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細節
冷月無聲,只有古井靜靜聽着流經寺廟的風。
「難不成是江兄弟……」柳飛極力跟上二人的思維,想擺脫局外人的身份,「但這和魔族有什麼關係?」
「二十四年前,魔族伴着一場大火襲擊了棲鳳寺,寫手記的覺醒和尚還有他的覺情師兄想來都在那一戰中喪生。」林待之解釋。
「但朝廷的卷宗沒有關於這件事情的半分記錄。」裴清語補充,「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一支魔族軍隊不遠萬里跨雄關而來,直到皇城腳下也沒有任何人發現,甚至平了一座山頭。
這是不是也意味着,只要魔族願意,他們可以隨時隨地到除開洛城內城之外的地方,取任何一個人的性命?
就算境界再如何高深,用人數堆死不也是可行?
就像當年劍仙林尋那樣。
想到這,柳飛頓時不寒而慄,倘若魔王哪天因為嫉妒自己帥氣的臉龐和除林尋外曠古爍今的劍道天賦,那是不是意味着,除非自己一輩子躲在皇城,不然走到哪都可能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關於魔族這件事,還望柳公子賣我一個面子,不要宣揚開來。」裴清語軟糯輕柔的聲音打斷了柳飛不切實際的臆想,同時言語中自動過濾掉自己的膽小鬼下屬。
「裴姑娘放心,別說是一個,就是十個百個也是沒什麼問題!」
「多謝,既然如此,那柳公子就自行回去養傷吧,我還有些話要同靈樞處的首席探靈師說一下。」
「啊……」柳飛張了張嘴,不情不願地訕訕離開。
待重傷的柳飛御劍下山後,一男一女也走出了寺門。
「他傾心於你,而且沒有惡意。」看着嶄新的吟龍劍斜斜晃下山的身影,林待之突然開口。
「這與你無關。」裴清語皺了皺眉。
「林待之,請記住你現在的身份。念在你破幻境有功,對我出手的事情一筆勾銷,但下不為例。」她很認真的看着他,不像是在開玩笑,「我不喜歡別人幫我做決定,誰都不行。如果還有下次,別怪我不留情面。」
林待之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狐妖算是被解決了,這個案子能這麼快結束確實出乎我的意料。剩下的線索你就暫時別管了,後面的真相不是你一個只會畫符佈陣的探靈師能夠一探究竟的。」
林待之點了點頭。
「另外你之前說,關於趙員外的案子,你有了新的發現,現在可以告訴我了。」
林待之點了點頭。
裴清語停下腳步,靜靜看着他。
月光很是溫柔,但照不進她比月色更動人的眸。
「嗯……我是說……那個……」林待之察覺到右頸邊的涼意,無辜道:「裴總務司方才說什麼來着?」
「趙員外。」她語氣不咸不淡。
林待之目光頓時凝重:「你有什麼想問的?」
南疆,某深山洞府。
一陣有如銀鈴的悅耳清音響起:
「可算回來了,姐姐說了,如果不讓你死一死,你只怕一輩子也放不下、想不通。」一隻小白狐口吐人言,雪白的絨毛尾巴晃一晃,輕輕一躍便跳到了寒玉床上,「可惜啦這百年修為。要不是姐姐為了躲二殿下跑的老遠,就她那個好為人師的性格,肯定得念叨你好久。」
只有一條尾巴的小白狐眨巴着眼,繼續說道:「人類男子真有這麼好嘛,還是個和尚,哪裏能和二殿下相比。二殿下可是世上最完美的男妖——雖然姐姐她不識貨。」
小白狐嘴裏零零碎碎念叨着,嘩嘩啦啦又是一大堆話從狐嘴往外涌,但手卻沒停着。
它抬起小巧的爪子,按照着小腦瓜里記着的符號,在空中慢慢劃了出來。
隨着青色長線勾勒,一股幽微難明的氣息散發。
寒玉床上,一隻酒紅色三尾狐的身影逐漸凝實。
「是的,這一切太過巧合,讓人不得不有所懷疑。所以在第二天晚上,我去秦淮河底看了一下。」
「這對你來說,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縱然你會一些奇奇怪怪的符術。」
這並不像你的性格,裴清語在心底加了一句。
「事出突然,也是臨時起意。」林待之解釋,多看了她一眼,「我通過探靈符的手段,在河底發現了一粒妖丹,三品。」
說著,便從懷中取出已經所剩無幾的妖丹來。
珠圓玉潤,隱有狂暴的妖氣瀰漫開來,不過若是在河底,恐怕也不是那麼好感受的。
「探靈符還能這麼用?」裴清語多問了一句。
林待之沒有解釋。
「如果說是妖丹的狂暴力量被吸收,夢貘在那一刻突破然後又失敗也是情有可原。這也就解釋了它為什麼能輕易被我傷到,但這些還不夠。你我都很清楚,真正將趙員外置於死地的,還是那枚隱劍符。」裴清語不再追問,繼續闡述自己的想法。
「隱劍符是孟氏差人去百寶閣拍的沒錯,但其中有一些波折。」
「有人截胡?」
「不算錯。但具體情況是,花一千二百兩拍下隱劍符的確另有其人,只不過後面轉手賣給了那個小廝。而為了貪圖那七百兩,小廝給孟氏謊報了消息。」
「果然如此。」裴清語蹙起了眉頭。
「那個小廝呢?」
「如果他聰明的話,應該會聽我的話,現在就已經不在洛城了。」
「為何不將他留下?他是重要的人證。」
「翻案沒有意義。」林待之耐心同她解釋,就像在教導自己的學生,「順藤摸瓜想來也不行,對面既然這麼微小謹慎,自然不可能放任這麼明顯的線索不管。」
「也就是說,這條路沒可能走得通?」
「不錯。」林待之點頭,見她沉默不語,繼續問道:「你之前不是說也有一些發現嗎?」
「我去刑部調過卷宗,乾元十二年,從事轉運貿易的孟家因被查出私吞官商物品被緝拿至刑部大牢,對外隱藏的舉報人,正是趙汝復。隨後,孟家家主和其妻子死於獄中,卷宗記錄是自盡。
孟家倒台,孟氏嫁給那個時候的趙汝復。憑藉著兩年積累的經驗和人脈,趙汝復迅速接受了孟家的一切轉運事宜,便有了如今的趙家。照孟氏和卷宗的記載來看,趙汝復此人死的也不冤,致使孟家破產也便罷了,還做出勾結刑部官員謀害囚犯這種趕盡殺絕的事情。
不過是之前案件的佐證,倒也沒什麼新鮮的。反倒是你之前查出來的兩件事情,挺有些用處。」
裴清語回答。
「乾元十二年?」
「有什麼……」裴清語一時間頓住,「鳳鳴山大火也是二十四年前?」
「你看卷宗有段時間了,我不過也是正好才想到。但畢竟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怎麼想也不會聯繫到一起。」林待之說道。
「在一切都還沒有弄清楚之前,對所有發生的事保持懷疑態度,這很有必要。」
「不過我們目前掌握的也只有這些了。年代太過久遠,不容易查。」
「……」裴清語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聽小菊說有個叫江枝的,和我有婚約?」
「已經退了。」林待之想了一下,加上一句,「其實人也不錯。」
「是二十四年前的那個江家嗎?」裴清語自動忽略掉他後面一句,問道。
「多半是。」
「這麼說來的話,當年孟家一案也該是江府尹第一時間接手。朝廷這邊的事,我來調查。江枝那邊的事情,你來打聽。」裴清語簡單分工,然後頓了頓,「另外,不要貿然行動。」
林待之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行了,就到這裏吧。」
一路走到洛城外城,兩人該說的也都說完,不該說的半個字也未提。
「另外,那兩隻小傢伙我照顧的也還算不錯,你有空到裴府看看?」裴清語說。
林待之搖了搖頭,徑直消失在夜色當中。
如此一來,便不好確認什麼了,裴清語皺着眉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林待之並沒有忘記靈樞處躺着的那個先生,所以告別完裴清語,便回到了天機台下。
「林……林兄?」
還未等他過去,一聲熟悉的呼喚就此傳來,一個馬臉書生驚訝看着他。
「文運來?」
「對對對,正是在下。」文運來咧嘴一笑,拱手道:「醉月軒一別,在下被林兄為人深深折服,對林兄的才情十分敬仰。」
「文兄過譽了,論才華方面,我也就稍勝文兄一籌而已,不敢自誇。」林待之見他這馬屁都快拍到腦門上了,於是也就順口商業互贊起來。
文運來尷尬一笑:「額,那個……你我兄弟何日再上醉月軒喝上半日?」
原來是欠酒喝了。
「好說好說。」林待之微微一笑,沒有當真。
「對了,林兄來這裏作甚,這裏不是靈樞處嗎?」
「不好意思,我就是靈樞處首席探靈師。」林待之掏出腰牌。
那當日他們兩個大聲談論裴總務司,這位洛城第一美人的事……
文運來馬臉頓時怔住,喃喃道:「裴……裴大人呢?」
「沒事,她什麼也不知道。倒是文兄你,來靈樞處幹嘛?」林待之饒有興趣,問道。
「林……林大人……」
「我比較喜歡你叫我林兄。」
「是,是……林兄,小人是來帶我家先生回去的。」文運來恭謹低着腦袋,又補充道:「就躺在裏面那位。」
「還昏迷不醒?」林待之皺眉,狐妖已經被殺,對於他這種陽魂缺失但沒有完全散去的人來說,應該早就恢復了才對。
「中間先生醒來過一次,喃喃說了些姑娘不要,什麼的,隨後看了我一眼,就又倒下了。」
「原來如此。」林待之恍然,隨即又問道:「你們先生姓什麼?」
「姓姚。」
「隨我進去。」
靈樞處接待外客的大廳內,老頭又一次昏過去后就沒有醒來,之前抱着他哭的學生正在一邊守着。
看着地上那個面色已經恢復了差不多,只是略顯蒼白的老頭。
林待之頓了頓,突然開口:
「姚老先生,你也不希望之前發生的事情被學生們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