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門牙
看過《陽關燦爛的日子》或者《老炮》的人多少對BJ的衚衕有些誤解,總覺得安靜祥和的衚衕里除了住着一群操着一口地道口音的大爺大媽,還有不少一口一個“爺”的本地該溜子。
這些個溜子靠着祖上留下的一畝三分地混吃等死,除了正經事不幹,打架鬥毆進局子到是家常便飯,所謂地痞不沾邊,黑道混不上,就這麼不上不下的混日子,電影裏則給這類人加了點俠義屬性,好像是群仗義執言,樂於打抱不平的民間人士,讓人感覺十分不好惹。
實際上,這些個印象純屬瞎扯淡。
衚衕里有老炮么?有,他們算民間行業翹楚么?多少沾點,但絕非行業尖子,跟正經的精英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至於打架鬥毆嘛,幾十年前那會,一群沒學可上的年輕人,青春躁動的確是出手就見血。
至於現在,像電影裏敢跟民警叫板只能出現在夢裏,平時見到城管都得繞道走。
時代變了,並不是老炮變得更文明了,而是他們那套混日子的方式在當下行不通了。
而,大強,偏偏就是個彷彿從電影裏走出來的老炮。
活了二十多年,翰林第一次見到警察局裏面長得什麼樣,而溜子哥彷彿在逛洗浴中心二樓一樣嫻熟。
看來,溜子哥沒少了到局子裏撈大強。
翰林在大廳里小聲問溜子哥。
“哥,看架勢,你沒少來啊。”
“小點聲,大強他媽腿腳不好,他爹以前也是這的警察,出任務犧牲了,所以他每次進來,阿姨都拜託我接他。”
溜子哥沒跟翰林多說,從接待室的大門裏出來一位民警,看歲數不小了,一抬頭看見溜子哥,整了整帽子,一臉無奈的開了口。
“小姜啊,又來了啊。”
“陳叔,您費心了,大強他又咋了?”
陳叔,以前大強他爹的老搭檔,十幾年過命的交情,自打大強他爹老強犧牲后,陳叔就不再出勤,主動選了接待室的雜活打算熬到退休,他也沒成想自己老搭檔的兒子居然混成這德行,三天兩頭往他這跑,要是沒陳叔在裏面罩着他,大強能不能全須全尾的出來都是個問題。
“還能咋的,大半夜喝多了跟人打起來了唄,他還能幹點啥,30多了現在還在外面晃悠,沒個正型,曹他的丫。”
陳叔罵了兩句,滿臉寫着無奈和憤恨,給溜子哥交代幾句后,轉身進了里側辦公區。
溜子哥招呼翰林在大廳等候區歇會,就算有陳叔幫忙,把人領出來的一堆手續該辦也得辦,沒個半小時搞不定。
趁這會,翰林聽溜子哥詳細的介紹了大強這人。
大強本名趙魏亮,BJ土生土長的衚衕人,原來是個非常有出息的孩子,小小年紀就具備了藝術靈性,10幾歲就拿着自己的作品去參賽了,衚衕裏面人情交錯複雜,大強也是拜爹媽人情關係,跟了以為雕塑大師開始學習雕塑創作,後來進了美院儼然就是一個未來新星,溜子哥這種略顯自負的人,也承認在藝術領域,大強屬於天才型,不是我等凡人能比擬的。
可惜,一切的美好都在大強他爹犧牲后華為了泡影,溜子哥在大學跟大強是上下鋪的室友,就差穿一條褲衩子了,留在BJ也是受阿姨所託照看好這個完犢子玩意,這10多年,大強基本沒見他干過什麼正經事,打架鬥毆,吃喝嫖賭一應俱全。
曾經衚衕里的藝術天選如今墮落成人見狗嫌的老炮,
溜子哥和阿姨難受之餘也是毫無辦法,溜子哥本也想甩手不管一走了之,但想到這麼多年的交情和阿姨的現狀,也從沒把這個想法付諸於行動,於是就這麼反反覆復的出入警局。
但更讓溜子哥痛心的,便是大強荒廢了自己才華,10多年沒見大強在拿出過一件新雕塑,曾經大學時候,隨手一件作品都能那個頭獎,現在大強拿到最多的是警局簽發的協議書。
半個小時說快不快,說慢不慢,轉眼陳叔領着大強從裏面走了出來了,臨別之時,陳叔用拳頭使勁錘了大強的胸口,即便離得有點遠,也能看清陳叔滿臉的恨鐵不成鋼。
回過神來,溜子哥已經起身跟大強打了招呼,翰林看着大強走過來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眼前是個身高1米9有餘,虎背熊腰,肩寬腿壯的巨漢,可如此身形,脖子上卻是個冬瓜一樣的圓臉,頭髮齊肩,扎着黑髮箍,油的足可以讓美利堅出兵攻打了,看得出來這位是得半個多月沒打理自己的腦袋了,然而面向確顯得十分從容,甚至帶點反差萌,蒜頭一樣的鼻子搭配上蠶豆眼,下半臉也是稀稀疏疏的胡茬子,這體格面相,翰林怎麼也想不到這貨能跟藝術沾點邊。
對比起來,溜子哥雖然外號聽着不成體統,但平時穿着打扮十分得體,再加上溜子哥自帶一身藝術細菌,至少一眼瞅上去,比較像那麼回事,不過跟大強站到一塊,身高不到1米8的溜子哥就顯得乖巧多了。
“介紹一下,這位是大強,我哥們,這是翰林,之前在一個公司混過,局子裏說話不方便,咱換個地方,大強你吃了沒?”
大強看上去有些無精打采,勉強提了提精神,搖了搖頭。
“溜子哥,這裏說話不方便,我們先走吧。”
翰林往四周瞧了瞧,大廳里有着不少很社會的閑雜人等,的確不是久待之地。
“嗯,我知道個地兒,咱們走。”
沒改造前的老衚衕,即便到了半夜,吃個宵夜也是不成問題,在衚衕巷子裏找了一家燒烤攤,三人就地而坐,就等着老闆上菜了。
大強坐在凳子上,一路無話,等菜上了也沒言語,這氣氛搞得翰林很不自在,雖是第一次見,但好歹有溜子哥在中間牽線搭橋,可場面卻搞得比相親還難受。
溜子哥也是手足無措,按理說,往常領大強出來,咋地也得聽大強吹半天,諸如把對面揍得什麼德行之類的,咋今天跟個蔫兒炮一樣啞火了。
“大強,你咋了,放個屁也行啊,咋今天跟個大閨女似的,含蓄個啥呢?”
“溜子哥,歇會吧,在裏面呆了十幾個小時,難受點不說話也正常。”
溜子哥使出了渾身能調動的情緒白了翰林一眼。
“他能難受個屁,他都快把局子當自己家,進進出出跟走城門差不多,以前出來就聽他吹牛逼,咋今天這麼反常。”
說完,溜子哥懟了大強一下,這一下不要緊,貌似把大強惹急眼了。
“你倆夠了沒,老子踏馬被人用酒瓶敲掉一顆門牙,尋思難看不想開口,你倆就非得看笑話唄
!!”
大強滿臉憋得通紅,用手捂着半張嘴,帶着點漏風的聲音說道,邊說還邊拉着衣領子打算把臉罩住。
翰林看到此景一時沒反應過來,而正在喝水的溜子哥一口就噴了出來,此時的燒烤攤瞬間充滿了快活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