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番外二
4.
“喂,小子,你為什麼會被關在那裏啊,還是被鎖起來的,你不說我們要報警了,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事,很危險的。”
松田陣平將手上的純凈水拋給靠在牆角里咳嗽的男孩,他臉上灰一塊,黑一塊,衣服也被火焰燒得破破爛爛,胳膊上也有散落的燒傷。
他們本來是想直接報警的,但是從火場裏被帶出來的男孩一巴掌拍掉了他們手上的手機,一邊咳嗽一邊搖頭。
“真的一句話也不想說嗎?”萩原研二的耐心要足一點,他蹲下身,將自己的手帕遞給對方。
早見飛鳥沒接手帕,只是拿過水往下灌過一口,然後將剩下的半瓶從頭頂緩慢淋下,冰涼的水擦過滾燙的皮膚,滋生出輕飄飄的幾縷煙,然後碎裂流淌,無色的水淌過灰黑色的積灰,變成難以言說的渾濁。
“……嗯,我沒事,謝謝,你們是附近大學的學生吧,這個運動服我見過的,改天我會去你們學校謝謝你們的,就這樣,再見。”
嘶啞的聲音,比男孩的變聲期更加沙啞。
早見飛鳥微微欠身,眼裏沒什麼聚焦,只是茫然地盯着遠處虛空的一片,他不自覺地將手裏塑料瓶收緊,然後一點一點扭曲變形,好像所有情緒的突破口都在這個瓶子上。
“啊?你就準備這麼走了?我聽說是有個大人帶着小孩進去的,小子你說實話,到底怎麼回事啊?消防員在那邊呢。”松田陣平傻眼了,怎麼會有這麼頑固的傢伙啊,這裏面肯定有事,但是這個小鬼就是不肯說。
萩原研二伸手準備拉人一把,消防員正在救火,囑咐他們千萬別走,可不能就這麼讓人跑遠了,而且這孩子肯定知道什麼。
但是剛碰到有着水泡的手,就被早見飛鳥一把甩開了,甩開的動作太大,他牽連上了自己背上當時替松田陣平擋一下的傷口,這讓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別碰我。”早見飛鳥眼裏彷彿能淬出冰來。
“抱歉,碰疼了?要不我們先帶你去處理傷口吧,當時你不是被砸了一下嗎?真的沒事嗎?不處理的話會留疤痕的。”
“不需要,這家醫院就是我家的,不用你們操心,我自己能找人處理,你們是想要什麼?錢?還是和早見家搭上關係為了以後的——”
“靠,夠了,萩,幹嘛熱臉貼冷屁股啊,他要幹嘛幹嘛去,和我們有什麼關係,走了,我們這就叫多管閑事懂不懂。”
松田陣平最討厭這種高高在上的特權階級,眼裏滿是嫌惡,直接一把拽過正愣神的萩原研二,要他趕緊離開這裏。
沒見過這種態度的人。
萩原研二皺了皺眉,沒反駁好友,跟着他走了幾步,但是還是覺得不太對,這番話就像是故意的一樣,故意惹人生氣。
如果真是那種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完全沒必要替小陣平擋那一下不是嗎?
而且誰家小少爺身上會有各種被體罰的痕迹?
太奇怪了。
5.
“少爺,夫人的屍體找到了,在最裏面,少爺,你……別太——”
“別太什麼?”
早見飛鳥抬起頭,他身上剛被各種包紮過,一圈一圈的繃帶纏繞在他過分消瘦的身軀上,一看就知道受了不輕的傷,但是他本人卻像個人偶一樣,沒有任何波動。
哪怕是聽到自己母親的死訊,他也依舊面無表情。
“沒什麼,是我多嘴了。”
“……沒事,明叔,該忙起來了,要通知其他人,媒體這邊記得封鎖清理消息,太平間裏那麼多暫時停放的屍體家屬也要一一打點,不然泄露出去會讓早見醫院形象大跌,很忙的,別在我這裏浪費時間。”
早見飛鳥揮揮手,說了一大通要準備的事,然後將所有人都打發了,他想一個人待一會。
但是又固執地不想讓別人看出來他是故意想要一個人待着的。
還以為她會逃跑呢。
沒想到……真的只是想死…
真無聊啊,真愚蠢。
死了就什麼都做不到了,為什麼會想死呢,他才不會做這種事。
絕對不會的。
6.
松田陣平不理解自己的好友到底是想幹嘛,根本不懂為什麼要擔心那麼一個臭屁自大的小鬼頭,那傢伙分明就是不想讓外人插手他家裏的事,那幹嘛還要平白無故湊上去啊。
好吧,也不是說完全不能管吧,幹嘛非得這麼上趕着啊,明明剛被對方冷嘲熱諷過。
“哎呀,小陣平,你要是真沒興趣,就不該跟過來好不好,我不是說了你可以不管嘛。”萩原研二打趣了一句,唇邊帶着點笑意。
“誰要管他,還不是你非要過來,煩死了,快點弄完,我明天早上還有課呢,那邊有巡邏的人,你慢點,別被人發現了。”
松田陣平嘟嘟囔囔,他其實也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白天被那麼一番話給氣到了,面子上過不去,加上又是那麼個情況,自然黑着一張臉,有個台階下,他也跟着來了醫院。
當時是那個小鬼把自己一把推開的,會在本能情況下第一反應就是救人的傢伙,怎麼想都不壞的,不然松田陣平也懶得這大晚上還跑一趟。
對,這小鬼救了自己一下,他是因為這個才來的,才不是因為其他的。
“說起來,萩你怎麼知道他還在這裏的?”
萩原研二壓低了聲音解釋道:“你還記得上星期去看我們打球的那個傳媒系的女生不?”
“誰?那麼多女生我怎麼可能記住,而且上周打球的時候有女生嗎?”松田陣平驚訝地瞪大眼,他怎麼不記得呢,萩怎麼記住那麼多女生的?
萩原研二無奈地撇撇嘴,“……人家還給你送水和毛巾了,你沒印象?她在追你啊!!你不記得嗎?傳媒系的女生,單馬尾,染成金髮的那個。”
“……沒印象,的確有人給我水,不過那時候正好是對方比分反超的時候,我哪有空注意誰給我的啊。”
身為多年幼馴染他認命地拍了下額頭,反正都不記得,那麼他拿小陣平當突破口應該也沒事吧……
“算了,說正事,反正那個傳媒系的女生家裏是報社幕後大老闆,我從她那裏打聽了下,今天一直是那個早見飛鳥,也就是那個小孩在處理對外的事情。”
松田陣平伸手打斷了下,“他?他一個可能才十歲的小孩?處理對外的事情??他家裏怎麼想的,他不是還受傷了嗎?這家裏不對吧?”
萩原研二攤攤手,“是啊,所以我這才過來了,人家好歹替你擋了下,怎麼說也要問問吧,而且他身上有被體罰的傷痕,你發現沒?”
“沒注意,他當時被嗆了不少煙,我擔心他窒息,只是關注那個了……要真是家庭暴力,這事不簡單,萩。”松田陣平臉色也跟着凝重起來了。
一個富家公子,而且看起來還挺被器重的富家公子,為什麼會被虐待?
7.
早見飛鳥頗為無奈地看着被一群保安壓住的兩個人,今天的第二次見面,居然是這樣……這是他怎麼都想不到的,而且這兩個人還挺能打,出動這麼多人才壓住,他還以為是什麼狗仔記者,準備拿錢擺平,現在看來,估計不是為了新聞過來的。
“算了,你們把他們鬆開吧,然後都出去,他們我認識。”
早見飛鳥不想事情鬧大,現在需要處理的事太多了,他很忙,沒空把事情弄複雜。
“可是…少爺,他們是不法分子啊……”保安隊長的話被刀子一樣的眼神給逼回來了。
他沒再吭聲,招呼着手下的人離開了監控室。
早見飛鳥一言不發地操控着電腦,準備刪除這一段鬧劇的監控錄像,留下來沒什麼好事,更別提是和這種醜聞搞到一起的。
他……稍微覺得有點累,不想牽連上更多人。
“早見飛鳥是吧,你是不是碰上什麼麻煩了?”松田陣平被這種長久的沉默弄的有點不耐煩,在好友組織好語言之前就開口了。
“松田陣平,萩原研二,X大的大一學生,都是工科機械系的,在校成績優異,松田陣平在高中拳擊大賽上還拿過冠軍,萩原研二在機械製造上面也頗有造詣,參加過比賽,但是決賽的時候因為遲到被取消了資格,我查了下你的作品,如果不是那個意外,你應該能拿優勝的,更往前的事,比如汽修廠破產,父親拳擊賽因為被警察誣陷失利什麼的,我就不提了,我想問下,你們倆對我這種完全搭不上關係的傢伙,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們只見過今天這兩面吧?”
早見飛鳥的嗓音因為吸入太多煙霧,還有點啞,但是條理清晰,一言一語都沉穩到不像個孩子。
松田陣平感覺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一股說不出的發毛感,會有人提前調查這麼多嗎?
但是……這種逞強的樣子,又讓他感覺格外熟悉,像是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樣,用各種東西拼湊的外殼充當成無所謂的姿態。
“因為不能就這麼放着不管,你那時候不是在向我們求助嗎?說救救你什麼的,根本還沒救成功好不好,我最討厭做事半途而廢了,你既然向人求助了,那在事情解決之前,我們都不會這麼不管的。”
松田陣平臭着一張臉,語氣也惡狠狠的,兇巴巴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要幫人的話,反而像個不良在放狠話。
萩原研二嘴角微微上揚,然後又拚命忍住了,明明一開始說懶得管的人是他,現在開口閉口要管到底的人也是他。
他這個幼馴染究竟是什麼品種的傲嬌啊……傲嬌已經退環境了好不好。
早見飛鳥難以置信地斜了他一眼,在說什麼啊?他燒傷沒傷到聽力啊,怎麼有人說的話每個字都能讓人聽懂,但是合在一起就讓人理解不了的。
“小飛鳥,我和你說,這傢伙身上只有油門,認定的事絕對會辦到的那種,所以,你有什麼麻煩?不能和父母說的,也許能和別人說出來呢?當然你什麼都不想說也可以啦,畢竟我們才認識嘛,不過不要老是皺眉啦,會小小年紀就長皺紋的哦,那可就不受女孩子歡迎了。”
“……這家醫院精神科不錯,你們可以去看看,不用預約,報我的名字就行。”
“靠,你小子拐彎罵人呢!”
早見飛鳥按下鼠標和刪除鍵,原本打算刪除這一段時間的視頻,但是因為這句話手一抖,把整個晚上的監控錄像都刪了。
“不是拐彎,是建議。”
7.
“小陣平,你還記得和小飛鳥第一次見面嗎?”
“記得,怎麼可能不記得,臭屁的要死,冷着一張臉,裝大人,還在那說什麼你要錢還是要人脈,哈哈哈哈哈,我當時真想教訓他一頓,讓他知道什麼叫和長輩說話。”
“我倒是覺得他那個時候和你以前挺像的。”萩原研二撐着臉,一臉嫌棄的笑意,“要不是看到他整張臉寫滿了幫幫我,但是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在抗拒別人的幫忙,像極了以前的你,我還真不一定去多管閑事。”
松田陣平一拍桌子,眉毛橫了起來,“我哪有和他一樣啊,萩你少瞎扯,我怎麼可能臭屁成那樣,萩你把煙還給我!”
“那不行,你送我的,到我手上就是我的了,王牌給點的煙,這可不常有。”
萩原研二指尖夾着一根點燃的煙,像小孩那樣眉飛色舞地比劃了兩下,他臉上帶着酒後的紅暈。
“飛鳥回來了,你快把煙掐了,他不喜歡煙味。”松田陣平伸手一勾,直接將半根煙奪了回來,按滅在居酒屋的煙灰缸里。
拉門打開,早見飛鳥提着剛服務員送過來的打生啤走了進來,頭也不抬地說:“要抽就抽,我又不是未成年,也沒那麼不喜歡煙味。”
“切,大人做事,剛成年的小鬼少插手。”松田陣平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萩原研二晃了晃酒杯里晶瑩剔透的液體,對準頭頂昏黃的燈光,挑起一抹輕浮的笑意,“我們剛提到和你第一次見面呢,小飛鳥你說實話,你那時候怎麼想我們倆的?”
“兩個傻子。”早見飛鳥將生啤遞給對面的松田陣平,回答的十分爽快,“那時候我覺得你們倆是不是腦子壞了,哪有人要給自己身上攬麻煩的呢,而且是素不相識的人,只是說了一句救救我,就要幫忙到底,你說不是傻子,是什麼?”
“靠!”
松田陣平暗自低罵了一句,然後把對方留給自己的生啤也給搶走了,“今晚酒水你請客。”
“是是是,我請客,你們喝這麼多,一會他們個過來還喝的下去嗎?”
“買單的人少廢話。”被喊成傻子的幼馴染一組異口同聲地將話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