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羽的新生
機場一般會提前半個小時進行檢票登機,現在距離檢票還有40分鐘的時間，此次航班的登機口前已經排起了隊伍。用以檢票的時間是一定夠的，所以降谷零他們表現都不是很急切,反而拿出手機搜索華國有什麼好玩的地方,之前跑得太匆忙都沒有做好攻略，別一會到了目的地兩眼一抹黑。
諸伏景光看着網頁上令人目不暇接的美食，還有八大菜系，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興緻勃勃地研究着。
降谷零明顯對那邊的文化與古建築感興趣,手裏拿着之前從架子上抽出來的宣傳冊翻閱起來,他看到此次飛機降落的地點正好是在首都,不由得對夜晚的出行充滿了期待,降谷零側頭看見黑川羽一直看着航站樓外面的景象，以為他也是對華國之行充滿了期待：“今天的天氣看起來很好，外面晚上可以一起去標誌性建築那裏逛一下,聽說小吃很多。”
“那我們晚上一起去附近的夜市轉一圈,我找找酒店。”萩原研二打開最近火起來的旅遊軟件，發現推薦的酒店評價都很好,立刻陷入到選擇困難症當中：“總感覺很難挑啊。”
松田陣平湊過去看了一眼：“萩你這傢伙可別被無良商家騙了啊。”
萩原研二相當自信：“怎麼會,我一向很靠譜的。”
“你還真敢說啊。”松田陣平吐槽,也不知道每次勤快拉着他們去聯誼的人是誰。
伊達航伸手壓着宣傳冊的一角,在旁邊和降谷零一起看着裏面的內容，上面巍峨起伏的城牆讓他不由心生嚮往，過了片刻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羽一直想去華國的話,肯定已經做好攻略了吧。”
諸伏景光抬起頭：“這樣的話好像可以直接按照羽計劃好的行程來。”
眾人期待的目光紛紛落在黑川羽的身上,黑川羽對此毫無所覺,他的眼眸中涌動着幽暗的潮水,沉默地低首看着手機上的時間，時間一分一秒地緩慢流逝，那電子屏上一點點增加的秒數如同即將引爆的炸彈的秒針一樣，他搭在腿上的手有些微微顫抖，略長的黑髮隨着動作垂下，遮擋住眼睫投下的一小片陰影。
明明馬上就要實現理想，為什麼還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黑川羽的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閃過的一絲令人悚然的瘋狂反而讓他像是絕症下孤擲一注的賭徒，代表溫柔的碧色湧出黑暗陰沉的污泥，這一刻如果有人給黑川羽進行側寫，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他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反社會份子，是一個瘋子。
降谷零不由開口：“羽，你......”
話音未落，腔調平靜板正的女音播報聲忽然從四周響起，現在距離登機正好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松田陣平忽然喃喃道：“說起來......剛剛是陰天來着嗎？”
！！！
黑川羽猛地側過頭看向航站樓的外面，本來碧空如洗的藍天白雲，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被染成了陰暗的灰色，被濃重的色彩塗抹的天空，像一塊難以喘氣的厚重鉛板壓在黑川羽的心頭。
很快遊客站在窗外互相議論着，零散的話語不時飄過來。
“剛剛不是還是晴天嗎？怎麼一眨眼就陰天了？”
“我晚上還有重要會議啊，飛機還能不能起飛？”
“夏天的天氣就是多變啊，總感覺一會要下暴雨。”
幾個人都從座位上坐了起來，降谷零皺着眉，面前的這一幕雖然有些突然，但夏天本來就是暴雨突發的季節，可能剛剛還萬里無雲，下一秒就是狂風驟雨。他們之前在上課的時候也經歷過好幾次這種突如其來的大暴雨，不得不把室外課放到室內進行。
但是結合剛剛羽的態度，他對於時間的異樣反應，還有不斷播放的天氣預報，降谷零一瞬間竟
然感覺他早就知道這次的天氣變化。
不對，怎麼可能，還是要相信科學的，雖然因為咒靈的原因碎了世界觀，但降谷零還是頑強地將它重新組建起來，天氣這種東西肯定是無法和咒靈有關係的。
然而這一切都太過巧合了。
“前往華國的旅客請注意，我們抱歉地通知您，您乘坐的JI7348航班由於天氣原因，決定取消今日飛行，再在此我們深表歉意，請辦理完......”
不知道為什麼，暴雨的話明明延誤航班更加合適，但在這裏偏偏採用了取消的方法，每個人竟然都不感到意外，諸伏景光想起之前黑川羽頻頻聽天氣預報的模樣，忽然有一種未來已經被註定的感覺，他當時是早就料到這樣的情況發生，所以才會一直關注着天氣，現在一直看着時間嗎？
黑川羽一直看着窗外沒有說話，他在此刻露出一種讓人膽寒的寧靜，所有人都知道他很期待這次旅遊，萩原研二看着黑川羽“黯然”的背影，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要不然我們今天先買明天的票吧，明天應該天氣就好了。”
但是當他看見黑川羽的側臉時，卻發現他是在笑着的，不是往日含蓄而沉穩的笑意，而是可以一點虎牙的毫無雜質的笑容，而與之相反的是，他的眼眸卻是沉沉的，就像被人用黑筆胡亂塗抹着雜亂的線條，一瞬間彷彿只有那份笑容還鮮活的存在着。
不管是這樣的眼眸，面容還是笑顏，沒有一點是屬於萩原研二記憶中黑川羽的樣子。
在著名的“沼澤人”的論題中，如果沼澤內誕生了與一個人完全相同的質量，他的面容，聲音，大腦的狀態都完全一致，連記憶與知識的掌控都分毫無差，在原子級別上來看，沼澤人與他所複製的人的構造相同。
那麼沼澤人是這個人嗎？
萩原研二的腦海中一晃而過就是這樣的念頭，他覺得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覺，不然為什麼會看見黑川羽露出那樣的神情來，像是灰燼中狠狠燃燒的余火，在這一刻徹底地荒蕪下去，若是有人握在掌心也是一捧冰冷的色澤。誰又能從灰燼中看出火光曾經的耀眼。
但是下一刻黑川羽就用往常般平靜的語氣說：“那我們定明天的機票吧。”
“但是我想先去一趟衛生間。”
說完黑川羽就沉默下來，起身便走，沒有再看身後的人們一眼。但是降谷零他們還是發現，那道筆直的脊骨微微折下來，像是壓上了全部命運的重量在靈魂上，將本就滿目瘡痍的靈魂壓得彎倒下去，卻也只能咬牙一聲不吭地重新背負而起。
松田陣平下意識就要跟上黑川羽的腳步，身後的伊達航卻拉住了他，對他搖了搖頭：“羽雖然表面看上去很好相處，但也是很傲的，他一定不想讓你們看到他狼狽的樣子。”
“但是明天不是還有航班可以飛到華國嗎？”萩原研二覺得黑川羽的身影多了說不上來的沉重，既然看見，就根本無法做到視而不見：“羽為什麼看起來很難過？”
降谷零看向窗外，那片陰雲密佈天空，已經響起一聲驚雷，隨後瓢潑大雨傾盆而下，不時還能聽見其他乘客傳來的驚呼，隔着鋼骨支撐而起的厚重玻璃，他彷彿還能聽見雨淅淅瀝瀝落在地上的聲音，於此同時，曾經在黑川羽的耳機中聽到的聲音隔着另一個遙遠的時空傳到他的耳中。
“東京及附近地區的天氣為多雲轉晴......”
這樣的播報與突變的天氣相對比，就像是一場荒誕可笑的鬧劇。
降谷零的神色一點點變得複雜起來，他垂下眼輕聲道：“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總覺得明天的飛機也不可能起飛了。”
審判的劍在今日落下，閃爍着寒芒的劍尖劃破了黑川羽的肌膚，讓他歇斯底里的靈魂像血肉那樣裸露出來，為了到達那個目標
他早就瘋了啊，還有什麼事情他做不出來。
現在是時候給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一些驚喜了。
被壓抑太久的野獸終於放出囚籠，在靈魂中露出鋒利的尖牙。黑川羽的腦海中劃過那些溫暖的面龐，那些溫柔又笨拙的笨蛋們總是試圖將他從深淵中拯救出來。或許也正是因為他們耀目發光的靈魂，他們才是這個世界命運線的支點吧。
在這漫長的歲月中，黑川羽曾經有一個絕對不會違背的原則，那就是不殺死溫柔的人。
這條原則成為了他以人類的模樣活下去的錨點。
名為黑川羽的人在獲得不老不死的祝福后，成為了無法停下來的旅者，他得到過多少，就失去過多少，他早已經看淡了相聚，也不再恐懼離別。
——我深知願望的代價。
黑川羽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中，他的目光看見轉彎處一閃而過的銀色髮絲，忽然微笑起來，手在口袋之中毫不猶豫地摁下屏幕，發送出去一封郵件。
——但是。
哪怕變成自己最恐懼最厭惡的怪物，也有必須要去完成的事情啊。
在他的郵件下顯示已讀的同時，從黑川羽剛剛來的地方忽然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驚雷之外響起一聲巨響。
無情的火焰猛然在黑川羽的身後炸裂開來，刺目的白光像是審判下無情刺下的利劍，爆炸的餘波將黑川羽棕色的風衣猛然吹去，獵獵而鳴。崩塌的水泥塊飛濺落下，滾滾的黑霧瀰漫開，最後將他背後曾經的歡聲笑語徹底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