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幕 問明
問明棋是一種來自東方的棋。
剛鐸人對於“東方”知之甚少。想要抵達所謂東方,不僅要穿越阿爾托曼,更要橫跨茫茫的大荒之地。大多數剛鐸人一生也沒見過大荒的模樣,在阿爾托曼人的敘述下,剛鐸人才了解到那是一片比他們的國家大出十幾倍的水草不存之地。
極大的晝夜溫差以及無垠的寬廣都足以讓人們認為這就是世界的盡頭。可東方人卻有着同剛鐸人一樣的雄心和堅持,他們在大荒上化冰取水,建設驛站,終於在多年後穿越大荒,來到了世界彼方的另一個國家阿爾托曼。這些風塵僕僕的客人為阿爾托曼帶來了許多,其中有茶葉和香料的製作方法,也有問明棋。
比起東方人的另一種棋象棋,問明棋的廝殺來得柔和的多。象棋的戰鬥往往體現在戰術層面,小小的棋盤裏走錯一步就能分出勝負。而問明棋經過六代的疊代,其起初更像是雙方在各自建一座城。廣闊的棋盤足以讓雙方在不同的角落裏去發展,建立補給通道與防禦工事、在對方的邊界試探、直至最後奪取棋盤上最後一點空間。
但相比象棋,問明棋有一種無法彌補的缺陷。
問明棋的棋盤中不存在“奇迹”。問明棋的棋子是毫無相異的黑白子,所有的戰術都被數量無情傾軋。這就導致了在問明棋中後手方把子下在先手方附近搏殺會處於明顯的劣勢,而當分開發展的雙方佔滿棋盤后,一點點小劣勢又都會導致劣勢方不斷被吞併直至死亡。
所以很多情況都是兩人費盡心思將棋子鋪滿棋盤,忽然一場小失誤就決定了整場棋局的結局。於是問明棋後來逐漸被一種叫做“圍棋”的棋取代了。
在問明棋盤上擺下最後一粒子的時候,約頓打了個寒戰。
他抬頭看看窗外的天,天幕陰沉。
看來今夜會下雪。天氣已經足夠冷了,今夜的雪應該不會再融化,明早的阿爾諾德將會是一片雪白。
“很適合新王登基。”約頓不禁自語。
棋盤上的白子掌握着絕對的勝勢,即使處於南方的一小片黑子守勢滴水不漏,但在源源不斷的攻勢之下也早晚會敗亡。
約頓略一停頓,拂去了棋盤上的白子。
為了一個信念就去伐害自己心中的好人,這值得嗎?
無論值得,這是平等的。
因為受到伐害的人也同樣的具有反抗的權利。在這一點上韋塞爾人與剛鐸人抱有同樣的信念。海因里希教導約頓戰略的目光,他不否認海因里希想培養自己的美意。但約頓是會為了信念而舉劍的人,這種性格早在沃蘭德身上就已表露。
約頓最後再看一眼自己的住處,便走出校舍來到外面。
他看見城市裏每個點燈人的足跡,在他們身後一盞盞汽燈亮起。強烈的白光照亮了整座城市,在光芒中可見紛揚如羽的雪花正從天幕中落下。
“強光。”伏光站在約頓的一側,但誰也看不見他,“光線越強便更利於我的能力施展。”
“十一月十五日,雪越下越大。”約頓輕聲說,“這將會是一個白夜。後人會這麼說……他們說約頓·韋塞爾大公在這個白夜推翻了奴隸制。”
約頓邁步向前,在薄雪上留下一串腳印。走出幾步他又回頭,雪地上並沒有伏光的腳印。
伏光的腳印藏在約頓的腳印中。要做到這一點很難,穿着鐵靴的伏光要對身體有絕對的掌控力才能不落破綻地踏在平常人的靴子印裏面。
“我可以想像你踮着腳走路的滑稽樣子了。”約頓張張口。
“在北國的野獸為了躲避獵人的目光會這麼做。”伏光道。
“但獵人和獵物是一體的。”約頓的嘴角抽動,“你需要等到月圓之時,白雪蓋地的時候,才能發揮出最強的戰力,是嗎?我將為你創造這個機會。”
“哼!”伏光冷笑,以表示自己還不需要一屆普通人的幫助。
“你會需要我的幫助的。”約頓冷靜地訴說計劃,“我需要一個借口來讓我和海因里希獨處到深夜。這就需要一樣很浪費時間的消遣。”
“——問明棋。”伏光稱讚道,“啊,不得不說你想的還不錯。”
“海因里希有他自己的棋室。”約頓說,“我會為你爭取時間來鎖定他的位置。到時候,只需要一擊。”
“假如這一擊能夠改變世界,那也太值得了。”伏光不禁訕笑。
遠處海因里希的府邸暴露在光芒中。從下方射出的燈光使這座府邸顯得比平時高大許多,儼然如一座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