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割席斷義今又是
鍾書見給徐福罵醒悟了,也沒展開來繼續說教。
所謂強扭的瓜不甜,能不能讓其一改以往逞兇鬥狠的習性、折節向學,還是得看徐福自己。
徐福低垂下頭顱后,不禁想起將其一手撫養大的老母來,於是又起身,躬身向鍾書一禮道:“若非公警醒,我……小子險些誤入迷途!”
鍾書見徐福的態度,與適才相比簡直是急轉直下,滿意頷首道:“浪子回頭金不換,你既能悔悟,亦不為晚。”
浪子回頭金不換雖是新說,但也是聯想一下就能明白其中含義的,徐福此前為遊俠,自是放浪形骸於外,如今回頭,有改過自新之意,實是難能可貴。
想明白之後,徐福對鍾書的點撥心懷感激,又復問道剛才的問題:“公喚小子來中山,何謂也?”——話題繞回到起點,你找我來幹嘛呢?總不能是特意叫我過來然後點醒我吧?
鍾書剛才也在思考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
徐褔這會兒還沒轉型,其才具遠不能和荊州時期相比,不能說是久仰其才華。鍾書斟酌再三,說道:“我本有心用你,然你年齒尚幼、且氣太盛。”
“……”
若是一刻鐘前鍾書說這話,那徐福必然會展現出其氣盛的一面來,但現在悔悟了,覺得之前因氣盛做錯了不少事,只低頭沉默不語。
少傾,從座中起身,就欲向鍾書辭行。
“然則,”
鍾書只用了一個字,就讓徐福的動作僵住,進而又說道:“你若能收束以往氣性,將來亦不失為才俊也。”
徐福苦笑了一聲,不知是恥於過去的自己,還是嘲笑自己對鍾書的轉折有所期待:“方得公點撥,小子心中已然明悟,待歸去后,當悔過自新。”
“既如此,可留於中山。”
“?”徐福愣了一下,仍是不解,於是看向鍾書。
就見鍾書豎起兩枚手指:“我有二法,供你決擇,其一入學宮向學,其二入軍伍。”
他可不會管徐福這會兒有沒有轉型,既然碰到了,那肯定是不能放走的。
但這時候的徐福,實在是沒啥值得稱道的,闢為屬吏也不能指望他做啥,倒不如先去進修一下。
若按原本歷史,他會選擇折節向學,確實最後也學成了,和諸葛亮交友不提,也得到了劉備的器重。
其實鍾書挺想看看徐庶選了另一條路會怎樣……
說不定就能和趙雲再續前……后緣,搭夥再合作一波的、
但,徐福幾乎沒有猶豫,當即大禮拜道:“多謝公收留之恩,小子願向學。”
‘可惜’鍾書在心中感慨了一聲,於是起身,帶着徐福往了學宮一行。
這事兒他本可以交代給佐史做的,但鍾書想了想……
得,我就走這麼一遭吧。
正好,他也許久沒去中山大學視察了,再不去人家學子士人以為他這府君不重視教育了——學校十月開學那會兒,他還卧在病榻上呢。
結果到了學校,頜,鍾書也被嚇了一跳。
之前光聽鍾繇說了‘好消息’,沒想到聞‘鍾(氏)書’的學子儒生竟這般多?
猶記得上一次過來學校的學子也才四五十個,現在都翻了十幾番啦?
上頭講課的正是大儒樂隱,身旁侍講的是個小年輕,瞅着和徐福年歲差不多大,而其下首,從講軒至軒外,滿滿當當地坐的全是人。
鍾書也沒去打擾樂隱,直奔着找中山國文學即鍾繇去了,
及見面,兩人寒暄了幾句,鍾書又說明來意:“此子聰慧,有向學之心,我甚嘉其心,故而引來至學校。”
鍾繇心領神會。
中山大學重修后的校舍不甚大,現在也就能容納五百號人左右,根本就沒法和太學相比,這會兒已經滿員了,不過鍾書推薦學子,那肯定是能網開一面的。
(桓靈二帝時期,太學達到鼎盛期,靈帝時期則達到巔峰,太學學子足有數萬人,靈帝還對桓帝做出過評價,認為桓帝在這一塊不如他。話說回來,靈帝是真喜歡和桓帝比啊,先是認為桓帝不如他能斂財,後來問大臣也是和桓帝做對比)
少頃,便有佐吏來,安排徐福住進校舍,臨走前鍾書勉勵道:“你且勉力向學,無失我望。”
徐福點頭道:“小子必不負明公之恩情!”
等徐福走後,鍾書就拉着鍾繇坐倒,談論了一會兒學校的事兒,其中便說及擴建學校的事兒——還不忘吟詩幾句。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
剛才入學宮,他可是看的分明,因為教室不夠大(其實教室也透風),學子只能在外頭空地上鋪上席子,頂着寒風聽老師講課,這會兒雖然剛入冬,但北州的寒凍來得更早。
“善,繇代學子謝過府君,”鍾繇贊了一聲,又解釋了一句,說其實是因為樂隱開課,學生是多了點,如果是其他先生授課,教室還是能坐下的。
說到這,鍾繇又誇了樂隱几句:“中山學宮能如此之盛,樂公有大功焉!”
“然也。”鍾書深以為然,並諮詢道,“我當何以嘉樂公?”
“古者稷下有學宮,宮置祭酒,為學校之長也,府君可辟樂公為中山學宮祭酒。”
嗯……大學校長,確實可以,鍾書採納了鍾繇的意見。
“近日還有一事,繇還未及和府君說。”鍾繇說道。鍾書就表示他倆雖非兄弟,那也是更勝兄弟的,有什麼但說無妨就行。
“京都太學生有入中山者,不在少數,欲求購紙書。”
鍾書聽后也是有些驚訝——哎呀,這紙質書的名聲都傳到雒陽去啦!
◇
雒陽太學。
紙質書引起的風波還未平息,維新派和守舊派還未能分出勝負,但近日,又有一則關於鍾書的消息,在太學中流傳開來。
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名士李膺之孫李宣再次踏入鍾歆的房間,呼道:“老師……啊不、兄啊,大事!”
“又何謂大事耶?”
鍾歆放下手中紙質的《孟子》,看向來者,總覺得這畫面似曾相識……他為什麼要說‘又’?
“噫?”李宣在鍾歆身旁坐倒,又看向其面前的紙書,“兄何以有紙書耶?”
說到這,饒是鍾歆少年老成,也不免有些驕傲:“我又從兄,見在中山國任文學掾一職,我便作書過去,求了一套鍾氏紙書來。”
鍾歆刻意強調了一下‘鍾氏紙書’四個字,他也姓鍾,光是說出來就與有榮焉。
“嗯!”
李宣點了點頭,看着那本《孟子》,臉上的表情寫着想要,但想着要說的事兒,終究還是搖了搖頭:“弟來此,便要說鍾中山之事!”
“哦?”鍾歆身子往前探了探,他對鍾書可是格外感興趣且崇拜,急切道,“何事耶?可說來聽聽。”
“兄可記得之前傳聞鍾中山交通閹宦買官么?”
鍾歆點了點頭,就說那事兒不都過去好久了,早就闢謠啦!
“真有此事!”李宣一臉嚴肅道,“近日又有傳聞,言鍾中山買官,弟又復問故大父至交何公,乃知傳言非虛!”
“哦。”鍾歆一臉冷淡地把身子往後收了收。
李宣沒能發現鍾歆的異樣,猶自說道:“現在太學中盡在傳,鍾中山實佞臣也,故而能受天子寵愛,我等正欲聯名……”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曾母投杼故事在前,君何不能自辨者乎!?”鍾歆小臉漲得通紅,指着李宣喝道,“君若不明事理、人云亦云……”
(曾母投杼:曾子的母親聽到“曾參殺人”的傳聞接連三次,便信以為真,投杼而走。)
說著便取出刪削牘簡的小刀來,將座下席位分割為二:“便非我友!”
割席斷義,華歆和管寧的故事早已流傳開啦。
李宣當然也知道,驚得是瞠目結舌,連忙拉住鍾歆的袖子呼道:“何至於此、何至於此耶?”
鍾歆持着小刀就要把袍袖一併給割了,李宣連忙說道:“何公海內士人之望也,想來不會騙弟,胡謂人云亦云也?”
“鍾中山任國相不逮一年,能使國內政通人和,民咸感戴其恩德;更一掃境內賊氛,保境安民;重視學校,以農為本,廣施善政,士人多能為其用;更有《師說》、紙書之類,此非佞臣能為者!”
鍾歆扯回袍袖,盛怒而去,順便把那本《孟子》也帶走了,留着李宣一個人既尷尬又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