棵,要是謝一方晚點去抓葉沉……
冷汗涔涔。
驚魂未定的葉沉呆在原地,葉婉把他拉過來,擔心他出事。
從冉波瀾不驚的臉上有了些動容,她眉頭微蹙,抬頭看天,將隨風劍緊緊捏在手中。
有點點金光從她身邊冒出,還不等金光飄到葉沉附近。
又是一道雷電劈下!
劈的對象是謝一方,還好對方在輕功上有點能耐,他反應極快,早早閃身。不過,他腳尖剛落地,就抽出長劍朝葉沉砍來。
瞳孔里呈現出劍尖鋒利的碎光,葉沉顫了下眼,想躲,可這副殘軀……頂多躲開要害部位。
就在葉沉準備好身上挨一刀,耳邊傳來兵器撞擊聲,還有一坨肉摔落於地的聲音。
謝一方單手撐劍,劍插地,單膝跪在那,他嘴角溢出鮮血,身上的幾樣配飾打落了幾樣,「師尊你為何攔我!他乃不祥之人!」
葉沉被葉婉拉到一旁,他掙脫開她的手,跑到石碑前,盯着滿地碎石,陷入沉思。
石碑不會輕易地碎,它的存在都有好幾千年,上輩子他都見好好的沒有損傷,怎到了今世……就碎了……
救世外鴉雀無聲,雷電打下兩次過後,烏雲散開,陽光撒下,謝一方調整了下內息,費勁地站起。
不祥之人,確實是不祥之人。
他為何不順着這個階梯走下去承認自己是個禍害被趕出救世?
葉沉抱拳行禮,講話之時,夾雜着濃濃鼻音:「還請仙尊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他說的對,我是個不祥之人,還沒進去……」
「住嘴!」
從冉開口打斷黑沉着臉,眼神陰鬱地活要殺人,葉沉沒反應過來,被她的樣子唬住了。她沒有多言,將隨風劍重回劍鞘,而後揮手想把石碑的碎片收入乾坤袋。
時間來不及了。
進了救世門派,就有一個校場,最近院子是長老院,在葉沉頭上已然飛來五個身影。
場內的弟子議論紛紛石碑擊碎一事,很快黑壓壓的一片全來圍觀。七嘴八舌酷似街巷小販,鬧哄哄,三長老楊塵冷言斥聲。
待身後的議論聲漸而沒了,他把視線落在從冉和一個穿得不倫不類的臟小子身上:「石碑一碎視為不詳,方才可是這位爬上了石碑附近的石頭導致天雷落下?他既是不祥之人,掌門怎可收他為徒!」
全場嘩然。
「什麼!石碑是因為他碎的?他是什麼來頭!」
「掌門是老糊塗了嗎!還要收他為徒!」
聽着言論的楊塵摸了摸下巴的白鬍子,「掌門您也聽到了,不是我一人反對。您要收弟子,內門弟子一大把,為何要去收室外弟子?他還未進救世,石碑就已碎裂,要是真成了您的弟子,進了救世……老夫怕有更多事要發生……」
「掌門還請三思,收他萬萬不可啊!」大長老紫蘇伊應和着。
在場最安靜的就屬二長老徐方和不愛說話的四長老。
校場壓下去的言語再次掀起,比之前還要響,在場修為高的幾位,更是一字不漏全都聽在耳里。
「長老們先聽我多嘴幾句,葉沉他是趴在石碑附近的樹木上,可能他此番行為觸及到天神,大怒后打下雷電作為懲戒呢?」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胡鬧!你把天雷當什麼?豈會鬧着玩亂劈!」楊塵怒目圓瞪,把從冉的解釋當做掩飾,「老夫不許不祥之人進入我派,立即處刑,以護蒼生。」
說著,楊塵嘴中念咒,他身後的青絲隨之飄揚,強大的威壓覆蓋,葉沉呼吸驟然一凝,脊梁骨微彎,膝蓋險些一軟,給下跪了。
葉沉翻了個白眼: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誰是禍害還說不準呢……
不過想到剛重生又要死,關鍵死在小師尊面前,他的一張老臉都沒地擱了。
往前一步,擋在小師尊面前,被長老打死一了百了;躲小師尊身後,命可以保住,她卻要身受重傷,甚至元神都會受損。
葉沉左右難為,看到葉婉擔憂又自責的目光,他隨性橫下心來,拉住從冉的手在她掌心裏飛快地寫下幾個字:幫我照顧好阿姐。
邁出一步,瘦小的身子,擋在了她的跟前。
「小子有膽量啊。」楊塵冷笑。
從冉抿唇:蠢貨……
境界已結,觸手擊發。從冉把他重新扯回身後,迅速用隨風劍結界擋住三張老的招式,她大可全身而退不受任何傷,抽身後的代價是兩個孩子則會被楊塵的火陣燒成灰燼。
隨風劍在輕顫,感受到本命劍的不安,從冉凝神聚氣:本尊沒弱到一擊斃命,你好好擋着那火蛇。
眼前,火紅一片,它舔着周邊一切聖靈草木,風氣葉片飄下,被它吃了個全。余火散去,在眾人視線中看到一個重傷的人筆直地站在那。
小師尊……替他扛下那一招。
從冉單手執劍,眉梢帶怒,不似往常的清遠疏淡,而是呈現恨意和鋒銳之感:「救世第1090條,五峰的師尊是不能收室外弟子,但若是捨去七情六慾,無人再許議論此事!」
「師尊!你……」葉沉頓感不妙,他小聲叫道。
「本尊就廢了情感,納他為徒!」
隨着一聲暴呵,從冉拿劍便往心臟扎去,葉沉想阻止,卻被她的靈力震飛,葉婉被震暈了過去。
「從冉!你瘋了!」
此話並非葉沉所言。
從天走下的男人身着一件暗藍色素麵綢衫,腰間繫着一根墨黑色蟠離紋束帶,一頭長若流水的髮絲,有着一雙深沉睿智的眼眸。
此人博愛天下,唯天下而存,不為世事動容,不為疾苦寒心,永遠留守着一身清冽的寒氣,好似靈魂裹上厚重的雪裝,不透一絲溫潤。
可惜,上輩子的他結局不咋滴,死法慘狀跟葉沉有的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