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風雪裏的孤城
在潼關號角吹起的時候,烽火狼煙也吹到了戰場中線的雪原。
雪原深處有一座城,與其說是城,倒不如說是用上千萬兵器圍成的關隘。
其中大小房屋數以千百記,繞着最當中山崖上那座茅草屋,依次排列了開。
這座城沒有名字,書上也未曾有過記載。
據說好些年前這裏只有一處山崖,但那些深入雪原的修士多了,也慢慢注意到了這裏。
他們或生無可戀,或一腔熱血,或意志堅定,或躲避仇殺,最終都定居於此,普通人不知道他們,他們也不需要被普通人知道。
在這雪原深處,除了殺戮,還是殺戮。
來來往往的人去了一批又一批,房子建了不少,能活下來的卻不多。
這種苦修的修士們對俗世的慾望沒那麼強烈,沒事用靈力捏個房子倒成了他們除了剿魔之外唯一的樂趣。
現在這裏活着的修士只有不到一百之數。
他們來自各大門派,還有江湖散修,但一到此地,就都摒棄了各方的成見,共同抗敵。
常樂是當中修為最高的人。
一品巔峰劍修。
今年五十有二,乾元八年青雲武試第一。
他會些明蘊宗劍法,但嚴格說來,他算個散修。
因為厭倦了官場爭鬥,他告別了洛城唯一的好友張兆京,孤身浪跡於雪原,最後落腳在了這裏。
得益於十年前他在此處看到了一道劍光,他一舉頓悟,由一品中到了這一品巔峰的境界。
原本那個修為最高的老爺子死了,他就成了修為最高的那個人。
但他知道,那年自己看到的那道劍光的主人,有着他一生都難以企及的境界。
也就是山崖上的那個人。
那人平日裏一般不怎麼出手,但一出手,就很不一般。
那人也用劍,但沒人見過他的劍是什麼模樣,本人又是什麼模樣。
甚至可能他自己都從未出過那個茅草屋。
只能從聲音里判斷是個老人。
常樂知道那人是通聖,又慣用劍,便喚他劍聖前輩。
以他來看,如果這位前輩肯出世的話,哪還有當年劍仙林尋什麼事?
同為青雲武試第一,他是自然不服那個二十歲便入通聖的後輩的。
但不服只是不服氣,心中其實佩服得很。
佩服才氣,佩服勇氣,佩服心氣。
如此天才,倒是可惜了。
除常樂這樣的本沒有做過什麼虧心事的正派外,還有很多不願透露姓名的人。
他們便以慣用兵器為姓,按各自境界高低來排序。
棍二,聽名字就明白,是城中用棍排第二的人,他是二品巔峰。
棍二今日不曾出城,他撿了些碎雪,說是要泡茶喝。
“常老大,你說這茶怎麼喝得這麼不是滋味呢,要不哪天我去最近的涼州一趟,買點酒來?”
棍二砸吧了一下嘴,皺着眉頭,一臉嫌棄。
常樂將闊劍隨手插在身旁的雪地中,接過一杯冰塊似的茶水,捏在手心溫了溫,趁着蓬勃的熱氣一飲而盡。
常樂開口呼出一嘴熱氣,道:“要去你小子自己去,可沒人陪你,小心走太遠回不來了。”
棍二嘿嘿一笑,指着天,道:“這不是還有老前輩嘛。”
常樂瞥了眼山崖上的茅屋,道:“前輩才不會管你的死活,他已經許久不曾出劍了。”
棍二道:“那我還可以去前線那邊,咱們人族高手也不少。”
常樂搖搖頭,道:“劉老將軍坐鎮中線和東線,軍紀嚴明,不會輕易出兵。”
棍二挑挑眉,道:“常老大你說這個我可就不服了,昨天夜裏我還看到東方天有異象。”
常樂想了想,皺眉道:“你這麼一說,夜裏我好像也感受到大地震動,不是西邊,是東方。”
“哦?”棍二饒有興趣,道:“西線是青州的潼關和巨峰峽,東邊的話,咱們這再往東去那不就是洛城以北嗎?”
突然,常樂抬起了眉,道:“劍三要回來了,奇怪,怎麼就只有他一個人?”
棍二猛得抬起了頭。
一道歪歪斜斜的劍光劃破了灰濛濛的天空。
由萬千兵器圍繞的城上方氣流波動,無形的屏障氤氳,一個人影落了下來。
一個青年落了下來,剛一落地,他便站立不穩,半跪在了地上。
棍二瞪大了眼。
青年抬起了頭,眼眶紅腫,鼓起的嘴角還掛着血跡,道:“救……救命……”
常樂皺起了眉頭,心中大震,道:“何事?其他人呢?誰能傷得了一品中的你?”
青年喃喃道:“魔……魔皇……”
話說這話,他便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棍二連忙把他扶住,手探了上去,道:“極為嚴重的內傷。”
常樂站起身來,道:“叫玉顏來救人。”
顧玉顏是早年在清凈觀修習過的道姑,二品中,十二年前也曾在青雲武試獲得過前十的成績。
武力值不高,但一身醫術相當高明。
棍二點了點頭。
常樂去了一處高地。
他心中隱隱有股不好的預感。
他抬起眼極力向遠處看去。
雪原深處有極淡的白霧,與其說是白,倒不如說是灰,神識和視線在當中行進得相當晦澀,稍不注意就會迷路。
所以身在其中的人更多的是聽,而非看。
他剛才也是一瞬間福臨心至,才感應到劍三的回來。
視野越過了破爛兵器圍起來的小城,遠方有些朦朧,但常樂還是清楚感知到了大地的震動。
是聲音,不是感覺。
遠方的白雪鋪就的山頭有黑影浮現,一隻,兩隻……十隻……百隻……
密密麻麻,如潮湧一般漫了過來。
那些都是屍鬼。
各種屍體形成的魔物。
這算不了什麼……
主要是那些魔物身後騎在碩大屍獒上的魔將們,以及數以千計的魔兵。
那些魔將光是看一眼,常樂就發現有兩個氣息不弱於他,甚至還有一個身在半空中的,氣息更是在他之上。
常樂瞳孔大震。
他高聲道:“棍二!”
棍二立馬到來,“怎麼了?”
他看不到遠方,感知能力也弱了一截。
常樂來不及解釋,道:“趕緊往南方去,告知劉老將軍,魔族打過來了!”
棍二明白了什麼,沒有絲毫猶豫,仗棍南行,沖開了灰濛濛的霧氣。
往南走,不要回頭。
常樂沒有指望那邊來人相救,只是盼望前線能做足些準備,好迎接這場大戰。
至於他們,能走就走,走不了,大不了死在這。
之前暈倒的劍三在一名貌美女子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常樂道:“我們這有個不成文的規定。”
劍三點點頭,虛弱道:“同我一起出去的……他們……都做到了死無全屍。”
顧玉顏眼神中多了絲莫名的情愫。
常樂看了她一眼,道:“你死在這就太不值得了。”
顧玉顏搖了搖頭,語氣軟糯,但卻十分堅定,輕聲道:“自爆靈墟,我也會的。”
常洛不再勸她,來此地的,哪一個又不是視死如歸的人,他們雖然還活着,可早就同死無異了。
正在這時,棍三飛離此地帶出的氣浪上方驀然出現了一根長達千丈的繩子。
那根長繩轉眼就飛出去百里遠,系住了棍二的腿。
那繩子上長着七零八落的枯葉,與其說是長繩,倒不如長藤。
一隻如小山頭般的屍獒從灰霧裏浮現,出現在了城外,上面坐着一個衣着暴露的女子,她在冷冷風雪揮出了和白雪相稱的手,手上牽着一根繩子。
她眼神幽冷柔媚,冰藍而深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