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八阿哥四個月時病的這一場,着實是將關雎宮和太醫院嚇怕了。
各處都上了密不透風的棉布帘子,不叫一點寒風吹進來,內務府的炭火供應更是整整翻了一番,力求將整座寢殿暖得如同春日一般,生怕小阿哥感染了風寒。
臨近年關,天寒地凍,各方戰事暫歇,冬日裏不便開戰,一應事物都要等到明年開春了,故而政事也沒有平時多。
要過年了,大臣們無心朝政,皇太極想着關雎宮裏的老婆孩子熱炕頭,也有些坐不住。
於是皇太極午時末離開了關雎宮,和幾位文臣略坐了坐,申時半就又回來了。
只不過離開了一個多時辰,他忽而覺得今日下午的氛圍有些不尋常,怎麼來往的侍女宮人們個個神色奇怪,好像在憋着笑一般。
「本汗走後,可發生了什麼事嗎?」
皇太極腳步頓住,低聲詢問跟在身邊的長慶。
后宮裏自然遍佈大汗的眼線,只不過時間距離太短,眼線就算知道什麼,也無法及時上報。
長慶搖搖頭,
「我一直跟着您呢,寸步不曾離開,想是要過年了,福晉給宮人們發了賞錢?」
這話就說的有點瞎了,海蘭珠福晉只帶了兩個心腹侍女,其他在關雎宮服侍的宮人們都是長慶親自挑的,真正的主子是皇太極。
為了叫他們侍奉更加盡心,平日裏年節的賞錢都是其他宮裏的好幾倍,海蘭珠得賞他們幾隻羊才能高興成這樣。
長慶這張嘴越發寬闊得能跑馬,皇太極瞪了他一眼,
「不知道還不快去問,別在這裏礙手礙腳的。」
「喳!」
長慶麻溜滾了,大汗要和福晉一塊獃著,說些體己話膩歪膩歪,嫌他站在旁邊礙事直說就是了,何必找什麼理由呢。
皇太極進了關雎宮,他今天這一天的差事就算當完了,找地方暖和的烤火去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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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雎宮的規矩從不約束兩位主人,皇太極並不用人通報,自己掀開布簾,緩步慢行跨進門檻,但整理布簾的動作卻快速熟練。
殿內暖融融的,一股暖氣撲面而來,裹挾着一點奶香和女子身上柔軟體香,他脫掉大氅掛在門邊,自行在碳盆上烘烤雙手。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海蘭珠坐在榻上輕輕側身,卻並不站起來,
「大汗今日怎麼這般早?」
「臨近年關,我看着這些大臣們早都沒心思商議政事了,不如早些放他們回家,省得心不在焉,說出來的話都不知所云。」
海蘭珠微微一笑,明知故問,
「大臣們無心議事,那大汗呢?」
「正好,政事枯燥,我也想早早回家。」
皇太極在旁邊的水盆里凈了手,確保身上已經不帶外面的一絲寒氣,這才走進內殿,
「明明午時才離開,怎麼覺得好像好幾日不曾見蘭兒了?」
顧詢躺在搖籃里,平靜無波的蹬了蹬腿兒,
「啊啊!」
又來了又來了,熟悉的狗糧味道。
他靠着這一蹬腿給自己爭來了存在感,海蘭珠忍不住笑,纖長手指輕輕捏了捏顧詢的小臉蛋,
「你兒子給自己選了名字。」
「哦?」皇太極輕輕挑起了眉,正在逗弄兒子白嫩小臉的手指一頓,
「叫什麼?」
這表情明顯是吃醋了,嫌沒把起名字的機會留給自己,海蘭珠忍着笑,
「今兒個禮部擬上來了一些名字,我瞧着哪一個都極好,挑不出來,說是有保佑小阿哥平安康健之意。」
皇太極在她身邊坐下,手指輕輕搓捻着女子肩上披散着的柔順長發,
「不是說名字由我來起,禮部怎麼又擅自上你這裏獻殷勤?」
這「又」字確實沒用錯,禮部現在的掌事頗為乖覺,八阿哥降生時備的禮就格外的上心,滿月慶典也操持得不錯,現在又上趕着來送名字。
海蘭珠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一個名字而已,想了五個多月都沒想好,你自己不起,還不讓人家禮部起了?」
皇太極噎了一噎,他確實沒想好,從知道蘭兒懷孕開始,他就開始想名字,男孩女孩的名字想了一大堆,但總覺得哪個都不夠好,取捨不定。
先時是在滿文漢文之間猶豫,關內天地廣闊,入主中原,稱霸天下一直是他畢生所願,八阿哥日後承襲大統,漢文名字似乎更合適。
漢人文化講究,承祚、承嗣、承稷都有儲君之意,這三個名字都極好,但有些過於直接,唯恐八阿哥年幼,各方或有歹意,引發禍端,有所傷及。
父母愛子,怎願見此,於是一直拖到八阿哥都快半歲了,名字也沒定下來。
眼看皇太極沒話說了,海蘭珠接着道,
「前幾日這小東西病了,我聽她們說,賤名好養活,就尋思着,是不是要先給他起個乳名壓一壓,正好禮部就送名字上來了。」
「我一個一個的念給他聽,結果你兒子對哪一個名字都沒興趣,正趕上太醫來請平安脈,唯獨聽到平安兩個字的時候咧開嘴笑了。」
從母親說起他的名字開始,顧詢就已經準備好了表演,聽到重點來了,顧詢全神貫注,當即撲棱了一下腿腳,用行動為母親的話證明!
「我試探着又念了一遍,這小傢伙笑的口水都流出來了,我發現他似乎對平安這個名字情有獨鍾,不如乳名就叫做平安吧。」
海蘭珠笑吟吟的逗弄着搖籃里的小娃娃,柔軟的指尖輕輕撓着他的小短脖子,
「是不是呀,平安?」
顧詢,哦不,平安配合的張着嘴露出傻瓜笑容,
「啊啊!」
就要叫平安!
要充分發揮意識的能動性。
名字叫平安我肯定就能平安,每個人都管我叫平安,那我肯定就能平安活過六個月。
顧詢心說,要是可以,我恨不得叫長壽!
為了表達對這個名字的喜愛,只要有人叫一聲,他就撲棱一下柔嫩的小胳膊小腿,努力做出回應,於是一個時辰之內,整個關雎宮裏已經傳遍了小阿哥的乳名。
萬萬想不到宮裏的人是在笑這個,皇太極轉過頭,旁邊一大一小,老婆孩子都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這誰遭得住啊?
皇太極深吸一口氣,
「……行,乳名平安,大名我再想想。」
總感覺父親是咬着牙同意的,顧詢盡職盡責的撲棱着腿腳,對每一句平安都做出反饋,
「啊啊!」
謝謝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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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感覺到了緊迫性,明明愛妃就躺在自己身側,幼子也已經好好的在偏殿安置就寢了,夜深人靜,皇太極卻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無論血脈身份,還是他自己的好惡,這小子是海蘭珠的孩子,又是滿蒙聯盟之下,第一個帶着蒙古血統的小阿哥。
他確有以八阿哥為儲君之意,所以名字更需格外的慎重,如今已乳名已經定了平安,就當是算作一個祝願吧,入族譜玉牒的名字萬萬不能再如此隨意。
「大汗睡不着么?」
女子的聲音慵懶含糊,柔軟的手臂攀上他的脖頸,晚上早早送走那礙事的小子,兩人自然是一番纏綿。
她自幼體弱,生育過後,雖然太醫院已經再三確認過已經身體大好了,皇太極卻是萬般的溫柔小心,情/事極為溫和纏綿。
昨夜卻彷彿壓抑多時,一朝得以釋放,海蘭珠累極而眠,不知過了多久,再睜開眼睛,卻發現身邊人還沒有睡着。
「大汗在為何事憂心?」
在為想不出小阿哥的名字憂心,以至於夜不能寐,這話說出去會不會有損他威嚴的形象?
皇太極將軟玉溫香摟了個滿懷,下巴在海蘭珠的頸窩輕輕蹭了蹭,有些不太好意思啟齒的似的,
「在想咱們的孩子要叫什麼名字,總覺得還有更好的,遲遲定不下來……」
海蘭珠閉上眼睛,依她來看,又不是小姑娘,要美要漂亮,男孩隨便起個名字就得了,
「隨便叫個阿克敦、阿木古郎就得了,恩和也行,大汗何至於如此勞心。」
這名字真的是隨便取的,前一個名字的意思是結實好養活,后兩個直接就是蒙語名字的平安。
當母親的對孩子的期盼就只有最簡單的身體健康和平安,皇太極哭笑不得,
「我欲以八阿哥為儲,名字要更有深意一些,我想給他取個漢名,承祚、承稷之類的,但……」
他還想再把自己的擔憂說給海蘭珠聽,卻發現懷中的女子已經睡著了,彷彿孩子的名字都沒有睡覺重要,皇太極啞然失笑,將她擁得更緊,也閉上眼睛。
第二日晨光熹微,旭日初升,皇太極早早醒來,看見陽光順着窗縫灑進一縷金色。
懷中女子正睡得酣甜,隔壁偏殿傳來早起的平安咿咿呀呀的聲音,再沒有比這更讓人舒適的生活了。
我願做開疆拓土的第一代君主,平安就如同那初生的朝陽。
不如,叫承煦吧。
於是八阿哥的名字就定了承煦,禮部掌事這樣殷勤,既然如此,就着禮部籌備,新年祭祖的第二天正式刻入玉牒。
盛京城一日比一日熱鬧,宮中奔忙,各處掛上福字彩燈,年關將至,顧詢穿越過來后的第一個新年就要到了。
宮中新生了小阿哥,過幾日,科爾沁海蘭珠福晉的娘家人要來盛京城一同慶賀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