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傘

第4章 傘

兩人穿過體育館光滑的膠質地面走到徐教練面前。

徐教練試探道:「許鶴,你身體怎麼樣?能上嗎?」

王一民唇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去,面色煞白,怔然看向教練。

雖然知道那個位置本該是許鶴的,但得到了又失去,遠比從來都沒得到過更令人難過。

好想上場。

「我剛確診哮喘,身體情況不明,校醫說我今天最好不要訓練,得問過專業醫生才行。」許鶴避開徐教練的視線,伸手拍了拍王一民的后腰,「今天讓一民上吧。」

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12歲身體能不能適應十年後的技術,這次確實是王一民上場更穩妥。

徐教練看了看王一民又看了看許鶴。他雖然更想讓許鶴上,但他已經吃過身體有問題還要強行上場的苦,怎麼能讓自己的學生也重蹈覆轍。

許鶴還小,他跳得那麼高,滯空姿勢那麼漂亮,以後還有無限可能,犯不着為了一場練習賽,為了一個初中教練的面子折在一中的體育館,他可以去更高的地方。

徐天陽閉了閉眼,下定決心,「王一民,第一局你先去,我要帶許鶴出去一趟。」

王一民本來很高興,聽到後半句瞬間愣住,「教練你要出去?留我自己打?」

「嗯,我帶他去看醫生。」

王一民:「不,我……這……」

「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在我帶許鶴回來之前別輸。」徐天陽伸手按了按王一民的肩膀,「因為有你,我才能帶許鶴去看醫生,你很重要。」

許鶴看向王一民緊張到開始打擺子的腿,輕咳一聲,「放鬆,說不定徐老師帶我回來的時候你就已經帶着隊伍贏了呢?」

王一民腿不抖了,眼睛卻紅了。

既感動,又羞愧。

原以為許鶴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裏,沒想到小少爺竟然這麼看好自己。

許鶴根本不是目中無人,他一定把所有人的優點都默默記在心裏,只是不善於表達罷了。

可笑他以前竟覺得許鶴小少爺脾氣,討厭得要命,一定會在背後偷偷罵他。

都是他自己狹隘!

他以後一定要把許鶴當親弟弟!親大哥!一定要從閻王臉傅應飛的手下保護他!

王一民狠狠吸了吸鼻子,大聲道:「我會努力的!」

許鶴被他看得汗毛炸起。

徐天陽滿意了,「不愧是我的學生!」他大力拍了拍王一民的肩膀,轉頭看向許鶴,「你等我一下,我去安排一下隊員。」

「老師,我明天再去看醫生好了,校醫說我不大能——」

「不,你今天必須跟我去。」徐天陽打斷,「我今天就要知道你的狀況怎麼樣。」

許鶴:……

本來還想避開教練自己確認一下技術,找機會查漏補缺,現在看來徐教練是半點機會都不想留給他。

別人不知道他的病怎麼樣,他自己卻清楚的很。

咳嗽變異性哮喘其實不能算是哮喘,只要加以控制,這個病的癥狀就是喉嚨癢和慢性咳嗽。

它沒有尋常哮喘的氣短癥狀,最多就是小氣道痙攣和發燒,有時患者也會伴隨一點低血糖,但這都是小問題。

他上輩子沒錢看病,還老在高樓大廈上跑着搞極限運動,最後不也還是好好的?

這一次……

許鶴想起那杯枇杷膏沖的水,開心地眯起眼。

嗯,這一次更好了,這次還有枇杷水喝。

徐天陽安排完隊員,過來就看見許鶴不知什麼時候跑到等候區抱着水壺灌水喝。一邊喝一邊抬起腳盪鞦韆似的晃,他不禁抬手在少年看上去就軟乎乎的頭髮上揉了一把,「走吧,去醫院。」

許鶴放下水壺,跟徐天陽一起出了體育館。

18:30,夕陽的餘暉已經完全看不到了,天是灰濛濛的藍,學校西門口的街道上還有零星幾個來接孩子的家長正翹首看向校門內。

許鶴看着這一切,不真實感再次湧上心頭。

這些汽車的尾氣、這些人、還有那小推車上鐵板豆腐的孜然香都是真的嗎?

過馬路的時候他咽了咽口水,然後手掌一熱。

徐教練牽住了他。

這個國家隊前二傳的指尖有一層薄薄的繭,手指修長,手掌寬大,牽着他穿過車流,走到了學校對面的私立醫院。

很快,許鶴就知道這一切確實是真的了。

因為他只是恍惚了一小會兒,冰冷的針頭就刺進了他左臂臂彎處的靜脈,護士拿着真空瓶往針頭尾部的軟管一戳,深紅色的血液便在真空取樣瓶里匯聚成一小截。

而那個護士,整整抽了四管!

「四個?」徐天陽心疼,「這麼多?」

護士:「五個,還有一個。」

徐天陽嘶了一口氣,「別怕別怕,就五個而已,沒事的。」

許鶴:……

我是沒怕,您看上去倒比我害怕多了。

護士抽多了血,年紀小的比年級大的還淡定的不太多見,不禁多看了許鶴幾眼。挺好看的,唇紅齒白睫毛長,感覺走在路邊都會被星探搭訕。

她抽出針,把棉球壓在許鶴手肘,「去那邊吹一氧,10分鐘以後機器上拿血檢結果。」

「好,謝謝。」

許鶴剛轉身,護士就扔掉手套,抓起手機對着許鶴的背影拍了一張,在微博發了一條:

工作地點隔壁學校的初中生弟弟,身材勻稱,肌肉緊實不誇張,跟腱長度優秀,手腕過胯,身材比例堪稱醫學範本,好帥。[圖.jpg]

這條微博很快就有了回復。

1l:哇看背影就是貴公子小少爺那掛的,身板好正,腰好細,得有175出頭吧,看這個腿他應該還能長不少,初中生這麼高?

2l:博主夸人過於專業了,上次我去搭訕一個小哥哥要微信,結果他拿出小天才電話手錶!

3l:弟弟好像在抬頭看哥哥誒,他們在說什麼?

許鶴在和徐天陽談論將來。

「你這次要是沒事,我想帶你進行專業訓練,時機成熟后推薦你去省隊試訓。」徐天陽道,

許鶴震驚抬頭,「可我才12。」

「可你已經比一些成年人跳得高了。」徐天陽懷念地笑起來,「你和我小時候一樣,跳得高,滯空能力強,球感好,只不過我沒碰到好教練。」

「但我現在有您?」

徐天陽愣了一下,沒忍住又伸手揉了揉許鶴的頭髮,「是的,你現在有我。」

「不過你現在骨骼還沒發育完,不是去省隊的好時機,我們至少要等到17歲左右才行。」

有一點徐天陽沒說,現在J省省隊總教練的訓練方法他不看好,他不想讓許鶴去受罪。

許鶴點了點頭,他相信徐教練。

稀薄到快要消散的記憶里有一幕。

上一世,他有次路過路邊電器店時偶然看到一個酒紅色頭髮的教練正拍着傅應飛的肩膀說話。

傅應飛那人他知道得很清楚,如果不是心服口服,絕不會那麼乖順。

而且那應該是奧運賽場,也就是說徐天陽最後做到了國家隊總教練的位置,他可以完全相信對方的實力和理念。

「好了。」徐天陽將許鶴推進檢測室,「去吹一氧化氮吧。」

「好。」

許鶴吹完一氧化氮,又和徐天陽一起去拿血檢的報告,再將這些報告塞給開檢查的醫生。

年輕的醫生在病例本上寫了一串看着像字但根本讀不懂的圈,在徐教練擔憂的目光中下了結論。

「還不錯,咳嗽變異性哮喘,我這邊不開藥了,你現在吸的那個就可以,發作的時候吸,平常不要多用。」

「那能劇烈運動嗎?那個葯有***嗎?」徐天陽追問。

「不礙事,可以運動。那個葯不是那種哮喘葯,沒有***和鎮定劑,不影響尿檢和比賽。孩子有點低血糖,平常搞點念慈菴沖水給他喝,冬天的話帶他去省中醫院開中藥或者膏藥調理一下,控制住就行,冷空氣對他的刺激比較大,感冒以後他的咳嗽會比別人嚴重,不是電視上那種哮喘,放心好了。」

徐天陽這才重重鬆了口氣,「謝謝醫生。」

許鶴也謝過醫生,跟着徐天陽去結賬,看到教練眼睛都沒眨,一下子刷掉一千二百多。

許鶴:……

「老師,明天我把錢還你。」

「別,小錢。」徐天陽站在馬路邊對着許鶴攤開手,「過馬路?」

「我……自己能過……」

「算了吧。」徐天陽一把抓住他,「護士抽五管血你不都抖,來醫院之前過馬路你抖得和篩豆子似的,我還以為你是怕醫院,沒想到你是怕過馬路。」

有嗎?

有點想不起來。

但當跟着徐教練踏入沒有斑馬線的車流,許鶴控制不住的有點瑟縮。

他好像確實有點害怕過馬路。

難道是因為上輩子是被泥罐車撞死的?

沒等想明白,馬路就走完了。

西校門離體育館近,幾步路就到。

兩人踏進體育館,視線立刻被計分板吸引。

大比分1:0。

第一局體校贏了。

正在進行的第二局,小比分為23:18。

體校23,一中18。

一中這邊場上的氣氛低迷極了,所有人都盯着地板。

排球比賽一局是25分制,誰先拿到25分,並且和對方拉開兩分差距就算贏。

而整整五分的差距,宛如天塹橫在一中隊員的面前。

體校再得兩分就贏下這局了,如果他們贏下這局,大比分就走到2:0.

排球是三局兩勝制,這意味着他們不僅會輸,還會被剃光頭!

如果在對面全上替補的情況下被剃光頭,就太屈辱了。

王一民的汗水砸在地面,他抬手擦去落在眼睛裏的一滴,想:

許鶴和教練怎麼還不回來呢?

只有許鶴和教練回來才有可能贏。

他撐不下去了,無計可施了。

可是他還不想輸。

徐教練拿起胸前的哨子,猛然吹響,對着臨時裁判道:「申請暫停。」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許鶴身上,他能聽到體校那邊傳來的議論聲,「換個病秧子就想翻盤?」

「別這樣,小朋友們好像還挺信任他的。」

許鶴斂目,撿起落在腳邊的排球墊了兩下試了試手感。

有點滯澀,但比預計的好了不少。

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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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想打排球[競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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