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還請京極先生不要為難我
細雨在夜幕中緩緩落下,霓虹燈把東京照得流光溢彩、妖艷媚麗。
夜空陰沉而昏暗,見不到星光和月影,雨滴在城市的光幕里滑落出無盡落影。
街道的人潮中舉起無數把透明雨傘,像是人海浪流中的船帆,京極哲也正是其中一艘。
在日本,有超上千萬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京極哲也,日本最年輕、勝率最高的九段棋手。
以順境碾壓之勢、逆境絕地反擊的棋風橫掃了當時同段的所有棋手,整個日本棋壇都曾將他視作未來的接旗人。
而九段之上,便是名譽段。
晉級名譽段也意味着成為能夠留名棋史的棋手。
在備受關注的名譽段晉級賽中,所有人都期待着他能夠在這次晉級賽中創造歷史,打破前人綾小路隼人的最速傳說。
就結果而言,他的確創造了歷史,並且是不可能被打破的傳說。
在日本的百科網頁中,以殷紅的大號字體在日本棋史中對這場晉級賽予以最顯眼的註釋:
2027年7月24日,在東京陰陽棋道場舉辦了日本第47次名譽段晉級賽,參賽選手京極哲也以場均15分57秒的用時取得了0:3的全敗戰績。
這是日本歷史上第一次九段棋手在名譽段晉級賽中取得零勝零子的成績。
他在那場晉級賽中一場未勝,一子未斬,是徹底的零封。
不僅如此,他在比賽中的用時也是最短的。
輸掉三場的全部用時加起來,也比最短的單場記錄要少。
這是何等恐怖的數據啊!
他戰績如此離譜的原因也很簡單,在晉級賽的前一天,曾經日本的天才棋手京極哲也已經不復存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本應倒在貨車輪轂之下的異國少年,剛蘇醒的京極哲也從未聽聞過陰陽棋是什麼東西,要讓他去打最高段位的晉級賽,簡直是螳臂擋車。
京極哲也再三推脫,但家族和主辦方那邊都說這場晉級賽舉國關注,不能隨意推遲或取消。
並且他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推掉這場比賽,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他乾脆硬着頭皮上去參賽。
雖然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對陰陽棋的規則有所了解,並且各式棋譜也都記得清楚。
但也只是空有理論,他實戰的時候下得一塌糊塗。
畢竟對手可是名譽段之下第一人,京極哲也稀里糊塗地就被斬於馬下,同時成了棋壇的一大笑話。
自此,他便告訴家族自己以後不再下棋。
也正是如此,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只有他的爺爺京極颯斗對他關照有加,以庇護他不受欺凌和不公。
京極颯斗去世以後,京極哲也自己便識趣地從家族中脫離而出,獨自在外漂泊。
現在的京極哲也靠着獎學金和當家教、打零工勉強度日。
他正悠悠地走在濕漉漉的路上,這是他剛剛結束家教工作回家的路。
這也是他每天最放鬆、最愉悅的時間。
一輛黑色的轎車從京極哲也的身後追了上來,緩緩地跟着他。
京極哲也不禁瞥了一眼,車前蓋上佇立的銀質人形雕像上掛着雨珠,映射的亮光晃得他有些受不了。
「什麼啊,來這種地方找樂子嗎?」
京極哲也當即收回了餘光,加快步伐想要甩開這輛駛入小街巷的豪車。
「請問是京極哲也先生嗎?」
還沒走出兩步,身後傳來中年男性的招呼聲。
「家族的人嗎?」
京極哲也印象中自己的家族也有一輛這種車,只是他記不清具體的模樣了。
「是我。」京極哲也停下步伐,回頭望去。
從車窗探出的男人給他一種忠厚老實的感覺,對方正笑着看向自己,隨後車便穩穩地停在他的身邊。
男人當即下車向京極哲也欠身行禮,在表明敬意以後,他才開口說明來意:
「京極先生,我是代表藤原家來邀請您後天參加宴會的,後天是您二十歲的生日,藤原先生想趁這個時間和您談談婚禮的事。」
藤原家是日本棋壇四大家之一,其餘三家分別是京極家、綾小路家和地位最為顯赫的源家。
「藤原家的人啊……」京極哲也回憶起有關藤原家的事。
很快他就意識到什麼地方不對,連忙問道:「等等,你剛剛說什麼?婚禮?誰的?我的?」
「是的,您和藤原家的長女,藤原伊織小姐,之前定過婚約。」男人畢恭畢敬地回答。
「我完全不知道這回事……」
京極哲也從未聽說過自己跟藤原家的人有婚約這種事情。
「是京極颯斗先生和家主兩人定下的婚約,具體的我也沒有資格過問。」男人解釋道。
京極哲也腦海里浮現出自己爺爺的模樣,印象里他是個心態很年輕的老人,經常和自己開些年輕人的玩笑,在家族中很照顧自己。
同時京極颯斗還是日本第七位名譽段棋手,在日本棋壇的地位極高。
「爺爺幫我定的婚約嗎……」
京極哲也猜想這大概是在為自己的未來鋪路,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那個,藤原家打算退婚的話,我就不必出席了,我沒有任何意見。」
京極哲也明白自己如今的處境如何,他一個讓家族蒙羞、獨自在外漂泊的人,憑什麼和藤原家的長女結婚。
「等等等等!京極先生!你誤會了!」
一直沉穩的男人突然變得着急起來,甚至伸手拉住京極哲也的衣袖。
「誤會?」
「藤原家是來邀請您商討婚事的,不是來退婚的,藤原家絕對沒有毀約的意思!」
「還請京極先生不要為難我,我還想繼續在藤原家做事……」
男人解釋着,他的額上滲出些許汗珠,看上去很緊張,京極哲也注意到他偷偷地往車後窗的方向瞥去。
居然不是來退婚的?
京極哲也沒想到藤原家居然想履行婚約,還專門派人來請自己出席宴會。
「您不相信的話,藤原小姐就在這裏,您可以上車和她聊聊。」
男人說著,對着車後門做出邀請的手勢。
與此同時,車後窗也緩緩落下,藤原家的長女,藤原伊織正朝着京極哲也這邊投來目光。
隨着車窗降下,藤原伊織那姣好的面容也逐漸浮現。
車窗雖然是冰冷的玻璃,但此時卻像古代徐徐掀起的繡花簾,而絕色的美人正隱在花簾之下,神秘瑰麗。
京極哲也看見了那副冷白無瑕的瓷臉,精緻的櫻唇輕閉,星眸之上,那雙月眉透着華貴的氣息。
「這位就是藤原小姐,京極先生請上車吧。」男人又一次邀請着他。
清麗冷冽的眸子始終與自己對視,京極哲也感受得到那股清冷氣質所帶來的疏離感。
「不,我還有些事,得先走了,宴會的事,我會準時參加的。」
京極哲也推辭着好意,朝着車裏的女人微微點頭示意告辭。
藤原伊織也得體地回禮,舉止間隱顯着優雅。
「京極先生,這是邀請函,還請您收下。」
男人追了上來,把邀請函遞給京極哲也,白色的卡紙上,用燙金花紋印着他的名字,黑色的小字標註着時間地點等信息。
這簡直是誠意滿滿的邀請。
收起邀請函,京極哲也便按原路往前走去。
滿身貴氣的勞斯萊斯沒有按照原路超過京極哲也,而是藤原伊織的示意下,在雨幕中緩緩駛向別路。
對於京極哲也,她給予了足夠的尊重。
踏着雨地,京極哲也總算回到了出租屋。
這棟米黃色的居民樓雖然有些老舊矮小,但乾淨整潔,並且大多是一居室,水電費合理,租金公道,京極哲也在這裏獨自生活了兩年。
現在的他即將到東京大學工學部攻讀電子情報工學科,他的前世也是就讀這一專業,所以能緩解他不少學業壓力。
收起雨傘,放下裝着家教資料和習題的黑色挎包,京極哲也癱倒在床上,回想着與藤原家有關的記憶。
在原主的記憶中,藤原家和京極家關係不錯,每年都會有舉辦聯誼會增進感情。
而藤原伊織作為藤原家的長女,和自己這位京極家的長子自然是見過面的,只不過原主對她的印象僅停留在國中時期。
因為自那以後對方就出國了,據說是去跟着歐洲的著名鋼琴家學琴,具體的他也不清楚。
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交集,小時候也沒怎麼說過話。
京極哲也還在原主的記憶海里暢遊着,手機的震動把他拉了回來。
「您好,請問是京極哲也先生嗎?」
電話剛接通,那邊就傳來了帶着敬語的詢問。
「是的。」
「京極先生,我是代表綾小路家來邀請您後天參加宴會的,後天是您二十歲的生日,綾小路先生想趁這個時間和您談談婚禮的事。」
「之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哎?京極先生已經收到通知了嗎?」電話那頭傳來疑惑的聲音。
「等等等等!」京極哲也再次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你是綾小路家的人?」
「是的,京極先生,您和綾小路家的長女,綾小路咲音小姐,之前有定過婚約。」
無比熟悉的句式,無比熟悉的語氣。
「是我爺爺跟綾小路先生定好的婚約嗎?」
「是的。」
「你們是來退婚的嗎?」
「京極先生,您誤會了!」
「綾小路家是來邀請您商討婚事的,不是來退婚的,綾小路家絕對沒有毀約的意思!」
「還請京極先生不要為難我,我還想繼續在綾小路家做事……」
無比熟悉的句式!無比熟悉的語氣!
京極哲也聽完對方的話,險些要從床上掉下來。
合著爺爺給自己鋪的不是未來的路,是修羅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