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戰培元(2)
「這培元祕笈,乃是老夫二十年前入紫禁城偷盜出來的。當時魏忠賢尚未得勢,乃是東廠一名首領太監。培元祕笈遭竊,便是由他率隊追捕我。我自燕京一路南逃,最後在杭州府給他追上。我打不過他,讓他廢了一雙腿,幸得華山天衡道兄與少林妙空大師仗義相助,這才逃過一劫。
事後,魏忠賢不敢把我走脫之事回報上級,於是謊稱已經將我擊斃,培元祕笈遭我焚毀。我們三人商議,都認為最好的作法便是將計就計,對外放出我已死亡的風聲,回歸點蒼山隱姓埋名。魏忠賢害怕東窗事發,一直也沒再來惹我。」
「我將培元祕笈抄錄兩份,分別讓天衡道兄與妙空方丈帶回本派參研。我們三人每年相聚一次,討論研習培元祕笈的心得。武林之中人人都說培元神功乃是天下最陰毒的功夫,其實那只是打不過人家就說人壞話罷了。
培元神功博大精深,其中所載,不但包含一門絕世武功,同時還有天地萬物間的道理,經世濟民的學說。
我們三人年年聚會,只因參透不了其中一個關節,無法起始練此神功,但是我們對於祕笈中所載的學問只有越來越佩服。
我們分別將自書中參悟出來的想法融入本派武功里,大幅彌補原先的不足。這幾年來,少林、華山、點蒼三派弟子能夠獨步武林,無往不利,跟這培元祕笈很有些關係。」
鄭恆舟心下揣揣,舉手提問:「師父,你們所參不透的關節是……?」
武三郎也問:「前輩,江湖盛傳……那個……」
楊廣才道:「弟子也曾聽說一些風聲……」
柳成風點頭:「是,江湖傳說沒有錯,這培元神功得是太監才能練。」
三名青年才俊同時倒抽一口涼氣。
柳成風一擺手:「想要練此神功,便得引刀自宮。」
妙空方丈雙手合十,唸道:「阿彌陀佛。」
武三郎支支吾吾道:「這個……晚輩才剛新婚。我們武家……一子單傳,我爹指望着抱孫子……」
鄭恆舟愣愣地望着師父:「師父,你這是叫我絕後啊?」
柳成風百般無奈:「我早叫你不要來了。」
楊廣才看向天衡子:「師父,你怎麼沒叫我不要來啊?」
天衡子說:「為師知道你為報父仇,再大的犧牲都願意的。」
這一輪話說完,堂內陷入一片死寂,氣氛尷尬到了谷底。
片刻過後,柳成風咳嗽一聲,說道:「咱們清場密談,便是為了此事。江湖傳言,捕風捉影,大家看到培元神功只有太監會使,自然就會想到這一方面去。
說到底,這種說法也沒人可以證實。
只要三位之中有人肯練,這裏絕對沒人會將此事泄露出去。
咱們三個老傢伙是在此為天下蒼生請命,三位若是顧全大局,那便……便……」他說到後來,吞吞吐吐,實在是因為這種請求連他自己都開不了口。
從前柳成風與鄭恆舟情同父子,師徒之間感情融洽,說話也有點沒大沒小。
其後為了冊立掌門之事交惡決裂,鄭恆舟一直深感對不起師父,每當想起師父,總是傷感遺憾。今日再度相逢,忽然聽見師父提出這種荒唐要求,忍不住故態復萌了起來。
他道:「師父,徒兒不孝,斗膽請問,你們三位怎麼不自己練練?」
「阿彌陀佛。」妙空大師道。「鄭少俠,不是我們不肯練,實在是這培元神功一練下去,總要個一、二十年才有所成。到時候只怕咱們三人都作古啦。」
鄭恆舟道:「大師說笑話吧?少林高僧,內力深厚,活個一百幾十歲的大有人在。大師再練個三、四十年都不是問題。」
天衡子惱羞成怒:「鄭恆舟,你目無尊長……」
柳成風一搭天衡子,搖頭道:「道兄,畢竟是咱們要求過於無理,弟子們一時難以接受,也不要太苛責他們了。」
鄭恆舟心下苦惱,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尋思:「自宮之事荒誕無聊,我是絕對不會去宮的,這兩位仁兄不知道有沒有興趣?眼下講這個徒增煩惱,還是先岔開話頭為上。」於是問道:「師父,這培元祕笈究竟是什麼人作的?」
柳成風道:「祕笈首章便有記載,此書乃是萬曆初年提督東廠馮保所作。」
鄭恆舟常聽劉敬先講述朝廷軼事,馮保的名頭,他倒也曾聽過。
馮保此人在嘉靖年間便任秉筆太監,隆慶年間出任提督東廠,穆宗駕崩后,馮保假傳遺詔:「閣臣與司禮監同受顧命。」與高拱同為顧命大臣。
其後與萬曆名輔張居正聯手剷除高拱。
張居正改革朝政,實施一條鞭法,對萬曆初年的中興盛世貢獻良多。然而此人品行不佳,貪污納賄,與馮保同流合污,當年的御史人人都想參奏他們。只是張居正甚得太后與神宗寵信,是以無人能動。
張居正死後,馮保立遭江西道御史彈劾十二條大罪。
神宗隱忍馮保已久,聞奏大悅,降旨抄家。此後各方御史連番上奏,群起攻訐張、馮二人,馮保被捕下獄,最後死於獄中。
鄭恆舟道:「師父,你說培元祕笈博大精深,但是太監馮保貪瀆腐敗,惡名遠播,實在不像是能做出這種學問之人。」
柳成風道:「培元祕笈乃是馮保鋃鐺入獄,大徹大悟之後寫下的著作。其後如何流入東廠手中,那又不得而知了。」
閑話說完,眾人再度沉默。
柳成風見大家無話好說,便道:「此事關係各位一生,自然不可輕易決定。這三本祕笈,此後便交由三位保管,練與不練,也不是我們這些作師父的可以代為決定。各位天賦異稟,即便不練,也可自祕笈中記載的學問獲益良多。便請三位在孤帆庄盤桓數日,由老夫三人分別開堂講課。日後能夠領悟多少,便看各位造化了。」
柳成風請三人翻開祕笈,當場便開始講課起來。
三名前輩早已商議妥當,依照各人領悟不同,由柳成風主講內功,天衡子主講招式,妙空方丈則講述人生道理。當晚第一堂課乃是總論,由三人同班授課,一講起來便是一個多時辰。講完出來,已是亥末子初。
宋百城等在外廳,見六人終於下課,立刻吩咐下人熱菜,又擺了一桌消夜。
各門各派的群豪早已散了,便連其餘四大門派的掌門也都各自帶領弟子離庄。偌大一座庭院裏冷冷清清,只剩下孤帆庄的下人及華山弟子還在忙着收拾酒席桌椅。
天衡子問起黑龍門人,宋百城說已經盤問過了。
「師兄,我將他們通通關在東廂。」宋百城道。「我親自審問東廠與黑龍門究竟有何勾結,但是他們什麼都不肯說。」
「那些賤骨頭,不打怎麼肯說?」天衡子道。「你打了他們沒有?」
「小弟只有稍加懲誡,一切還等師兄定奪。」
天衡子大聲道:「跟他們客氣什麼?你就先拔了他們指甲……」
「阿彌陀佛。」妙空方丈合十道。
天衡子咳聲嘆氣:「忘了方丈大師在此。這事明天再說吧。」
「善哉,善哉。」
正說著,一名華山弟子神色驚慌,闖入外廳,直接衝到天衡子面前,呈上一張名帖,說道:「師父,東廠帖拜。」
眾人大吃一驚,天衡子接過拜帖,問道:「來得是什麼人。」
華山弟子道:「一名老者孤身前來,沒通姓名,只叫我呈上拜帖。」
天衡子翻開拜帖,深吸一大口氣。眾人上前觀看,盡皆冷汗直流。只見那拜帖上便只一個名字,寫道:「欽賜顧命元臣九千歲司禮監秉筆太監提督東廠魏忠賢。」
天衡子僵立原地,柳成風癱回輪椅中,妙空方丈「阿彌陀佛」,鄭恆舟輕呼一聲,楊廣才渾身顫抖,武三郎雙腿一軟,摔倒在椅子上。
天衡子沉吟片刻,說道:「百城,你帶三位少俠先自後院地道離開。」轉向華山弟子:「去請魏公公進來。」
武三郎連忙跟着宋百城往後院走去;楊廣才望着前門,遲疑片刻,轉身也走了進去。
鄭恆舟站在師父身後,毫不移動腳步。
宋百城回頭叫他,他只道:「那本祕笈,我是打死也不會練的。前輩帶他們兩位先走吧。」隨即低頭對師父說:「師父,這些年來,弟子不能在你老人家身邊服侍。今日就讓我留下來微盡綿力。」
柳成風熟知大弟子的個性,知道硬趕是趕不走他的,只好說道:「萬一情形不對,可得見機行事。」
華山弟子奔過前院,打開庄門。
門外走來一名花鬍子老者,身穿尋常華服,打扮得像個有錢員外。
眾人站在前廳門內,動也不動地看着魏忠賢慢慢走過庭院,穿越擂台,跨過門檻,來到眾人之前。
鄭恆舟潛運內力,一雙肉掌熱騰騰地,只待魏忠賢稍有動靜,立刻便要撲上。柳成風感到耳後傳來一股熱風,反手拍拍徒弟手背,要他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