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突起爭執

長卿原本極少到城中，只是當初諸葛亮迎娶黃月英的時候，她隨着司馬徽來的次數比較頻繁。襄陽城內的集市自然是熱鬧非凡，她歷來不喜熱鬧，坐在馬車裏也不出來，想着儘快能到黃家，見到黃月英。偏巧在此時，馬車突然停滯不前。

“怎麼了？”長卿不解，探出頭去問車夫。

車夫同是隆中的村民，此次到襄陽城內進些家用，順帶着他們二人一同來此。聽見長卿問了，車夫也是伸直腰板向前探望，猶豫着說：“前面都是人，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長卿退回車內，有些不耐，見諸葛亮還坐在原地閉目養神，也沒有驚擾他，想了想，自己便翻身下了馬車，對車夫叮囑道：“稍等一下，若是先生醒了，就說我去買些蜜棗回來，黃姨愛吃。”

車夫點頭，長卿便轉身擠進了人群。

集市上聚集的人的確不少，長卿擠了半天，才算擠到前面，一眼就看到一個老人跪在地上，在他面前站着一個男子。只看了一眼，長卿就覺得心中堵悶，這光天化日之下，真有如此欺老無禮之徒？

“且隨我回去，看你還將如何巧言令色！”那男子伸出手去，便要將老人拽起。

人群里也是議論紛紛，長卿只覺得腦子一熱，突然站了出來，將那個老人擋在自己身後。見此狀況，人群中更是嘩然一片，紛紛交頭接耳。男子見突然有人出來擋在自己面前，也是一愣。

莫說這名男子，就是長卿自己，也是有些愣怔。這男子身高八尺，闊面重顏，倒是儀錶堂堂，神色也頗有威儀之色。雖然不是那種虎背熊腰的身板，卻也是異常挺拔，一看便知是習武之人。長卿心中頓時覺出異樣，這種人看着不像是個惡徒。

“少俠，少俠替俺做主！”身後的老人見突然有人插手，像是抓住了救命草一般，雙手伏地叩拜不止。長卿頓時心中一亂，連忙攙扶老人，見他已經是蒙頭垢面，滿臉的擦傷划痕，剛剛那稍有的疑惑也被打散，無論如何，這樣對待一個老人也是不應該的。

“敢問小兄弟，你可認得此人？”那男子滿臉狐疑，問道。

“不認得，只是見有人欺辱老人，心中不滿。”她轉過身，一本正經的說道。

“小兄弟恐怕有所誤會，此人在下已追查了數日，事關一件大事，今日終於找到了他，只是要帶他去說個明白，並非欺辱。”那男子也是極為嚴肅的解釋說，“此人本就是無賴之徒，見了我知跑不掉了，便作此無賴之舉。”

長卿也是有些懷疑的看着他，又看了看身後的老伯，只見他唯唯諾諾的樣子，看着也不像是他所言的那種無賴。心中盤算着，再次看向男子，問道：“既然如此，你可說清楚到底是何事，大家都為此做個公正便可。”

男子面露難色，眉心微蹙，說：“此時事關我家主公，且關係重大，不宜在此言道。”

“那便是你沒理了。”長卿仰着頭看他，表面故作鎮定，其實心中已經是沒了主意，懊悔自己太衝動，這麼早就站出來，沒有查明情況就出手干預，之前先生教的東西都扔到了別處。此時眾人皆看着他們，她已經是騎虎難下，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道，“如此，不管你家主公是誰，若是私事，讓他親自出面，派你出來算的什麼。若是公事，去官府申明情況，也自會有解決的辦法，怎能任你在此私自抓捕百姓。”

那男子聽了，眉頭的皺痕更深，目光中已透露出了幾分敵色，瞪了她幾眼，然後看向她身後的老人。

“今日且先饒過你。主公曾有言讓我轉告於你，多行不義，你好自為之。”那男子橫眉一瞪，便轉身便擠出了人群。

長卿見那人頭也不回的走了，心中又有些疑惑，此等情況，若是問了他姓名，多半也不會直言相告。只是覺得他的話有些蹊蹺，想轉身去找那老人問個清楚，卻見身後已無半個人影。長卿正在詫異之間，旁邊圍觀的人也都是一臉無趣的搖頭散去，沒人再看她一眼。

這算怎麼一回事？

她低着頭，面帶疑慮，想不出個頭緒，只見眼前一雙熟悉足履，抬起頭，便看見諸葛亮一臉嚴肅的站在她面前。

“先生……”長卿此時卻有些心虛。

諸葛亮面色陰沉，但也只是用羽扇拍打她的腦袋，長卿下意識的縮了縮，一臉委屈的看着他。諸葛亮皺着眉瞪了她一眼，轉身回到馬車上，因他一直不說話，長卿摸不准他是不是真的生氣了，便立刻乖乖的跟他一同上了馬車。

剛一坐下，馬車緩緩而起，車內的氣氛甚為尷尬。

“先生，我——”

“以貌取人，歷來都是你的毛病。”長卿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開口化解尷尬，卻被諸葛亮一語打斷，語氣也甚為嚴厲，“做事莽撞，不動腦子，讀了那麼多書，都讀到哪裏去了！你知道那是什麼情況，就自作主張？”

“我只是覺得，不應該那樣對待一個老人——”

“你還有理！”諸葛亮更顯得生氣了。

長卿嘟着嘴，知道此事諸葛亮在氣頭上，可還是忍不住說道：“先生說的才沒道理，前不久也是先生教我的，為人要正直，所見不平就應插手，我也是按照遵照先生所教導，為何先生一點也沒看出我本意其實是好的。”

諸葛亮聽她還在說理，更是火上澆油，他本也是個有脾氣的人，往日裏多是讓着她也就罷了，此刻偏就不肯退讓，惱怒的說：“我是這麼教你的么？有一顆正直的心沒有錯，這是天地為人的根基，而善用其道才是做事情該有的樣子，可你卻是怎麼理解的？我說你以貌取人，可有偏失？剛剛的事情你倒是看清楚了是何狀況，就上去插手？”

“若看清楚就晚了呢！”長卿也絲毫不肯退讓。

“那又豈是輪到你這個丫頭去管的！”諸葛亮氣急了，聲色俱厲的指着她，兩個人越吵越厲害，原本好好的，突然就叫起勁來。諸葛亮眉頭緊鎖，一氣之下，冷聲說道，“看起來，先生今後教不了你了。”

長卿心中頓覺委屈，長久以來，她從未和諸葛亮有過這樣的時候，往日裏也不是沒有吵架拌嘴的時候，可是她一貫不在乎面子，所有的批評也都是聽着，多數也都會去改正。可他卻突然說出這樣令人寒心的話來，即便這件事她自己的確有不妥之處，但也並非全是錯了，出於好心辦事情怎就落了埋怨，心中越想越發的不平。抬起頭時，見諸葛亮也是正在氣頭上，閉着眼凝眉不看她，誰也不肯給誰台階下。

“不教就不教！”長卿高聲說著，也不喊停車，自己翻起帳簾，跳下馬車，快速跑向人群。馬夫見了此狀，立刻拉住韁繩，想要喊住長卿。

“別停車！”諸葛亮大聲喝道，“她走就讓她走！越是慣着越慣出了錯來了，由着她去吧，我們走！”

“可是……”馬夫也沒見過諸葛亮發這麼大的火，苦着臉想勸一聲。

“走！”車內又是一聲爆喝。

馬夫沒辦法，見遠處已經看不到長卿的影子，心中不安，但也只好駕着馬車走向黃家的院落。

這是長卿第一次這樣任性，只不過她立刻就領略了任性的代價。

長卿極少到人多的地方去，襄陽城內人口及多，異常繁華，而她對這裏卻一點也不熟悉。如今隻身一人處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不稍多久，剛剛天大的委屈此刻也消失無影。

好在她並沒有跑出來多久，自己認路的本領是司馬徽稱讚過的，只走過一次的路便會記得差不多，憑着當初置辦聘禮時對城內道路的記憶，入夜後長卿便找到了黃家的府邸。

醞釀了幾日的冬雪並未落下，可陰鬱的寒氣更甚，長卿在離開草堂后，只吃了幾口竹糕，此時又冷又餓，灰頭土臉的去敲黃府的大門。

為她開門的小廝是個機靈人，之前也曾見過長卿。黃月英在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後，立刻去找了她的父親黃承彥，黃承彥便派出家丁去城內尋找，此時正在慌亂的時候，開門的小廝見她自己跑了回來，立刻高興的帶着長卿進了府內。

她自己也覺得丟人，此刻卻也是顧不得了。

知道長卿安然無恙回來后，黃家的父女都鬆了口氣，可唯獨諸葛亮依舊不肯罷休，自己回到房內說什麼也不肯見她。

原想着先擱着兩天，事情自然就過去了。誰知長卿未等熱飯上來，就直接去找諸葛亮。黃月英怕她又是犯了脾氣，過去與他再起爭執，可趕過去時，卻見長卿跪在庭院裏，面對着她的暖閣。

偏就是這麼兩個執拗的人，一個不肯見，一個非要見。

“長卿，聽黃姨的話，先回去休息，孔明已經知道你認錯了，明日你再來找他。”黃月英披着厚衣，此時已經入夜，雖未下雪，她身體也是受不得寒，只是在此硬撐着說道。

“黃姨，你是了解先生的。”長卿看着她，極為認真地說，“這事原就是我不對，忘記先生所授為一，頂撞先生恣意任性為二，我理應受罰。先生既然不肯見我，就是說我尚未領到應有的教訓。”

“可是……”

“黃姨身體不應在此久站，且先回去，否則我的罪過又多了一重，先生更不肯原諒我了，請黃姨體諒。”長卿俯首叩拜於地，真切地說道。

黃月英無奈，她只好走回暖閣內，去勸另一個擰脾氣的人。

剛走進屋內，黃月英立刻感受到了屋內的熱氣，碳火燒得正旺，越是如此，越是心疼門外的丫頭。平日裏自己的丈夫從來沒有這樣發過脾氣，對長卿更是多有包容，不知為何此時怎就這麼狠心了。

“阿丑不要說了，讓她先跪着。她這個脾氣若是不改，今後定會闖下大禍！”諸葛亮知道她走了進來，頭也不抬的坐在几案後面，雖然表情平靜，但他早已是心煩意亂。

黃月英與他早已為夫妻，自是知道他的脾氣，諸葛亮平日裏最是和氣，很少發怒，可一旦認真起來，就是個牛脾氣，任誰也勸不回來。雖然不知長卿丫頭到底是如何惹得他發這麼大的火氣，但畢竟還是有的緩和的。她暫且不說話，只是緩緩坐到炭盆前，悠閑地烤着雙手暖和身體。

諸葛亮見她不說話，皺着眉，也不語。

就這樣持續了半個時辰，屋子裏就安靜了半個時辰，兩個人一句話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