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審問(3)
他拔出腰間長劍,劍尖直指蒲察泰腹部,慢慢下移,冷冷道:「龍幫主交代,也不用如何折磨你,只需割下兩顆卵蛋,就算是幫他報仇。」
蒲察泰目光隨着他的劍尖移動,頭上冒出斗大的汗滴。待得鄭恆舟高舉長劍,眼看就要喀嚓下來,當場嚇得魂不附體,大叫:「且慢!」
鄭恆舟凝劍不發,問道:「怎麼樣?」
「你……」蒲察泰咬一咬牙,說道:「你問吧。」
鄭恆舟問:「客姑娘在哪裏?」
「她走了。」
「你殺了她?」
「沒有。」
「你放她走?」
「不是。」
鄭恆舟大聲道:「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蒲察泰抬頭看他,冷冷一笑,說道:「我把你那半本降龍神掌圖譜交給她,讓她帶回去覆命了。」
「胡說!」鄭恆舟長劍下指,再度抵住蒲察泰***。「客姑娘根本沒回丐幫。」
蒲察泰嘴角上揚:「誰說她是回丐幫覆命的?」
鄭恆舟聲色俱厲:「我不准你污衊客姑娘!」
蒲察泰毫不退縮:「你跟她很熟嗎?你知道她是什麼人?」
鄭恆舟只感頭皮發麻,背脊上流滿冷汗,顫聲道:「她是丐幫五袋弟子,深得龍幫主和范幫主器重。你這女真狗妖言惑眾,可騙不了我!」
「那你說她去哪了?」
「她……她定是讓你殺了!」
蒲察泰輕輕搖頭:「你說讓我殺了,就當是讓我殺了吧。」
鄭恆舟驚懼不定,還劍入鞘,上前一拳打在蒲察泰臉上,只打得他左眼腫成一片。「你說!你給我說!」
蒲察泰吐出一口鮮血,冷笑道:「客婉清本名客婉貞,乃是當今奉聖夫人客氏的姪女,更是九千歲魏忠賢的乾女兒。腰掛碧玉牌,可調動東廠兵馬。兩年前奉魏忠賢之命混入丐幫,為得就是奪取降龍神掌圖譜。如今圖譜已得,公德圓滿,你倒想想,她會回哪兒去啊?」
客氏乃是天啟皇帝的乳母,姿色美艷,十八歲入宮哺乳皇子,及至皇上長大成人,依然「每日清晨入干清暖閣侍帝,甲夜后回咸安宮。」天啟皇帝封她為奉聖夫人,在皇宮之中握有大權,與魏忠賢狼狽為女干,把持朝政,為難群妃,東林諸臣無不恨她恨得牙痒痒地。
鄭恆舟一把抓起對方衣襟,怒聲斥道:「你說謊!」說完右掌高高舉起,對準蒲察泰天靈蓋就要擊落。白草之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阻他動手。鄭恆舟轉頭看他,只見白草之緩緩搖頭。
「鄭兄,你說的客姑娘,可是二十歲出頭,瓜子臉,鳳眼薄唇,右眼下有顆美人痣的?」
鄭恆舟心下激動,竟連一句「你怎麼知道?」也不敢問出口。
白草之見他不答,心下瞭然,繼續道:「眾所皆知,客氏與魏忠賢狼狽為女干。魏忠賢早年為討好客氏,收了她家裏一雙子姪輩的兄妹為義子義女。男的叫客天傲,女的叫客婉貞。前幾年客天傲統領東廠兵馬,四下為魏忠賢辦事,着實立了不少功勞。兩年前他突然辭去東廠職務,從此下落不明。我一直派人留意他的行蹤,但是兩年來都沒有任何消息。至於客婉貞,魏忠賢義子義女甚多,又從未派她幹什麼事情,是以此人默默無聞,我也不曾派人留意過她。這傢伙說魏忠賢讓她化名混入丐幫竊取降龍神掌,依我看……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可是……客姑娘她……」鄭恆舟難以置信。「客姑娘不會這麼做。」
「不會嗎?」蒲察泰笑道。「你下次見到她,當面問問不就知道了?」
鄭恆舟思緒紊亂,沒空理他,愣愣地坐回椅子上。白草之迎上前來,站在蒲察泰面前,目光冰冷地瞪視他。「魏忠賢要奪降龍神掌圖譜,關你黑龍門什麼事?」
蒲察泰笑容一僵,沒有應答。
白草之接着問:「你說你把圖譜交給客婉貞,不就是說你們是一夥的?還是你要說你打不過客婉貞,圖譜竟是讓她給奪去的?」
蒲察泰唯唯諾諾,只說:「這……這個……」
「黑龍門跟魏忠賢什麼時候勾搭上了?他武功天下第一,為什麼要奪降龍神掌?」白草之厲聲問道。「你們黑龍門大批高手混入關內有何圖謀?跑到武昌府來所謂而事?」
蒲察泰緊閉雙唇,搖頭不語。
「黑龍門是為了私利勾結魏忠賢,還是代表后金?」
蒲察泰道:「你就算把我殺了,我也不會說的。」
「這話我聽多了。」白草之道。「會說這話的人都不曾見識過錦衣衛的手段。」他走到房外,沉聲叫道:「進來。」牆外立刻翻進五條人影,奔入房內,架走蒲察泰。
白草之輕拍鄭恆舟肩膀,說道:「鄭兄,客婉貞之事,我會幫你留意。一有消息就派人通知你。」鄭恆舟抬頭看他,微微點頭。白草之見他魂不守舍,又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險惡,自古皆然,鄭兄也不要太在意了。」說完告辭離去。
鄭恆舟在黑暗的客房中又坐了一會兒,輕嘆一聲,喃喃說道:「說不定她有苦衷。」話雖如此,他自己卻也不太相信。
鄭恆舟回歸丐幫分舵,將適才之事與曾長老說了。
兩人商議片刻,都認為需要派人盯着錦衣衛。
儘管武林大會保密功夫周到,但是諸多武林人士齊聚武昌府,難保不會引人注意。
白草之雖說是為了黑龍門而來,難保他不會盯上武林大會。
再說,誰也說不準東廠和錦衣衛有沒有在各大門派里安插女干細。
至於客婉清之事,除了持續找尋以及回報丐幫總舵之外,他們暫時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鄭恆舟請丐幫幫忙留意師父與兩名師弟的行蹤,吩咐他們一入武昌府立刻知會他。
鄭恆舟心情低落,不願待在人多口雜之地,於是離開丐幫分舵,在附近找間客店投宿。
這幾日,他每日勤加練功,盡量不讓自己空閑。只因一得空閑,他就想起客婉清。
他與客婉清相處不過月余,然而每日晚間飲酒談天,暢快適意,便似多年知交一般。雖然偶爾想起她微醺的臉、靦腆的笑,心中總覺得甜甜的,不過兩人相交,始終以禮相待,鄭恆舟也沒起過什麼非分之想。
直到當日在十里亭告別之時,客婉清輕握他的手背,說道:「鄭大哥,小心點。」鄭恆舟才感到一股異樣的感覺,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是情愫。
其後客婉清失蹤一個多月,生死未卜,鄭恆舟憂心如焚,坐立難安,這才知道自己對她如此關懷,將她看得如此之重。
他每日都在後悔自己竟將半部降龍神掌圖譜交給客婉清,如果當初沒這麼做的話,客婉清就不會失蹤……他怪罪自己。他認定一切都是他的錯。
而如今,事情完全走樣。
他並非第一次遭人背叛,但他從不知讓自己信任之人背叛竟然如此之痛。
他很想將客婉清當作罪大惡極的女魔頭,想要相信打從龍有功遭俘開始,一切就在她的算計之中;然而內心深處,他始終認定蒲察泰才是罪魁禍首,客婉清只是身不由己。
每當他想起龍有功的慘狀,他就會咬牙切齒地咒罵客婉清。但是接着他又會想起客婉清微帶哀愁的笑容,以及那句「鄭大哥,小心點。」然後他就再也罵不下去。
每當翻來覆去,輾轉難眠之時,他便對自己道:「或許客姑娘有苦衷。」儘管他自己也不怎麼信服。
轉眼已經到了武林大會前夕。
鄭恆舟正要下樓吃午飯,忽有丐幫弟子前來請他過去分舵一趟。一問之下,原來是范幫主到了。
鄭恆舟趕往丐幫分舵,與范世豪相見,互訴別來之情。說起客婉清,兩人不勝唏噓。
范世豪道:「老夫看走了眼,沒想到她小小女子,心腸如此毒辣。」
鄭恆舟想說:「或許客姑娘有苦衷。」不過畢竟沒說出口。
曾長老擺開酒菜,三人同桌共飲,說起近日情況。白草之已於數日之前押解蒲察泰回京受審,餘下的錦衣衛至今沒有行動,看來對武林大會毫不知情。
據曾長老所言,地方上的錦衣衛軍紀遠比中央鬆散,武昌府錦衣衛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上面命令絕不出門辦事。是以儘管武昌府此刻隨處可見武林人士,錦衣衛的人還是裝作沒有看見。
黑龍門的人始終沒有現身。
本次武林大會是在城郊蛇山腳下的「孤帆庄」舉辦。
孤帆庄依山傍水,遙望蛇山頂上的黃鶴樓,庄名孤帆,取自李白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中「孤帆遠影碧空盡」的意境。若在長江上乘船遠觀,孤帆庄便似江面上的一頁孤舟,與山上的黃鶴樓相輔相成,更顯詩意。
孤帆莊主人名叫宋百城,乃是華山掌門天衡子的師弟。
宋百城家大業大,擁有數艘商船,於長江沿岸從事貨運買賣,在地方上有錢有勢,武昌府不管是官府還是民間都要賣他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