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十一月初。
自從天氣轉涼,街上再也不見穿短袖短褲的人。
又是一個悠閑的上午,時天天跟宋女士一起出門逛超市,回來路上正好經過一家麵包店。
店鋪剛開門不久,時天天經過時正好有店員將剛烤好的麵包拿出來。
剛出爐的麵包溫熱中透着一股麥香的清甜,混着奶油的甜味一絲絲飄入路過人的鼻中,引得人忍不住吞下好幾口口水。
時天天眼巴巴地望麵包店裏櫥窗上擺着的甜點,站在原地不走了。
九個月,她已經九個月沒有吃過小甜點了!
她要有小情緒了!
宋女士見狀笑得不行,扯着時天天的胳膊將她往回拉:「好了好了,回家我給你做!」
「真的?」時天天驚喜地轉過頭,親昵地蹭了蹭宋女士,眉開眼笑道:「媽媽你最好了!」
宋女士哭笑不得:「你啊……」
時天天最喜歡吃甜食,但對於病人來說個人喜好只能排在第二位,第一位還是膳食均衡。
宋女士這段時間幾乎將市面上所有關於飲食的書看了個遍,對時天天每天的飲食都控制得很嚴格。
回到家,宋女士指揮着時先生搬出落灰已久的烤箱,時天天則屁顛屁顛地跟在時先生後面等着給烤箱擦灰。
為了一口吃的,她是真的有很認真地在找活幹了。
宋女士笑眯眯地看着她們父女倆忙活,自己則找出適合的大碗,往裏面倒入稱量好的麵粉,再加入幾大勺糖、奶粉,兌入加入了酵母的水慢慢攪拌。
中途加入幾個雞蛋,將變得有黏性的麵粉慢慢揉搓,耐心揉一段時間,微黃的麵糰便漸漸成型,也變得更加有彈性。
麵包的做法要比饅頭複雜,但宋女士考慮到時天天的身體問題,所以添加進去比如黃油和糖之類的配料要比以往做的時候少很多。
即使如此,成型的胖乎乎的麵包團,也足夠讓人產生滿滿的期待。
時天天幫着宋女士將麵糰裹好保鮮膜,等到發酵結束,又積極地動手將麵糰分屍——分成一個個小劑子。
等到第二次發酵結束,在一個個麵包胚上刷上雞蛋液,撒上芝麻,這一次胖乎乎的麵包胚,終於順利投入了烤箱的懷抱。
烤制的時間只有十幾分鐘,時天天坐在客廳里玩手機,聞着烤箱內一點點散發出來的甜香,心裏就被貓撓了一樣,口水抑制不住地開始向外分泌。
這該死的香味,這迷人的味道……一定很好吃!
叮。
烤箱的倒計時結束,時天天瞬間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迫不及待道:「我來拿我來拿!」
宋女士看她心急的樣子有些好笑,也不攔着她,只是叮囑道:「取的時候小心點,別被盤子燙着。」
「好好好!」時天天滿口答應,心裏眼裏都是面前鬆鬆軟軟的小麵包。
等到麵包涼的差不多了,時天天立刻張開嘴,就這股誘人的香氣,「嗷嗚」一口咬在了眼前的蜂蜜小麵包上。
剛烤好的麵包鬆鬆軟軟的,咬下去后除了有能讓人身心都得到滿足的甜香感,還有一股混着麥香的熱氣順着口腔滑入食道,溫暖的幾乎讓人想要落淚。
時天天珍惜地叼着嘴裏的麵包,眼神投向堆滿金色小饅頭的盤子,悄悄伸出手打算再摸一個。
然而還沒等她的小手觸及心愛的小麵包,眼前的盤子「咻」的一下飛了。
時天天:「!!!」
她的麵包長腿了!
抬起頭一看,時先生端着盤子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嘆氣道:「小時女士,非常遺憾地通知你,剩下的十二個小麵包,沒有你的份。」
時天天瞪大眼睛,不服氣道:「我不信,我媽做了那麼多,怎麼可能只給我分到一個。」
「你確實只有一個。」宋女士抿嘴笑道:「剩下的都是要送給你陳阿姨和季奶奶的。」
時天天:「!!!」
為什麼!
嘴叼着麵包一下就不香……哦,變得更香了,因為她只有一個。
時天天流下了委屈的口水。
宋女士摸摸她的頭,安慰道:「麵包里的糖分太多了,一個小蜂蜜蛋糕的能量抵得上你吃一碗白米飯,從三大能量物質的角度來說,只吃這些不健康。」
時天天:「……」
別念了別念了,她不吃了還不行嘛!
自從學了什麼營養學,宋女士現在每天給她做飯時用的都是專門的食物計量秤,食材和各種調料添加都精確到克的那種,還時不時跟她念叨什麼糖、蛋白質、脂肪……
念得時天天一度以懷疑自己重回了高中生物課堂。
但她也知道,這是宋女士擔心她的一種方式。
珍惜的吃下最後一口獨一無二的麵包,時天天去洗手的時候還滿是不舍。
盼了大半年才等來的小甜點,就這麼兩口就吃沒了。
話說回來,當初她住院時宋女士給她帶的那一份銀耳雪梨湯,她最後一口都沒喝上。
做手術的之前不能吃東西,做完手術完后時天天卻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等醒來的時候銀耳湯都開始有味道了,宋女士不准她喝。
這麼想想,要不明天早上請宋女士做份銀耳湯當早餐吧。
美滋滋地盤算好明天要吃什麼,時天天擦乾淨手,幫着宋女士把桌上涼透小麵包收進了小袋子裏:「媽,這一袋是要送到隔壁的嗎?我拿過去好了。」
「行。」知道時天天分得清輕重,宋女士也不擔心她偷吃,放心地將東西交給了她。
時天天拎起小袋子就走了出去,剛一拉開門,門口忽然「呼啦啦」倒了一堆黑色的東西進來。
宋女士聽到動靜望了過來,驚呼道:「怎麼這麼多垃圾!」
只見時家門口正堆着六七個裝滿垃圾的袋子。
黑色垃圾袋每一個都不曾繫上口子,隨着時天天將屋門向內一拉,幾乎所有的垃圾都向內傾倒進來,瓜果皮屑撒了一地。
時天天的火氣瞬間冒來了,抬頭望向樓上,咬牙切齒道:「肯定樓上那家搞的鬼!」
能幹出這種缺德事兒的人,猜都不用猜。
宋女士趕緊上前拉開時天天,緊張道:「他們家不知道扔了什麼過來,你離這些東西遠點。」
時先生本來在卧室里查資料,聽到時天天的聲音后連忙出來查看,看到地上一堆的垃圾也擰起了眉頭。
不等時天天和宋女士說,就主動拿起了掃帚起清理門口。
宋女士趕緊給他遞過來垃圾袋。
等把垃圾清掃完,時先生擰着的眉頭才稍微鬆開了一些,然後冷着臉對一臉怒氣的時天天道:「走,上樓找他們去!」
時天天:「好!!」
一家人氣勢洶洶地走傷二樓,時先生在最前面,本來想直接拍門,但是被時天天攔了一下。
「爸,我來敲門,你和我媽躲在兩邊,不然她看見有那麼多人不一定會開。」
兩家已經算是結仇,他們這一大家子衝上來,對方肯定知道他們想幹什麼。
像鴻鵠小區里這這種老舊的話戶型,門上的貓眼也是最老舊的一版,只要人離門近一點,其他人再往旁邊站一站,裏面的人根本看不清。
時天天的提議很有道理,時先生和宋女士欣然點頭。
等到他倆躲好,時天天立刻抬頭拍門:「開門,我知道裏面有人!有本事扔垃圾扔到我們家門口,你有本事就開門啊!」
門口響起砰砰的敲門聲,屋內的人也第一時間聽到了。
周紅花正在屋子裏洗衣服。
她的傷主要是外傷,包紮好了並不影響正常生活。
但兒子趙四啟斷了三根肋骨,足足住院兩個多星期才能下床,所以昨天下午她才陪兒子一起回來。
回來是回來了,但被前親家砸得亂七八糟的家卻不會自動復原,從昨天回來起,周紅花就一直在收拾東西。
以前她不用上班,兒媳還在的時候,她只要每天養養花看看電視就行了,但現在吳莉走了,家裏洗衣做飯的活兒都落在了她身上。
好不容易收拾完家裏,看着一地的傢具殘骸,周紅花下樓扔垃圾經過時家門口時,怒從心來,一氣之下,乾脆將垃圾扔在了時家門口。
眼下聽到屋外的敲門聲,周紅花得意地笑了起來。
她現在在家裏,只要她不開門,樓下一家能奈她何?
但是大門砰砰響的聲音實在太惹人煩,想了想,周紅花還是放下洗衣盆,起來往門口看了一眼。
這一看,咦,來的只有那個小丫頭?
要說樓下一家三口周紅花最恨的是誰,絕對就是眼前這個小丫頭。
上次那一盆摻了墨的水,害得她洗了足足兩天都沒洗乾淨,去醫院看病的時候,醫生和護士還以為她多久沒洗澡了,看她的眼神都不怎麼對勁。
現在看到來的只有時天天一個人,周紅花惡向膽邊生,「嚯」的一下拉開了門,指着時天天就要開罵:「你……」
話還沒說兩句,一袋子黑色的垃圾披頭蓋臉地朝她砸了過來。
周紅花:「!!!」
飛來的袋子裏裝的都是廚房內的濕垃圾,經過一夜的密封發酵,現如今正酸氣衝天。
全都砸在周紅花的上衣和褲子上,噁心得她差點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咦!」還好時天天早有防備,機智地捏着鼻子退後了兩步。
「你們幹什麼啊!」周老太太看到門口站了三個人,之前囂張的氣勢一掃為空,改為崩潰大哭,「你們一家子掃把星,逼走了兒我媳婦不說,還過來欺負我一個老婆子,你們簡直喪良心啊!」
「你們簡直沒有心啊!」
五六十的老阿姨站在門口崩潰大哭,身上還沾滿了湯湯水水,看起來甚是可憐。
但那也只看起來而已。
「你才掃把星!」時先生冷下了臉,上前一步堵住周家門口,寒聲道,「但你們凡對吳莉好一點將她當做家人,她今天會離開?自己不幹人事兒別往別人身上潑髒水!」
「還有,這會兒你也別裝哭,周圍沒有別人,你做了什麼蠢事你自己清楚。敢把垃圾扔到我們家門口,就該知道我們會找上來。」
「我們家不欺負老人,但你這種就比我大個十來歲的,輪不到你在我面前擺長輩的譜。」
「我告訴你,以後再敢往我們家門口扔垃圾,讓你和你兒子小心點!」
「你、你……」周紅花被時先生威脅的語氣和神態驚到,嚇得縮成一團,好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
說了好半天,她終於憋出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時天天在時先生身後默默翻了個白眼。
合著這家母子兩個都是欺軟怕硬的貨色。
看到她一個女孩子覺得有機可乘,就開門來想罵她。
現在看到時先生堵在門口,就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和這樣人鬥起來也沒什麼意思。
時天天懶得再跟周紅花多說,抬起腳對着剩餘幾個垃圾袋一踹,把剩下的幾袋垃圾全都踢進了周紅花才整理好的客廳里。
沒封口的垃圾袋這麼一滾,裏面的垃圾頓時全都撒了出來,弄的客廳里一片狼藉。
「你們自家的垃圾,現在物歸原主。警告你們一句,再敢做這些小動作,我們家就不是上門找你們家聊天這麼簡單了。」
時天天揮了揮自己白嫩的拳頭,冷笑道:「畢竟你自己要出門買菜,你兒子遲早要出去上班,以後要是回家路上被人套麻袋,那可就都是你們自找的。」
周紅花:「!!!」
膽戰心驚地目送着這一家人離開,周紅花關上門時,屋內的一個房間裏傳出了男人陰沉的呼喚:「媽,怎麼了?」
周紅花連忙走到那間卧室門口,拉開門想要進去和兒子說話:「底下那家不講理的人又來了,我……」
「等等!」屋內的窗帘並沒有拉開,躺着床上的男人嫌棄地捂住鼻子,嚷道:「你身上怎麼那麼臭?」
周紅花低頭一看,想起她剛剛才被潑了一身的垃圾,火氣又冒起來了,罵罵咧咧道:「不就放了幾袋子垃圾到他們門口嗎?樓下那家就知道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的,簡直喪良心!」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洗個澡吧,臭死了!」趙四啟根本不耐心聽他媽說這些。
就算聽了又怎麼樣,樓下那男人比他高那麼多,又那麼壯,萬一得罪了他們家,就像剛剛門口那小姑娘說的一樣,他們家套他麻袋怎麼辦?
難不成到時候要他和現在一樣,再被打斷幾根肋骨?
這次的傷已經夠讓他難受的了,眼看着還要休養兩三個月,他那份工作都不一定保得住。
吳莉走的時候把屋子能帶走的都帶走了,家裏現在就是一個空殼子,他這些年雖然存了些錢,但往後還有的是用錢的時候,沒必要再和樓下住不了幾個月的租戶杠起來。
畢竟樓下的有事兒了能搬走,他一個房子買在這兒的人還能搬走不成?
說到底,還是吳莉的錯!
趙四啟眼神閃過一抹深深的怨念,如果她不走,他也不會淪落到盡頭這個地步。
不過吳莉這個人心最軟了,他哄一哄那個傻婆娘說不定就回來了。
這麼想着,趙四啟在黑暗中摸出了自己的手機,點亮屏幕,打出一個熟悉的電話。
他有信心,只要吳莉肯接他的電話,他就能把那個傻婆娘騙回來。
然而一分鐘過後,電話那頭卻傳回一陣盲音:「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停機,停機了。
趙四啟的表情逐漸凝固。
她換電話號碼了!
這樣一來,他就沒辦法再聯繫上她,除非去吳莉老家……
然而一想到去吳莉老家的下場,身上那幾根還在恢復期的肋骨就又開始撕心裂肺地疼。
趙四啟擦了擦頭上的冷汗,看着黑暗中發著微弱白光的手機,不信邪地又打了一遍,口中喃喃道:「怎麼改電話號碼呢……怎麼能不接我電話呢……」
屋子裏兒子在做什麼,周紅花自然不清楚,但她好不容易洗好澡,看到那堆冒着臭氣的衣服,心中頭一次升起了後悔的想法。
要是吳莉在就好了,全都丟給她就行了。
唉聲嘆氣地洗完衣服,周紅花端着盆往窗前走,晾衣服的時候往下一瞧,看到二樓光禿禿的窗檯,她心中的惡念又冒了出來。
樓下的不是因為被單擋光的事兒找過她們家嗎?
這事兒說起來比丟垃圾在人家門口小多了,偶爾干一次膈應一下她們家,不至於找上來吧?
既然如此……周紅花把屋子裏之前被人踩髒的床單都找了出來。
洗好床單,周紅花揚起床單往樓下一鋪,長長的床單往空中一飄,足足快接近兩米的被單,成功擋住了時家窗前的光。
周紅花還沒得意兩秒,餘光正好看到樓下窗前探出一個腦袋。
不止一個腦袋,那人手裏還拿着一個細細長長的瓶子。
周紅花:!!!
不好,樓下發現了,一定是要往她家的被單上噴墨水了!
算了算了,她一個老太婆就不折騰了,這絕對不是認輸,她只是想過幾天安生的日子而已。
下一秒,飄在空中的被單緊急拐彎,硬生生折去一半的長度,規規整整地掛在了三樓欄杆上。
二樓的客廳,再次歲月靜好。
手裏正拿着臭臭噴霧打算一顯神通的時天天:「……」
慫就一個字。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