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真假夢魘
顏汐放下輕舉的右手，收束起剩餘的力量，向著蘇怡二人走來。
一同陪行的還有方玉和盧濤。
靠近之後顏汐才看清了被自己救下的人，她也是微微詫異：“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叫蘇怡對吧，真不知道該說你是幸運還是不幸呢，竟然在這種鬼地方遇見了我，要是再晚兩步就只能給你收屍了。”
剛才顏汐出手攻擊成群的死人樁，解了圍困之局，己方在明處，蘇怡二人則是在暗處，所以蘇怡率先認出了顏汐。
蘇怡緊走兩步，來到顏汐身邊，臉上滿是惶恐之情。
“多謝救命之恩，不過剛才那是什麼，威力竟然如此恐怖，還有，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現在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蘇怡現在一肚子想問的東西，短時間內她見識了太多超乎想像，匪夷所思的事物，以至於開始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發生了某種未知的變異。
這是一種恐懼，是對未知的恐懼。
顏汐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對方玉和盧濤吩咐道：“分頭行動，首要目的尋找張士德，千萬不能讓他折在這裏，其次是對抗夢魘，注意觀察周遭環境的異變，不要放過每一個細節，最後才是解救普通人。”
“遇到應付不了的麻煩不要逞強，及時聯繫我，夢魘的強大非一人可敵，我手中還可以再斬兩劍，關鍵時刻能起到一槌定音的作用，以神選者的性命為優先，明白了嗎！”
方玉、盧濤齊聲答道：“明白了！”
隨後二人一左一右，迅速踏入昏暗的空間之中，不見蹤影。
待到他們走後，顏汐才把注意力放在蘇怡身上，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樣子，只不過由於過度驚嚇，正處於一種隨時準備戰鬥的狀態。
顏汐咋舌輕笑：“跟我走吧，這地方可不安全，指不定什麼時候又冒出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兩人邁開步子向前行走，空蕩的大廳中回聲格外響亮。
蘇怡緊緊靠近顏汐，幾乎都要貼上了，環顧四周，見一時沒有危險，忍不住問道：“顏汐，你不是普通人，對吧？”
顏汐瞥了她一眼：“當然了，這麼明顯還看不出來，枉你能活到現在，但凡腦子缺根弦的人都早就死在這夢境外顯之中了。”
“夢境？你是說這一切都是假的嗎？”蘇怡不解。
“何為真？何又為假？眼睛看得見，手摸得着的東西就是真嗎，世上不存在，虛構出來的東西就是假的嗎。”
“真作假時假亦真，假作真時真亦假。”
“真與假既對立，也相容，就如同虛幻和真實一樣，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矛盾的混合體，通常情況下真假難分，甚至互相統一。”
顏汐忽然停下了腳步。
“你覺得我能用一把想像出來的刀傷害你嗎？”
蘇怡聞言先是一愣，旋即就笑道：“這怎麼可能，想像出來的東西根本就不存在於現實之中，那就是腦子裏的一個念頭，無法傷人……”
話還沒說完，她的表情就僵住了，只見顏汐手中一團虛影從稀薄模糊迅速變得凝實逼真，最後竟憑空捏造出一把袖珍的水果刀，刀刃鋒利，閃爍微微寒光。
“這，這，這，也太神奇了吧，你是怎麼做到的。”
蘇怡極為震驚，這已經不能用單單的魔術一詞來解釋了，說這是魔法更確切一些。
大變水果刀？還是沒有道具遮擋的那種，真真實實的憑空出現。
顏汐手握水果刀，眼神冰冷：“你覺得我手中的刀是真還是假呀？”
蘇怡斬釘截鐵地答道：“這肯定是真的，不然怎麼會如此精細，我都能看到刀口上常年使用而產生的微小划痕。”
顏汐不語，在蘇怡驚詫的目光中，猛然暴起發力，鋒銳的刀尖飛速刺向蘇怡那潔白如玉的頸部咽喉。
蘇怡想躲，可已經來不及了，她的速度哪裏會快得過顏汐的偷襲呢，被狠狠打了個措手不及。
“為什麼？”
蘇怡心中狂吼，不解與憤恨伴隨驚恐快速席捲全身，她不明白顏汐為何要加害自己，明明剛才還出手救人呀。
一切轉變得太快了，根本不給她反應時間，刀身刺破皮肉貫穿喉嚨，輕輕用力，大動脈直接破開。
蘇怡先是感到一陣巨痛，差點將她疼暈過去，隨後脖子酸軟無力，汩汩鮮血如泉水般噴涌，揮撒空中。
蘇怡最後一眼望向顏汐，諸多情緒在心中洶湧翻騰，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當然她現在也說不出話來。
只聽顏汐語氣悠悠地說：“你猜錯了，其實這把刀是假的。”
“假”字一說出口，插在蘇怡脖子上的水果刀瞬間消失不見，連帶着劃出的傷口和噴涌的血水一同恢復如初。
蘇怡那原本快要因缺氧而暈厥過去的大腦也清醒了，眼睛睜得老大，瞪向顏汐，痛苦消失了，刀傷消失了，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消失了。
假的？還是真的？
蘇怡也分辨不出來，她確信那種瀕死的感覺是造不了假的，可轉瞬間卻又飄散如煙。
蘇怡後退兩步，拉開與顏汐之間的距離，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瞪着對方，那一刻她真的慌了，雖然現在顏汐就靜靜的站在那裏，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若要真的動起手來，蘇怡很確信自己會被瞬間幹掉。
與一個隨時可能要殺掉自己的人同行，這無疑於與虎謀皮，可眼下蘇怡偏偏不能離開顏汐，沒有對方的保護，在這詭異的校園之中指不定會遇見什麼鬼東西。
一邊害怕對方想要殺害自己，一邊又需要對方為自己提供庇護，真是矛盾呀。
“現在你明白了嗎，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所謂的真與假只不過是人為賦予的一種概念，是具有相對性的，世上本就沒有假的事物，存在即合理，誕生即真實。”
“所謂的真，是你認為的真；所謂的假，也是你認為的假。”
“同樣的道理，當我認為那把水果刀是真的時，你必死無疑，而我改變主意后，假的一切就會消失，假的刀具，假的創傷，假的疼痛。”
“世間萬物本就如此，卻被人們貼上了各種標籤，你看到的只是別人想讓你看到的。”
“就以鑽石為例，人們說它是珍貴的寶石，價值不菲；人們還說它是愛情的見證，意義非凡。可在我眼裏，鑽石與一塊破石頭無異，只不過硬度高罷了，它本質上就是碳，火一燒就沒了。”
“可為什麼還是有那麼多的人對此趨之若鶩，不惜花大價錢買下一塊破石？是鑽石太漂亮了嗎，非也。是人們太愚蠢了嗎，也不是。”
“他們皆被所謂的假象蒙蔽了雙眼，而恰恰這層假象是他們追求的喜愛的，他們並不是真的相信了這些虛無縹緲的意義，只是他們願意去信罷了。”
“世界上本沒有真假，是我們定義了真假，但有時候干擾我們分辨真假的，往往是我們自己呀。”
顏汐那雙海藍色的眸子微動，藉著說話的功夫，直接篡改了蘇怡對她的敵意和戒備。
蘇怡只覺恍惚了一下，隨後就反應過來，又靠近顏汐幾分，詢問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面對一切只要遵循我內心中的判斷就對了，可是還有一個問題，這與現在的環境異象有什麼關係？莫非我認為這一切都是虛幻的，是虛假的，就能脫困而出。”
顏汐繼續前行：“那你就太天真了，現實的殘酷永遠都會超出你的想像。的確，周圍的一切是假的，但作為源頭的夢魘是真的，那些死去的學生也是真的，他們真真實實的被殺死了。”
“就比如前面那個人頭，她也是真的。”
顏汐抬手輕輕一點，一道金光迸射而出，擊中前方半空中一不明球狀物。
只聽見一聲扭曲至極的凄厲慘嚎，猶如厲鬼般的怪叫，球體應聲落地，滾到二人腳邊。
蘇怡本以為自己接受了現在的詭異情況，可當她俯下身子定睛一看，還是忍不住驚呼道：“是她，她怎麼只剩個腦袋了，明明剛才還在咱們身邊呀。”
蘇怡現在是遍體生寒，她覺得哪裏都不安全，腳下這人赫然就是之前一起被顏汐救下的那名女生，竟然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在她們身邊被莫名其妙的殺死，關鍵還一點都沒有察覺。
顏汐盯着地上被自己打下來的頭顱，眉頭緊皺，臉上浮現出一抹凝重之色，喃喃自語：“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就連我也被蒙住了，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殺人而不被發覺的，也只有夢魘了。”
如果真是夢魘的話那可就不太妙了，夢魘是人類各種負面情緒凝聚的產物，而能夠侵蝕現實的夢魘更是可怕至極，皆因它們會隨着夢境之中活人數量的多少和修為高低的變化而發生改變。
打個比方，夢境外顯中現有一百個活人和一位創造師層次的神選者，那夢魘的實力將爆漲到所有人具現力之和還要多出一些。
夢魘的實力組成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自己本身的力量，還有一部分則是取決於活人們的強大。
換句話說，我強則夢魘強，我弱則夢魘弱。
無論神選者的修為有多高，只要不是仙級存在，夢魘就永遠要壓過自己一頭。
現在學校之中少說也有近一千人還活着，普通人的具現力在0前10之間，再加上行者層次的張士德，旅者層次的盧濤、方玉，以及顏汐自身的創造師層次修為，夢魘的實力將達到一個堪稱恐怖的程度，比現在的顏汐還要強上一倍不止！
“情況不妙呀，我恐怕是單獨碰上夢魘了，對方很有可能就隱藏在周圍，伺機而動。”
正在思考之際，顏汐心中警兆大起，下意識想向左邊看去，可頭還未扭動，身子就被一股出乎意料的巨力轟飛了出去。
只聽見一陣破空聲，蘇怡呆愣地看到一隻兩丈長的巨大灰骨手臂從昏暗中探出，目標明確，正是衝著顏汐而去。
嗖！啪咔！
“顏汐！”蘇怡驚呼。
遠處傳來一些瓷磚碎裂的聲音。
“咳咳，咳，我沒事，小心呀！”
蘇怡也是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迅速朝着顏汐那邊跑去。
恰在此時，又一隻灰骨手臂從昏暗中伸出，速度出奇的快，一把抓住渺小的蘇怡，五根骨指緊緊合攏，欲將其直接捏死。
“顏汐！救我！”蘇怡拚命呼喊。
顏汐從一地的碎瓷片中爬起，雖有一些創傷，但不礙事，身上化作素裳的地獄牢鬼圖散發出鮮艷的紅光，護住她的身驅不受傷害。
這一擊看似威力驚人，實際上並沒有對顏汐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顏汐暴起反擊，慧劍出鞘。
殺招——天瀑光河。
合招——天地一劍！
慧劍無聲斬出，驟然間凝聚起一道熾熱耀眼的磅礴劍光。
劍光飈射而出，撕裂黑暗，所過之處萬物無阻。
啪！抓住蘇怡那隻灰骨手臂被斬斷了，蘇怡無力落地，昏死過去，巨大的骨骼結構則是化作骨灰，散落開來，揚起一陣塵土。
“啊啊啊……”
劍光餘威不減，繼續向前推進，很快就照亮了對方的真面目。
那是一副身高五丈有餘，半蹲在地上的巨大骷髏骨架，雙眼空洞深幽，宛若月下枯井，令人視之膽寒。
巨大骷髏欲躲避劍光，可是如此威能的殺招又怎會輕易躲過。
一陣金芒過後，巨大骷髏的手臂、脊椎連同數根肋骨以及小半顆頭顱皆被斬斷。
“可惡，打偏了。”顏汐暗嘆，白白浪費一劍。
巨大骷髏受如此創傷，憤怒無比，猛然起身，左右兩側又生長出三對灰骨手臂。
啪！啪！啪！
六手合握成掌，似僧侶作揖，低頭俯瞰，周圍的昏暗瞬間如同煮沸的開水般開始沸騰。
地面震顫，恐怖絕倫的氣息開始升騰而起，數朵如象般大小的花骨朵破土而出，開出一朵朵死亡氣息濃郁的巨大骨蓮。
與此同時，六臂灰骨骷髏的身上開始燃燒起幽綠色的鬼火，如紋身般刻滿每一塊骨骼，宛若從地獄中走來，壓迫感十足。
饒是顏汐見此一幕也是微微色變。
“這絕對是夢魘本體！”
下一刻離顏汐最近的一朵骨蓮中燃起沖霄的天火，從火焰之中竟走出一人，正是顏汐自己！
“怎麼可能？”
看着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敵人，顏汐也不由為之一驚。
“這恐怕是夢魘的手段，創造出虛假的人物來迷惑我。”
顏汐殺心驟起，催出殺招小太陽向對面打去。
三團光球飛速襲來，從火焰中走出的顏汐卻不慌張，有模有樣的學起她的動作，雙手一推，竟也打出三團光球。
六團光球在空中對撞，瞬間互相抵消，煙消雲散。
顏汐震驚，雙方殺招的威力竟然不相上下。
隨後又有數朵骨蓮盛開，從火焰中走出更多的顏汐，她們都面無表情，行為一致，默默包圍住真正的顏汐。
“麻煩了。”
顏汐覺得情況變得棘手起來，如果自己不能快速解決掉這些假人的話，很有可能就要面對十幾個“自己”的圍攻了。
想想數十道天瀑光河向自己打來，開玩笑吧，怎麼擋得住。
“一定有解決的辦法，夢魘的能力再無解也會有個限度，肯定有破綻可尋。”
顏汐並沒有輕舉妄動，伸手打出一記光球，不出所料，所有的假顏汐也各打出一記光球。
顏汐見此迅速飛閃開來，下一刻她先前站立的地方就已經被轟得面目全非。
“嘶…怕什麼來什麼。”
掃視一圈，六臂灰骨骷髏突然發力，數只火焰大手印從上空拍來。
寸光陰，開！
關鍵時刻，顏汐動用宙道法器扭曲了除自身之外所以物體的時間，藉著時間放緩的短暫瞬間，她快速衝到六臂灰骨骷髏的面前。
殺招——天瀑光河！
衝天光柱直擊灰骨骨架，骷髏用六臂交叉抵擋，幽綠火焰越燒越猛，竟在將顏汐的殺招轉變成自身的燃料，以戰養戰。
待到殺招消散，一隻灰骨手臂化拳砸向顏汐，顏汐不懼，反手悍然迎擊。
雙拳碰撞，灰骨手臂竟完全不敵，化作齏粉。
顏汐有點疑惑：“這骷髏怎會如此脆弱，剛才明明很強的，是那些骨蓮分散了力量嗎？算了，反正我的目的達到了。”
她一個側翻身，立刻就閃到一旁。
下一刻。
殺招——天瀑光河！
殺招——天瀑光河！
殺招——天瀑光河！
……
數十道恢宏光柱從後方齊齊擊射而來，不偏不倚打中六臂灰骨骷髏，縱使它的防禦力再怎麼強悍，此時也是擋不住如此兇猛的攻勢。
很快它就在炙熱無比的金光中消融破滅，而這些攻擊正是源自於那些從骨蓮中走出來的假顏汐。
“嘿嘿，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夢魘果然是智力低下的東西。”
顏汐從地上爬起，看見骷髏與骨蓮一起，化作骨粉開始消散，而那些假人也正在燃燒。
“這就結束了？也太簡單了吧，這夢魘有點弱呀。”
可過片刻，顏汐開始發覺事情的不對勁之處了。
既然夢魘已滅，為什麼這處夢境外顯還沒有崩潰，周圍依舊詭異無比。
“這是哪裏？”
顏汐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離開了原先的那處大廳，來到了一條深邃幽長，生滿蠕動黴菌的詭異長廊，而且蘇怡不見了。
更令她警惕起來的，是不遠處三個正對她微笑的瘦高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