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沉塘
一隊身着鎧甲外罩白色孝衣的將士踏着整齊歸一的步子由遠及近,白茫茫的一片,唰唰的聲音仿如悶錘一般一記一記砸在人們的心尖上。
大軍的前面,白帆隨風翻滾,一口黑漆棺槨由一輛四匹通體純白的駿馬拉着,咕咕而來。
莊嚴、肅穆,沉重得令人窒息。
「跪……」隨着一聲長長的喊唱,五花大綁嘴裏被塞了破布條的陸晏瀟被身後悍婦死死地按住跪於人群之中。
人群有低低的飲泣聲,有人痛哭出聲:「趙王妃何其英勇!」
漫天的箭雨如過境蝗蟲一般黑壓壓帶着破風的呼嘯聲直逼着陸晏瀟而來,遮天蓋日,避無可避。
突然間畫面一轉,眼前出現了幾十名劊子手,手起刀落間一顆顆血淋淋的頭顱滾落到她的腳下,這裏面竟有自己的頭顱。
接着,又是飛濺起的殘肢,鮮血混合著泥土,血雨如瀑布一般朝陸晏瀟不斷湧來。
驚恐、詫異、灼熱,陸晏瀟只覺得胸腔透不過氣來。
水中的陸晏瀟猛地睜開了眼,六月的太陽將河水曬得滾燙!
她想大口大口地呼吸,可惜被沉於水中的窒息感彷彿有一隻惡獸緊緊地拽着她,要將她拉入無底的深淵中去,讓她永世無法脫身。
此刻的她被雙手雙腳被捆住困於一個狹小的竹籠之中,籠子的上面繫着一根粗麻繩,將她吊於水中。
沉塘?!
什麼情況?這麼多年來她可沒得罪過人啊,誰那麼狠,要用如此殘忍還這麼古董的方式弄死她?
又或者是什麼新型的訓練手段不成!可不對啊,她不是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摔下懸崖死了嗎,怎麼會在水中,還被人沉了塘?!
手腳被捆的手法實在拙劣,只是他們應當知道她的本事,就這根本困不住她,怎會這般隨意。
胸腔的壓迫感很沉,必須要在兩分鐘之內將籠子破開浮出水面,否則就真要到閻王爺那報到去了。
陽光透過水波照射下來,陸晏瀟抬頭望去,看到許多穿着古怪服飾的人,一臉笑意地伸長個脖子死死盯着水裏看,只是那波光蕩漾中的人個個都是一副扭曲的模樣。
「快把籠子拉上來,看看晏子是不是死了,好久沒動靜了。」
拽着繩子的男人卯足了勁去提籠子,只聽嘩啦一聲籠子被提起來了,但裏面根本沒人,男人重心不穩向後裁倒在地。
「籠子裏沒人,晏子跑了!」圍觀的眾人大喊一聲。
「做出了這種事,怎麼能答應這樣的條件呢。唉,要我說石頭就該綁上,沉到河底,保管早死了。」
「不會被鬼收了吧,你們看籠子上破了這麼大一個洞,像是被刀割的,肯定被水鬼抓走了。」
人群一陣燥動。
「這麼蹩腳的手法還想困住我,也太小看人了。」浮出水面的陸晏瀟揉了揉鼻子,將隨身所帶的鋒利鋼刀收好,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正當陸晏瀟準備爬上岸時,突然一把飲血的劍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劍尖處還能看到絲絲血跡。
「快說,誰派你來的,你們有多少人?呵,可真夠窮追不捨的,竟然連水裏也不放過。」
夏日正午的太陽熾熱得很,陸晏瀟抬頭,陽光太刺眼,她有一瞬間沒看清楚。閉了閉眼穩定心神,很是有些不確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裏的人怎麼會這麼古怪?
現在是法治社會誒,像這樣的劍,不是屬於管制刀具嗎?
只是下一刻,突然湧進來的陌生記憶將她整個人驚呆在當場。
完了,這一刻陸晏瀟真的是欲哭無淚,她穿越了,還穿在了一個十四歲小姑娘身上,而這小姑娘就是她昨天看的那本古風小說里一個一筆帶過只活了一句話的小人物。
這個小姑娘連同她的父母將會在幾天之後全部死完,屍首被扔到了亂葬崗。
連個炮灰都算不上!
剛才,她是被自己大伯一家當著全村人的面給沉塘了,理由是捉女干在床,她把村裏的二傻子給睡了!
靠,陸晏瀟直想罵人。
拿劍人見陸晏瀟這副樣子,以為她在挑釁,驀地升騰起一股凜冽殺氣,劍鋒對着她的脖子又逼近了幾分,甚至還帶出了一抹血珠。
瞬間的刺痛讓陸晏瀟猛地清醒過來,她嘴角微勾冷哼一聲,一把按住拿劍人的手腕,一個躍身上了岸,周身同樣也升起一股殺氣。
戰場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此時陸晏瀟才看清,那人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材頎長,五官周正,劍目星眉,雙眼炯炯有神,底盤極穩,看得出來此人不但是這個練家子,身手還不錯。
少年手中劍毫不客氣地朝着陸晏瀟的面門刺過來,她忙後退一步,堪堪避了開去。然而少年出劍的速度極快,陸晏瀟左閃右避之下也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她這副身子太弱小,現在的她根本不是眼前人的對手。
打不過總不能硬扛吧,那可是玩命的,於是她跳后一步,大喊道:「停,我認輸!」
少年沒想到刺客還有認慫這麼快的,心道定然是要使詐冷哼道:「晚了,受死吧。」說著,便對着陸晏瀟再次刺了過來。
陸晏瀟趕緊一邊逃,一邊喊:「大哥大哥,冷靜冷靜,你有見過像我這樣的刺客嗎?刺客不是都應該黑衣勁裝,黑布蒙面,手拿大砍刀嗎。我這手無縛雞之力,十幾歲的小身板,誰會派我這麼個人來啊。」
少年這才打量起陸晏瀟來,只見眼前人身板瘦弱矮小,看上去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帶着一張竹制的面具,穿着打滿補丁的灰色麻衣,腳踩一雙破布鞋,半截腳踝露在外面,頭髮蓬亂如雞窩。
這副樣子確實不像刺客。
而且就剛剛與自己交手來看,他們不可能派這麼個弱雞來。
少年有一絲絲的猶豫,一隻手還習慣性地撓了撓腦袋。
「鞏賢,放開他,他不是刺客。」一個虛弱的男聲響起。
還有人?陸晏瀟緩緩轉過身,這才發現在她的身後樹蔭下,還有一個男子,二十來歲的年紀,穿着月白錦袍。他緊鎖着眉頭,雙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直往下淌,極為痛苦,卻生生隱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