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趙常安?趙長安?
隨州城平南王府。
平南王府坐落在隨州城南側,府邸原來是南唐大將劉洪的將軍府,顯德三年時,隨州城北門被攻破,南唐大將劉洪率部眾從南門撤退,逃回了南唐,這座府邸基本完整無缺地保留了下來,平南王趙顯便在原將軍府基礎上翻修,重新佈置了下。
原本朝廷準備撥款修建平南王府,后被平南王回絕了,一來是大戰初平,朝廷國庫一時半會沒有那麼多銀兩,重新修建府邸,少則幾十萬兩,多則百萬兩,而且那時已經在為北伐做準備;二來,雖收復六州之地,南唐官員在逃跑之時已將大部分金銀細軟帶走,幾十萬人需要安頓,加上城牆、民舍等設施需要修復,這些都需要大量金銀填補。
平南王府坐北朝南,門前是對栩栩如生的玉獅子,獅身潔白無瑕,左為公、右為母,一大一小端坐在王府門前,遠遠望去讓人心生敬畏。這對玉獅子據說取材自南海深處,由南唐玉雕大師耗時三月才完成,顯德五年,南唐國主李璟派使臣入洛陽進貢,其中就包括了這對玉獅子。
平南王府共有八處庭院,兩個花園及池塘,東側院落是平南王夫婦居住的地方,再往後的幾間便是府中丫鬟下人居住;府中丫鬟加上僕人不到三十人。
北跨院住着數十名府兵,這些府兵都是跟隨趙顯多年,家中也無親人在世,趙顯便將他們收留,做些看家護院的雜事。其餘院舍無人居住,院子裏堆放着一些雜物,平日裏除了清掃,便無人前往。
相對於其他藩王來說,趙顯的平南王府顯得有些寒酸了,相傳晉王趙永的晉王府極具奢華,朝廷每年的各地貢品基本上都跑到他那裏了,府中光丫鬟就有兩百多人,還不包括歌姬、舞女,晉王府每日夜夜笙歌,往來的公子王侯絡繹不絕,皇帝趙榮在世的時候對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是犯大錯,他都能容忍。
晉王雖是藩王,也只是個虛名,手中既無兵權,對朝中政事也不參與,曾醉酒後向皇帝趙榮坦言只想做個安逸王爺,趙榮是趙永的親哥哥,他這個做皇帝的也不好再說什麼,就任由他去了。
……
再說到平南王府這邊,兩天前天前,八月二十八,二十八歲的平南王趙顯在院子裏焦急地等待着,自顯德三年征討南唐后,皇帝趙榮御賜平南王,世代鎮守周朝南方,隨州城一戰也是他最後一戰,平南王府便建造在隨州城。
他一邊走一邊搓手,八月底的天氣已經開始轉涼,手心裏卻全是汗水,趙顯時不時的踮起腳向東側房間張望,焦急、緊張、擔憂這一刻如長河決堤湧入心頭。
“生孩子確實比打仗難多了!”,平南王趙顯感慨道。
在外人眼裏,平南王趙顯為人沉着冷靜,南下平定南唐,勇猛過人,鮮衣怒馬,好不風光。攻下隨州城后,禁止大軍在城中擾民,禁止燒殺搶掠,軍法嚴厲,以至大軍入城后與百姓未發生一起衝突,在當地百姓中威望頗高。
平南王所轄六州之地,即復州、安州、申州、隨州、兗州、襄州,六州官員在顯德三年至顯德六年中因貪污受賄被殺的已有十多位,其中包括了襄州刺史王百川,隨州黃萍縣令於有德,復州司馬章韜等一眾文武官員,在平南王趙顯的雷厲風行下,貪污受賄等官場腐敗作風受到了嚴重打擊,同時也提拔了部分德才兼備的青年才俊,此後的一段時間裏,百姓富有庶,官場清廉,後傳至京都洛陽,便有了“六州之地無流民”的說法。
平南王府的後花園中,一名清瘦少年正拿着剪刀修剪花草,右手袖管被微風吹動,左手拿着的那把剪刀已經運用的很熟練了,片刻功夫,面前草地便被修剪好。青衫少年表情木訥,自顧自地坐在涼亭石階上休息;石階再往上,一名花甲老人手裏端着一桿煙槍,翹着二郎腿,正悠哉游哉地抽着煙,一股白色煙霧吸入口中,老人臉上寫滿了愜意。
“哎,我說小林子,小五上次回來到現在差不多半個月了吧,估摸着最近兩天也該回來了”,老人繼而又抽了一口煙說道:“這次得讓小五陪我好好喝一頓。”
坐在下面石階上的清瘦少年也不回頭,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口中不解地問道:“鍾師傅,你喊我小林子,為啥也喊我爹小五?那我爹和我不一個輩分了嗎?
老人理了理鬢角被微風吹亂的銀髮,隨手磕了磕煙槍,開口笑罵道:“你這小兔崽子,平日裏見你半半句話沒有,我還當你是個傻子,如今看來,不僅不傻,腦子倒是挺靈光,老爺子我六十多了,吃過的鹽比你爺倆走過的路還多,叫他小五他也不吃虧。”
“哦”
“對了,晌午的時候我看到穩婆王大媽進府,估摸着王妃快是要生了,要是生個兒子,老朽倒是可以厚着臉皮,跟王爺叨擾兩句,收個小徒弟,這一身的功夫也算有個傳承。”
薛林從石階站起,轉過身,依舊是面無表情,眼睛中似有一絲期盼,道:“鍾師傅還會功夫?,功夫高嗎?那鍾師傅殺過人嗎?……”
一連串的問話弄得鍾老頭有點尷尬,鍾老頭撓了撓頭,看了眼灰霧朦朧的天空,若有所思地說道:“老朽的功夫強身健體倒是沒問題,殺人估計有點困難,哎,你個小崽子,毛都還沒長齊,怎麼開口殺人閉口殺人,回頭小五回來了,一準告你的狀。”
“原來是吹牛”,薛林顯然是對眼前這位愛抽大煙,愛喝酒,愛吹牛皮的怪老頭失去了興趣。不過這老頭怪是怪了點,對人還不錯,沒什麼架子,薛林心裏想着,轉身便向著後院走去。
鍾老頭低頭敲了敲煙槍,望着遠處發獃,良久,鍾老頭無奈地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時間過的可真快啊”,說罷,便起身離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嬰兒的啼叫,打破了這緊張的局面,趙顯初為人父,表現的很拘謹,到了門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個時候穩婆王大媽推門而出,嘴上笑呵呵的說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王妃誕下一個兒子,哎呦,那小模樣可好看了,簡直跟王爺您一模一樣。”
穩婆王大媽是隨州城出了名的,在隨州城接生行當里常年排在第一,有錢的大戶人家往往支付重金,提前預約,就這樣也很難約到。這次聽說是去平南王府給王妃接生,推掉了手裏的活兒,早早地在王府等待,賞賜自然不必說,這日後在同行裏面說起也是件津津樂道的事。
平南王趙顯客套了幾句之後便讓王府管家趙德久領着王大媽下去領賞,自己則匆忙進入房間。
房間內,剛剛從鬼門關走一趟的王妃常婉月臉色蒼白,汗珠順着臉頰流下,一隻手正輕輕拍打着襁褓中熟睡的嬰兒,一臉寵溺地望着。
一旁的貼身丫鬟小紅正在清理房間,見到平南王趙顯進來,彎腰笑盈盈地說道:“王爺,小世子白白凈凈的和您一模一樣。”
趙顯抿了抿嘴笑道:“都在說本王一模一樣,本王的兒子自己還沒看過,卻都讓你們看過了,讓本王自己看看,是不是你們說的那般。”
“哇…哇…哇”,襁褓里發出一陣哭叫。
王妃常婉月豎起一隻纖細玉手放在嘴邊,做出“噓”的動作;平南王趙顯朝着小紅擺了擺手,自己則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一隻手握起常婉月的溫潤如玉的小手,另一隻手撫摸着她的臉頰,輕聲安慰道:“月兒,辛苦你了。”
常婉月搖了搖頭,低頭笑道:“你看看,這小傢伙和你可真像,這眉毛像你,鼻子和嘴巴像我,脾氣卻是和你一樣,不喜歡熱鬧。”
“哪有,方才是我只顧得和小紅說話,聲音大了嚇着孩子了”,平南王趙顯輕聲說道。復而對着襁褓里的嬰兒柔聲說道:“爹爹剛才是不是嚇着你了,爹爹跟你說聲對不起,以後脾氣還是隨你娘親好一點,千萬別隨爹爹。”
王妃常婉月望着眼前一幕,眼睛不自覺的紅了起來,帶着哭腔說道:“隨夫君也挺好,起什麼名字想好了嗎?”
“嗯,本王姓趙,月兒姓常,我呢,只希望他以後平平安安的,就叫趙常安吧?”
“趙常安?,名字會不會難寫了點,以後讀書的時候挨了私塾老師的板子,肯定埋怨爹爹和娘親起的名字太難寫”,王妃常婉月打趣道。
平南王趙顯嘿嘿笑道:“說的也對,本王平生只愛舞刀弄槍,要說到讀書,本王還不如去戰場拼殺來的痛快,但願他以後不要和我學着,那就叫趙長安吧,長長久久,平平安安,如何?”
“趙長安,趙長安,嗯,小長安,要快快長大吆。”王妃常婉月宛然一笑,撫摸着剛剛取名為趙長安的嬰兒。
顯德六年八月二十八,一名被喚作趙長安的嬰兒呱呱落地;也是在這一天,被譽為“兼濟天下一代明君”的趙榮與世長辭,屹立於神州大地二百一十七年的周朝迎來了一場史無前例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