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避子湯
入嘴的葯汁苦的舌頭直打顫。
雲舒一口噴出來,罵道:「這玩意誰愛喝誰喝!我不喝!太子妃不就仗着她娘家厲害嗎?橫豎都是一死!大不了咱們鬧到太子跟前!讓太子看看他娶得是個什麼蛇蠍心腸的玩意!」
滿室寂靜。
掛在床柩上的如意狀香囊晃了兩下,流蘇抖落間,雲舒的瞳孔漸漸聚焦。
不對啊。
這香囊不是她初入太子府時掛在床頭的東西嗎?
後來她生了第一個孩子,被太子妃抱走教養后,太子妃賞了她一對紅珊瑚串子,為了表示恭敬,她將珊瑚串子掛在床頭,再沒取下過,就連喝了太子妃賞的斷魂湯一命嗚呼時,她還看見那珊瑚串子在晃來晃去……
怎麼變成了香囊?
雲舒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兒。
她抬眼往屋內掃了一下,整個人傻住。
屋裏烏壓壓擠了一堆。
除了貼身伺候她的兩個婢女用驚恐的眼神看着她外,還有一群貼身伺候太子的人,端茶的,束髮的,穿衣的,洗臉的……
離她半米的位置,有一個婢女端着空蕩蕩的葯碗跪在地上。
臉上,衣衫上,全都是濃稠的葯汁。
她剛才噴出去的。
雲舒徹底懵了。
直到她聽到身後淺淡深長的呼吸聲……
什麼人?
雲舒猛地轉身,卻發現自己身後端着一位穿着明黃色裏衣的男子。
眼如寒星,劍眉入鬢,身形挺拔,滿富貴氣……寒潭一般的眸子卻極幽深,望不到底,冷津津的盯着她……
太……太子?
雲舒揉了揉眼。
眼前男人的五官更清晰了。
男人眼底的寒意,也漸漸凝為實質……
「昨天夜裏,你不是還向孤保證,你會溫順恭謹,好好伺候孤和太子妃嗎?」
「怎麼,如今一碗避子湯便讓你原形畢露了?」
太子蕭南霆雖未登基,但儲君的氣勢十足,厲喝一聲,屋內伺候的下人紛紛跪地。
就連雲舒,都膝蓋一癢,下意識地想跪下來,卻生生忍住。
她摸着自己的膝蓋,那裏一片柔軟,還沒有因為長跪而結成的繭子。
房間的佈局還是她初入東宮時的樣子,就連太子的五官,都年輕了七八歲……
雲舒聲音微顫,「景和三十六年?八月初一?」
蕭南霆冷哼一聲,「你倒記得清楚!」
雲舒手指猛地攥住自己的裙角。
太子妃一碗離魂湯,竟然把她灌到了八年前!她初入太子府的時候……
此時,她悲慘的一生,一切都還沒開始……
下一刻——
太子冷厲的嗓音在她頭頂乍響。
「舒寶林言行無度,心思狠毒,貶為御女!趕出重陽殿!挪到廢苑!」
舒是雲舒的名號,寶林比御女高一階,重陽殿靠近太子寢殿,是東宮的風水寶地,而廢苑……住的都是犯了罪的人!
在東宮掙扎那麼多年,雲舒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旦挪進廢苑,她將再無翻身之日。..
撲通——
咬牙伏跪在地,雲舒指着那空蕩蕩的葯碗——
「太子明察!妾身真不是胡言亂語……妾身以命擔保……太子妃送來的這避子葯……有問題!」
下巴傳來鑽心的疼。
蕭南霆帶着粗繭的手指箍住雲舒的下巴,力度大的隨時能將她骨頭捏碎……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眼神冷漠而殘忍,聲音似帶刀鋒。
「太子妃自嫁入東宮,為孤主持中饋,盡心儘力,賢良淑德……就連你,都是太子妃給孤收進來的!誰給你的膽子?敢污衊主母?」
雲舒強忍着下巴尖銳的疼,仰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和他對視,「我沒有污衊!太子若不信,把那熬藥的葯盅取來就知道了!」
蕭南霆差點被氣笑。
「就憑你一句話,孤就要聽你差使?」
雲舒強壓住心底的怯意,反問道:「太子可有想過?自您娶太子妃三年來,東宮再無一人懷孕,您如今已二十七,至今膝下沒有一子半女……」
迎着蕭南霆欲要殺人的眼神,雲舒梗着脖子說出那句作死的話——
「不是太子妃的問題,難道還能是您的問題?」
蕭南霆:……
好。
很好。
他昨夜瞎了眼了才會以為這是個省心的侍妾。
如果時間能倒流,他恨不得將雲舒掐死在昨夜的床上。
但如今……
蕭南霆環視一圈,看到那些下人們晦暗的神色,便知道此事要是不妥善處理,明兒他太子身體有恙無法生育的事就會傳遍京城!
「葯,孤可以查。但你拿什麼擔保?」蕭南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如同在看一個隨時可以捏死的螻蟻。
「你的命?似乎,還不夠格呢……」
雲舒打了個哆嗦。
她想起上一世,眼前這男人逼宮登基那日,手起刀落,宮門前血流成河……朝臣們指着鼻子罵他罔顧人倫……是個人面獸心的禽獸時,他還能笑着擦掉刀上先帝的血,說寧叫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
蕭南霆從來不是善茬……
可她雲舒……亦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她不怕!
「若我拿一個秘密交換呢?」雲舒抬頭看他,認真的說:「太子爺,那日您在街上撿了我的帕子,之後便要將我納入府中。」
「您問我帕子從哪兒來的,我說帕子是在小攤位上買的……」
蕭南霆瞳孔緊縮,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雲舒露出一個笑。
她本就清秀溫婉,此時一笑,像夏日清荷,清耀灼人。
「其實,那帕子是一位阿嬤送我的,就連帕子上的雙面綉法,我都會綉呢。」
蕭南霆猛地抓住她的衣襟,眼底帶着粼粼火光,聲音都啞了。
「她在哪兒?你快告訴我!」
連孤都不用了。
可見這個老阿嬤對他的重要性。
雲舒的衣襟被攥着,呼吸困難,臉憋的漲紅,但她清醒的很,「妾身說了,這是交換,您若查葯放我一命,我便告訴您。」
「很好。」
蕭南霆情緒來的快,控制的也快。
他鬆開她的衣襟,還替她撫了兩下,「你放心,即便你污衊太子妃,孤也不會要你的命。」
「來人!」
蕭南霆揚聲,「藥罐帶來,小廚房負責熬藥的人也都帶過來!再拿孤的牌子去宮裏叫御醫!」
他鳳眸微抬,眼底鋒芒畢露。
既然要查,那便好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