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因果相報
長卿醒來的時候，最先看到的是陰陰沉沉的天色。
聽到耳邊有腳步聲，她稍微一動便是頭痛欲裂，險些再次昏睡過去。
“姑娘，把這個喝了，會好些的。”一個老者的聲音。
長卿只覺得這個聲音似是在哪裏聽到過，但她沒有力氣去想這些，感覺到有人將她扶坐起來，雙手軟綿綿的沒多大力氣，便有人扶着她的頭，將一碗熱粥送到她嘴邊幫她喝下。
可能是因為食物的誘惑給她帶來了神奇的力量，她自己抓住碗，猛地喝下去好幾口，也不管這稀粥是否燙嘴。喝過了一碗，身邊的人又遞過來另一碗，她依舊是氣也不喘的喝了下去。
直到喝完了四碗稀粥，身邊的人才地給她一個手掌大小的面囊。
長卿接過面囊，餓狼一樣的啃了幾口，她餓壞了。這幾日忙於奔波，他們都很少吃東西，自從被曹軍衝散之後，她更是滴米未進。直到那一個面囊進了肚子，她才長舒了一口氣。
總算是活過來了。
她四下望去，只見不遠處就是一條湍急的大江，江邊停靠着一隻小船，而船邊則有一個佝僂的背影，像是正在收拾什麼東西，此人必定就是救了她一命的老人。
“多謝老伯相救！”長卿由衷的說著，即便頭痛依舊，但她已覺得恢復了大半，便緩緩站起身，“大恩難以言謝，如果老伯需要——”
那老人回過頭時，長卿怔住了。
這天下怎就這麼小？
當初在襄陽城內那個滿臉溝壑的面孔與眼前這個老人相重合，只是此時他臉上的皺紋更加厚重，頭髮已經全白，一身破舊的衣服僅夠遮體。
“姑娘，可是認出老朽了？”老人見她的表情，幽聲問道。
“你是吳志！”長卿指着他，表情突然變得猙獰起來，“你就是那個謀害主公，又害得我被先生責罰，被子龍將軍誤會的小人吳志？”
吳志聽她這般指責，先是愣了愣，才緩緩搖頭。
長卿本以為他要矢口否認，卻見他竟然滿面的愧色，有些哽咽的說：“姑娘所說‘主公’可是劉皇叔？”
“當然！”長卿冷聲說道。
“蒼天有眼，如今我吳志也算是為今生犯下的孽事做了些許償還，姑娘，曹軍很快就會追過來了，如果你要跑，就儘快上船吧，老朽帶你渡到河對岸去，便安全了！”吳志老淚縱橫的說著，甚為誠懇。
長卿微微蹙眉，不敢相信他，但又覺得他的語氣神態並不像是在撒謊。
“那日你離開襄陽之後，發生了什麼？”長卿滿腹狐疑的問道。
吳志便說道：“我逃離了襄陽，不敢再回去，也不敢往北走，只得前往江東。因為沒有謀生的手段，又遇到仇家找上了門來，江東很快也待不下去了。之後我只能是四處漂泊，險些喪命於荒野。好在最後流落到了這漢水邊，見到一艘破舊的小船，早些年學過些許木匠的手藝，就收拾了一下，打算在這河邊依靠擺渡度日，了此殘生。”
長卿聽了，也是無限感慨，果真是多行不義，何必呢。
“兩日前，我在這裏見到數艘大船開過，雖然我年老眼花，但站在船頭的關將軍我是不會認錯的。之後我也聽到幾個擺渡客提到了前往江東避難，才知此時天下已是大亂。”吳志繼續說著，然後示意長卿趕緊上船。
“你怎麼突然生了好心腸？”長卿依舊有些疑慮，質問道。
“姑娘，我若是想害你，怎還會救你！”吳志甚是委屈的說，“兩個時辰前你抱着一段枯樹枝倒在河邊，不省人事，我上前查看時就認出了你。我這條賤命是姑娘救的，眼下也活不了幾天了，就是我再沒有良心，也該知道如何回報。”他哽咽着搖頭，“若不是剛剛漲了潮，我早就該帶着你到對岸去的。晌午見到的那些曹兵，怕救是追你而來的！”
長卿突然反應過來，回頭看了看，眼下確實不應該再多做追究，先過了河再說。
“好，我們過河后再細說，若你是真心改過向善，與我同去尋找主公，他會原諒你的。”長卿邊說著便上了船，又準備扶着吳志一起上來。而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兩人惶恐的望去，見到一隊甲胄士兵已到了河邊，朝他們疾馳而來。
“太快了！”長卿驚呼，又用力拽了一下吳志，他卻反而退了下去。“你幹什麼？”
“姑娘快走吧。”他用力一推，船立刻進到了江水深處，片刻間就已離開岸邊幾丈遠，“對岸向東走三里有一個破院子，裏面有一匹老馬，姑娘可騎順着這漢水向東，總會找到關將軍的。”
“可是你怎麼辦？”長卿焦急的大喊着問道。
“風燭殘年又久病纏身之人，活不了幾天的。我若是跟隨，必為累贅，倒不如在此徹底還了姑娘和皇叔的恩情，來世吳志再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他半腰在水中，向長卿說著，最後拱手一拜。
長卿不語，她不知這個歷來的勢利小人，最後竟然也會有這般慷慨之詞。
莫不是世人看錯了人，是他自己看錯了自己。
依靠着水勢和風力，長卿的小船很快就遠離了岸邊，她只能眼看着吳志走回岸上，與那小隊的將領簡短兩句話，便被刺倒在地。
冥冥之中似是一切皆有天意，若不是當初她衝動將其救下，此時也便是這荒野中一孤魂野鬼。
忍住心頭的悲楚，長卿不再去看身後的曹兵，他們應是有令，不許射殺她。而此時她依靠船槳快速划向江水的另一側，這樣的距離，就算是想要搭弓而射，非百步穿楊者也難以射中目標。
直到再也看不見身後的曹兵，她才長舒一口氣。
上岸后，長卿很快找到了吳志所說的破院，院中也果然有一匹老馬。長卿騎上馬後，順着漢水邊連續奔波了五日，想要尋覓任何有關劉備的消息，然而依舊不為所得。長卿心中越發的害怕，她害怕自己再也見不到劉備，再也見不到諸葛亮。
在她的體力和精神已經到達了極限的時候，忽見幾人騎馬河邊迎面而來。
長卿最後看清了那為首的人的面孔，勉強一笑，只說了一句“先生”，便從馬背上翻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