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死人間的交集
原來反方向才是打開機關的正確姿勢,需要力度稍大才能破解。當然,如果力氣過大的話,撥片也有可能斷在裏面。作為趙汝復留下的遺物,想來付雙雙也不會輕易干出這樣的事情。
柳飛不愧是個用劍之人,心靈手巧的他在誤打誤撞破解完機關之後,不一會就又將八音盒拼好了。
然後才和眾人一起看向了林待之。
林待之抖了抖手裏的似乎夾雜着信紙的紙張,問向付雙雙:「這些可以看嗎?」
付雙雙顯得有些為難。
「不必擔心,這些可能是很重要的線索,如有涉及私密之事不會傳出去。」
得到了保證,小姑娘這才放下心來。
眾人齊齊看去。
「我叫付仇,是洛城付家次子,我從幽州北部屍體堆里爬着回來才發現,付家沒了……」
最上面泛黃的紙張是沒有日期的手札體,也就是日記,每一篇開場白倒是簡單至極,幸好當事人已經長埋地底,不然肯定難以為情。
林待之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事情,臉上沒人注意的尷尬之色一閃而過。
他繼續往下翻着。
前幾頁皆是如此,趙汝復將自己回到洛城之後,遇見付雙雙她娘一家的事記錄了下來,但字裏行間很是平淡,偶爾可以瞥見幾許自責與懊惱——他將付家滅門慘案強加到了自己的身上,固執的認為是自己的參軍導致家裏無人可用,在家族最危難的時刻沒能及時出手……
「想不到令尊生前還是個正經人……」見付雙雙看得淚眼淋漓,林待之好心安慰。
「爹爹生前最講規矩,教導我說天地君親師,對萬事萬物要心懷敬畏,萬不可不做有傷天理,有違人和之事……」付雙雙帶着哭腔,輕聲說道。
柳飛拍了拍她的肩,試圖給予安慰。
翻過第十多頁,手札開頭開始出現變化。
「從今天起,我叫趙汝復,我不是前往洛城試圖報仇的付家遺子,我只是幽州家破人亡的難民,我叫趙汝復……」
「我是趙汝復,不是付仇,我雖然是要復仇的,但現在不是時候。我需要慢慢接近孟樂柔,然後徐徐圖之……」
這裏是趙汝復進入孟家之後的故事,這個時候的他已經找回了些許生活的希望,正如他本名一樣,那才是他活着的唯一目的,為此可以不擇手段,連看着這種帶有自述意味的手札也有了些許封魔的意味。.br>
就像話本故事裏說的,好似比武招親的得來的賢婿竟是多年前仇人之子,新婚當夜趁眾人酩酊大醉之時大開殺戒,上演一出悲情故事。
趙汝復的愛恨往事林待之翻來覆去聽了好些遍,所以這對他來講並沒有什麼情緒上的波動,但付雙雙總歸還是不一樣,她父親在世的時候,是從來不會和她說這些需要背負,需要自我救贖的往事。
再往下看去,則是一些書信。
沒有署名,寫的是一些數字,而每一年都有一兩封與數字有關的書信,末尾都寫着閱后即焚四個字,很顯然,收信之人並沒有照做。
直到林待之繼續往下看,看到了同之前一樣寫有手札的紙張。
「在我解決了孟家之後,下面應該就是要查一查當初朝廷里動手的人是誰了。只憑孟家的力量不可能輕易便扳倒彼時的付家,同時,爹娘在牢房畏罪自殺這個說辭也值得懷疑,爹他不是那樣的人,他時常教導我,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人活着,才是一切力量的根源。他是絕計不會做出那樣的事的。
轉運生意,還是需要朝廷的人支持,就在我覺得還是需要從這個方向出手的時候,他們還是找上了我。他便是都水清吏司郎中鄒大人。於是從那之後,在運送流民的商船上,我們都會做上手腳,這讓我感到害怕。我依照他們的要求長此以往做了下去,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這讓我良心十分不安……」
鄒大人。
上次杜青一槍破掉的,不也正是都水清吏司郎中鄒大人的船行?這恰好印證了趙府王管家所說的話——鄒大人的船行向來都和洛城轉運龍頭有所往來,這已經持續了二十多年了。
「爹爹做的是什麼事,為何會讓他良心不安呢?」付雙雙皺着眉問道。
林待之怔了片刻,思索后說道:「不過就是些剋扣費用,擅收銀兩的行徑罷了。商人重利,沒有人能保證自己清清白白。」
一旁知曉些隱情的小菊和柳飛沒有說話,只是看着林待之善意欺騙這個少女。
世界如此美妙,讓她知道真相不好。
將手札和信件分為兩疊,林待之看着寫有數字的信件,輕輕摩挲着這種看着不像洛城人慣用的紙張,隨口問柳飛:「你知道這紙是哪裏的嗎?」
柳飛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不過你可以去問問江枝,他對這個喜歡,說不定知道。」
林待之點頭,又對付雙雙說:「我想把這些信件帶走,關於你父親的日……手札,就留下來,可以嗎?」
「沒問題。」付雙雙點頭應下。
林待之抽出一張,記下上面的數字后,給了柳飛:「你晚上回客棧,幫忙問問江枝,多謝。」
聽到這個,小菊才想起來,說:「柳飛,你還沒告訴我你住的客棧在哪呢?」
翌日清晨。
林待之去拜見了張府尹,告知了他趙汝復有留下一些秘密。
因為流民失蹤的事情,林待之並沒有同張府尹說過,所以府尹也並不關心趙汝復究竟留下了什麼樣的秘密,權當這一切都是商賈之間的恩怨情仇,況且今日的張大人還要去陪同主考官崔大人一同去檢查東城的考場,也來不及多問這些。
林待之又問了張府尹一些事情。張大人道:「這個都水清吏司郎中嘛,雖然說是同朝為官,但以往向來沒什麼交集,鄒大人平時也低調得很,本官也不太清楚有什麼事情。」
說完這些便告辭了。
林待之又通過腰牌向裴清語渡去一條消息,意思是讓她來寄月湖邊找他。
白衣少女辦事效率果然很高,不一會就趕了過來。但很容易看出,她並不高興。
裴清語收起劍光瀲灧的流凰,冷笑道:「什麼時候我成了你林待之呼來喝去的對象了?」
林待之一時間不知所措,料想她是不是起床氣太過嚴重,怎麼這態度就像小菊對待柳飛一樣?
「有什麼事情長話短說,我很忙。」裴清語攏了攏額前髮絲,白衣在晨光下顯得更加綽約。
林待之甚至能看得到淌落在她鬢邊的汗水,襯着瑩白動人的肌膚更為美麗。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遞出那幾張書信,道:「這是趙汝復生前和朝廷官員往來的信件,你看看能不能看出些什麼?」
裴清語接過,疲憊的目光接觸到紙面,終於多出了幾許光彩,隨着一張張往下看去,她那精緻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
「趙汝復說,和他有書信往來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都水清吏司郎中鄒大人。」林待之提醒道。
「這不可能。」裴清語長睫毛微顫,定定看着他道:「我這些天在查刻舟船行的事情,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什麼?」林待之很是配合。
裴清語絳唇勾起,疲憊的臉上多了一絲戲謔,笑道:「鄒大人二十多年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