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花落知多少

第22章 花落知多少

建隆十年,三月二十三。初春時節,亦是寒風刺骨,賀蘭山往北綿延數百里的山頂上終年積雪覆蓋,翻過高聳於雲的賀蘭雪山,再往北便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那裏生活着一群以放牧為生的草原人,往西而去便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戈壁灘,党項族人便生活在那裏。

賀蘭山東側山腰下,一個巨大的山寨映入眼帘,那裏正是被陳大山喚作“桃源寨”的地方。

桃源寨依山而建,山寨四周是用碎石,巨木堆砌的高聳圍牆,桃源寨初建時,在鍾離元的建議之下,陳大山一改在九亭山的構造,同時設置了東南西北四門,四門皆由虎賁營把守。

在九亭山時只設置一門,在那裏生活的五年中,燕國派出各州斥候不下百人,在進入九亭山後皆被鍾離元所殺。

之後燕國開始陸陸續續將重心放到對鄰國的征戰中,斥候也越來越少,但隨之而來的是武林中的綠林豪傑,這些綠林豪傑如此頻繁地出現在九亭山附近,讓鍾離元心中略感不安。

自李光義在鴻臚寺那晚的觀戰後,也認識到了這些江湖武夫的可怕,私下裏組建了一個由江湖武夫組成的殺手組織,夜影。

建隆五年時,所有的夜影殺手同時接到了一個相同的任務,在西蜀興元府以北的九亭山中某處地方,有一個數千人的山寨,而任務的指示是全部殺光,一個不留,更是開出了十兩黃金一顆人頭的天價。

等到六百餘人的夜影殺手趕到九亭山,並找到那個山寨時,早已是人去樓空,半個鬼影子也沒有。眾人在寒冬臘月忍着風雪吹襲,卻是撲了個空,那六千多具頭顱,便是六萬多兩黃金,在無聲無息間飛走了。

……

再說回桃源寨,寨子東門是進寨的主要入口,也是虎賁營兵力放置最多的入口之一,單單一個東門,就放置了一千人,西門同樣放置了一千人,防止西邊的党項人襲擊,畢竟誰都無法保證党項族的騎兵會不會再次翻過賀蘭山偷襲靈州,其餘兩門分別放置三百人,用以確保山寨兩側的安全。

進入寨子東門,是一座高達四丈的瞭望台,用來觀察靈州方向動向,寨子左邊是靠山而建的兩層樓木房,共計十二間,是值守山寨的虎賁營將士休息的地方。右邊是一大塊空地,將士們日常除了值守之外,在陳大山嚴苛的要求下,依然遵從周朝軍營軍紀,每日必操練士兵。

空地上,陳大山面色動容地看着這些離開隨州城時沒有一絲猶豫跟隨了十年的虎賁營士兵們,有的人還沒離開隨州城便已戰死,有的人在追擊中為了掩護眾人撤退,一人一馬便朝着數萬人的追兵殺去,有的人還沒成家,有的人拖家帶口。如同被流放一般,幾千人的隊伍逃離了上千里,才走到這裏。

“兄弟們,自叛賊李元禎謀取皇位開始,我們幾千人就開始沒命地逃跑,先是逃到了九亭山,損失了四百多名兄弟,屍首都沒有人埋,可是我們是不是就應該害怕了?就應該向汴梁城的反賊投降?不,我們是大周的將士,是平南王趙王爺給了我們幾千名兄弟活路,如今趙王爺落難,被那李氏兄弟囚禁在汴梁,王妃也在四年前病逝,可是世子殿下已經長大了,我陳大山相信總有一天,世子殿下能夠帶領我們撥亂反正,重返隨州城。”

陳大山語氣高昂,不覺已是眼含熱淚。

“十年了,你們跟着我陳大山出來的時候也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後生,現在個個都是虎賁營的虎將。

這幾年兄弟們也沒能過上好日子,除了修築防務外,營中兄弟們修繕房屋、開墾荒地都干過,有些兄弟估計心中抱怨,已經過的這麼苦了,為什麼還要訓練,如果我們不訓練,那些燕國反賊打來的時候我們拿什麼保護寨中的妻兒老小,拿什麼保護世子殿下。我們已經逃了十年,難道還要繼續逃下去嗎?不會,我陳大山今天就告訴你們,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和燕國的反賊有一場惡戰要打,兄弟們,到時候你們怕不怕?”

“當然不怕!”

……

春風又起,吹起少年鬢角長發,祭拜完王妃的趙長安站在山頂,看向了一望無際的燕國大地,好久沒有這麼肆意地看着這片廣袤無垠的土地,自他記事開始,在那遙遠的九亭山中,也有個這樣的寨子,高牆堆砌,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他心中有無限遐想,渴望自己能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飛翔,可是他又怕飛遠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捧着小臉站在鍾離元身旁,獃獃地望向遠方,想起了五歲時在九亭山時的日子,那個時候娘親還在,薛伯父和薛林哥哥也在,還有紅姨、翠姨、陳叔叔也在,當然,還有那個既慈祥又嚴苛的師父鍾離元也在。

他嘟起小嘴道:“要是娘親還在該多好啊,等我長大之後,就可以帶她去那個叫汴梁的地方找爹爹了。”

身後的鐘離元穿着一身新做的羊皮袍子,抬起枯瘦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會見面的,為師這幾年身體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汴梁也是一直沒有機會再去,好在幾年前路過隨州時遇到一名江湖後輩,硬是求着為師收他為徒,為師只是讓他幫忙做一些事情,事情做好了就收他為徒,這幾年王爺的消息也一直是他傳遞到靈州這邊的,說起來,也是有好幾年沒見過他了。”

趙長安轉過頭,疑惑地問道:“師父,這個人你們之前就是舊識嗎?”

鍾離元呵呵一笑,“說實話,為師根本沒有見過他,而他卻說在三十年前南唐江州見過為師,也是怪哉!”

趙長安撓了撓腦袋,輕聲說道:“師父,那會不會是鶻門中人?師父不是說當年在場的除了奉化節度使,便只有四名活着的刺客,奉化節度使如今已經死了,那個叫龔澄樞的掌門也死在了洛陽,會不會是剩下的三人中的一個?”

“鶻門中人在八年前的汴梁基本全部戰死,那人一臉的鬍鬚倒也不像是宦官,為師只記得他叫程道山,拿着兩把斧頭,外號叫什麼……“活閻王”,也是有趣的一人。”

鍾離元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轉頭看向山腰下那片深不見底的叢林,似有所想,“不過,過幾日你可問問你那二師弟,那小子小時候可沒少往朱雀大街上的王記酒館跑,他或許聽說過。”

少年點了點頭,也朝着山腰下的樹林中看去,“師父,薛林哥哥去了幾日了?”

“已有五日。”

“那林子裏遍地都是猛獸,薛林哥哥不會有事吧”,趙長安有些擔憂道。

“應該不會,別看那小子平時板着個臉,真遇到危險的時候腦子比誰都靈光,再說,你在那林子裏待了七日都安然無恙走出來了,放心吧!”

趙長安低聲說道:“那是徒兒運氣好,只遇到了一隻野狼,徒兒宰了那隻狼吃肉喝血才熬過七天”,說著有咽了咽口水,嘿嘿一笑,“不過狼肉的味道確實挺好吃的。”

鍾離元聽罷也是一笑,心中有些欣慰,偏頭看向王妃常婉月的墓,心中道:“王妃,這孩長大了,老朽也不負所托啊!”

之後兩人向著墓碑彎腰道別,朝着山腰下的寨子走去。

賀蘭山的山路並不好走,山路崎嶇難行,往往剛走一段,路便斷了,再往下便是數丈的陡峭山壁,若是沒有半點輕功傍身,只有依靠麻繩攀爬而下。而眼下的師徒二人卻是如履平地,兩人動作幾乎一致,身體微微前傾,腳下生風,如仙人下凡一般飄然而下。而這時的趙長安似乎真的擁有了一雙鳥兒的翅膀,從數丈高的陡峭山壁落下,沒有半點聲響。

兩人一路的輾轉飛躍,不多一會就來到了山寨北門,不足兩丈高的院牆,兩人一個翻身便悄然落入寨子。

北門的守衛見到兩人回來親切地打着招呼,在這十年漫長的相處中,六千多人的隊伍就像是一家人一樣,寨子裏的人除了負責守衛寨內安全的虎賁營將士外,還有不少的能工巧匠,有的懂醫術,便在寨子裏開設醫館,給寨子裏的人看病抓藥;有的人逃出前便是教書先生,便在寨子裏開了一間學堂,寨子裏的每戶人家孩子都能坐在一間學堂內讀書;有的人種糧,有的人織布……在這個寨子裏銀子成了最沒用的東西。

當然,光靠寨子裏自給自足是完全不夠的,有善經商的便扮做商隊,在虎賁營士兵的護送下,頻繁來往於靈州和党項羌族之間,靠着倒賣兩地物資,賺了不少銀子,現在才剛剛初春,山上開墾的百畝田地里種子還在泥土中孕育,寨子裏的日常開銷離不開這些錢財,而掌管數千人日常生活的重任就落到了小紅身上。

小紅自王妃常婉月病逝后,也漸漸從悲傷和失落中走了出來,二十五的少女在四年的操勞中消瘦了不少,寨子裏的孩子們都跟着趙長安喊她紅姨,她也樂在其中。

寨子裏的眾人對她也是很是敬重,不單單是因為她掌管錢財,管着上千人的生活起居,更是因為她的統籌能力,就連陳大山這樣的粗人也讚歎她,一個女子能將幾千人的寨子打理的如此井然有序,做事比軍中的傔從還要任勞任怨,難得的奇女子。

小紅也一直沒有名字,自年幼時跟隨王妃常婉月就叫小紅,年輕的娃娃們叫着紅姨倒也貼切,可是像陳大山這樣的粗人,叫紅姨明顯不合適,叫小紅也好像顯得有些不太尊重。時間長了,大家便都叫她“小紅先生”,剛聽到別人這樣叫她還有些不適應,逐漸叫的人多了,她也就適應了這個稱呼。

清瘦的少女衣着樸素,坐在房間裏整理着賬本,停下手中的毛筆,望着窗外,嘴裏喃喃道:“小紅先生,好像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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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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