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武京之夜
三更時分,天武帝國首都武京城。
武京城乃是三百年前天武帝國開國皇帝皇甫武陽所建,傳說當年的武京城所在地是一大片美麗的湖泊,皇甫武陽看中了這塊兒風水寶地,啟用了三十餘萬戰爭俘虜填湖造城,歷時十二年終於大功告成。
三十萬俘虜存活者不足十之一二,這座雄偉壯麗的都城下不知埋葬了多少冤魂,自古成王敗寇興亡過眼,不過爾耳。
經歷了三百年的不斷發展,如今的武京城無論從面積、規模、人口和繁華程度,都已經當之無愧地佔據了承天大陸的第二把交椅,僅次於南方大明帝國都城大明城。
作為天武帝國的中心,它的人口早已超過百萬,平時城內各處大街巷坊繁榮昌盛之極,每天光往來各地的商戶掮客就高達數萬之眾。
為了緩解四面城門進出的壓力,百餘年前朝廷又在都城的四角修建了四座角門,用於來往民眾出入,每個角門上都修建了一座萬斤巨閘,一旦發生戰事這四個角門瞬間便能封死,以避免給敵人可乘之機。
自從本月初六以來,武京城已經連續十多天實行全城戒嚴,四個角門的鐵閘也已放下,四面城門對於進出百姓實行嚴格檢查,對於外地客商更是禁止在戒嚴期內進入武京城。
往日繁華熱鬧的武京城一下子變得有些蕭瑟,驚恐憂慮之情寫在了城中每一個百姓的臉上。
儘管已經過去了十幾天,人們還是沒有完全消化掉那個令人震撼無比的消息,金獅大元帥蕭天宇和虎威大元帥蘭陵聯手謀逆犯上作亂,事敗后已逃出武京城而去。
在天武國老百姓的眼中,蕭天宇和蘭陵那都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保家衛國的中流砥柱,多少熱血兒郎心目中的偶像,他倆的威望在百姓的心中那是無與倫比的。
然而,就在一夜之間,先前所有的認知完全被顛覆了,昔日的英雄就這樣突然變成了亂臣賊子,這種巨大的反差讓百姓們心中根本無所適從。
如果不是當今皇帝皇甫疆主政四十餘載,政績斐然且根基牢固,深得百姓擁戴,恐怕這場巨大的變故早已經動搖了皇甫家統治的根基。
天武皇宮東大門安泰門前依然是燈火通明,十幾名全副武裝的禁軍士兵手持火把分列兩旁,禁軍統領呼延術手扶腰刀焦躁地在宮門前來回踱着步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雖然前方不斷有最新戰況傳來,但是戰局究竟會朝什麼方向發展誰也說不清楚,其實最終的勝負結果不過是一座雁尾關而已。
蕭蘭二人不出雁尾關則萬事大吉,一旦他們出了雁尾關回到自己的地盤上,就如虎入山林龍歸大海,想再抓他勢必難如登天,到時候天武帝國西北部必然陷入分裂戰亂的狀態。
“踏踏踏”一陣凌亂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了過來,在寂靜的夜裏聽得格外分明。
呼延術抬眼向遠處望去,只見遠處夜色籠罩中有一群騎士正朝安泰門方向疾馳而來,具體人數看不清楚,但那飛馳電掣般的速度看得人不由有些觸目驚心。
“混蛋!誰吃了雄心豹子膽,這個時候敢在宮門前如此放肆!給我攔住他們!”呼延術大聲喝道。
他身後宮牆的暗影里“蹭蹭蹭”跳出十幾名精悍的士兵,手持長槍直奔那群騎士而去,宮門重地豈能只有十幾個人站崗,在這方圓五百米的範圍內,起碼埋伏了近千名禁軍士兵,一旦發生意外情況,瞬間就能把來犯的敵人碾得粉碎。
馬蹄聲漸近,馬上騎士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全部是一身黑衣打扮,只有中間的一名黑衣人身上似乎披着一間大氅,呼延術使勁地張望着卻也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
眾士兵手持長槍,站在宮門的最前面,死死地盯着飛奔而來的幾名騎士。
呼延術也暗暗地向四周打了個手勢,示意埋伏在暗處的弓箭手準備,一旦有不測的意外發生,立即發動攻擊。
眼看着幾匹馬離這些士兵只有十幾步的距離,馬上的騎士似乎絲毫沒有要減速的意思,徑直朝着宮門沖了過去。
呼延術心中不由怒極,剛想下令長槍兵出擊,目中終於鎖定了那名披着大氅的騎士的臉龐,不禁心如雷噬,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如雪。
“快,快停下!混賬,都給我趕緊退後!退後!”
呼延術一邊跺着腳吼叫道,一邊手忙腳亂地做着手勢示意埋伏的弓箭手不許輕舉妄動。
十幾名手持長槍的士兵正想朝幾名騎士發難,突然聽到了呼延術吼出來的命令,心中一下子着了慌,反應快的士兵趕緊一縱身跳到路兩旁,剩下幾個反應慢的還獃獃地拿着槍站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啊!啊……”
只聽見幾聲慘叫,幾名騎士已經如風般地闖進了宮門之中,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個被撞飛的兵士,痛苦地呻吟着。
呼延術獃獃地望着飛馳而去的背影,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伸手摸了摸一腦門子的冷汗,朝兩旁招招手道:“趕緊派幾個人,把他們幾個送去軍醫那兒醫治……完事了送回家去休息,再到營曹那兒每人領五兩銀子吧。”
旁邊的士兵不敢多問,一伙人攙的攙抬的抬把幾個傷兵送走了。
呼延術此時更加心神不寧,望着皇宮的方向,喃喃自語道:“這位爺竟然提前回來了,這宮裏怕是要更不得安寧了……”
皇宮東側的靜心殿是皇帝皇甫疆的寢宮,環境優雅戒備森嚴,平時除了鳥鳴蟲啾之聲,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此時靜心殿附近更是顯得超乎尋常的寧靜,就連在門口伺候的侍衛和宮女太監們想要咳嗽一聲,都要悄悄地跑出好遠。
因為就在這十幾天內,已經有七八名宮女和太監因為觸怒皇帝陛下被杖斃,而其所謂觸怒也不過是走路聲音略大或沏的茶溫度稍熱了些。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裏的寧靜,侍衛宮女和太監們一個個不由面色驚恐,一起朝着來人望去。
只見一個黑衣勁裝打扮的年輕人拾階而上,他的身材高大挺拔,面色如玉,目若朗星,看上去不怒自威,渾身上下透着一種高不可攀的冷傲氣質。
眾人一見來人,不禁全部鬆了口氣,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太監趕緊跑到近前,跪倒磕頭道:“太子殿下,您回來了,奴才得寶給您請安了!”
太子皇甫信人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去,通報父皇一聲,我要見他!”
得寶跪在地上面有難色道:“回殿下,皇上這些日子都沒有好好休息過,現在恐怕剛剛就寢,您看是不是……是不是……等明早……”
“混賬東西!”皇甫信人一腳把得寶踹了個跟頭,“我什麼時候見父皇需要你這個奴才來教我嗎……給我滾開!我自己去見父皇!”
得寶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重新跪倒在皇甫信人的面前,“咚咚咚”地直磕頭道:“殿下,奴才求您了,皇上剛剛睡下實在是不能打擾啊,請殿下開恩,請殿下開恩……”
皇甫信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腳踹過去又把得寶踢出去兩米多遠,徑直朝殿門走去,旁邊的侍衛宮女太監們看得膽戰心驚,雖有心上前阻攔,卻誰也沒這個膽量。
這時,“吱呀”一聲大殿的門開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監走了出來,躬身施禮道:“太子殿下,陛下正等着您呢,請跟老奴來吧。”
老太監顯然在宮中非常有地位,就連皇甫信人的臉色也不由緩和了一些,點點頭道:“連公公,有勞了。”
老太監欠了欠身,皇甫信人邁步當先而入,殿門“哐當”一聲重新關閉。
皇甫信人走進大殿內,心中已然是波瀾起伏,他急匆匆地從邊疆趕回來,就是為了向父皇親自問清楚,蕭蘭兩家謀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在他走之前還沒有任何徵兆,短短還不到一個月就發生了如此驚天巨變。
論年紀皇甫信人在諸皇子中也只是排名第三,但是自小便聰慧出眾,行事果敢,做風乾練,深得皇甫疆的喜愛,從十六歲起他便被立為太子,如今已經近十年過去了,他的能力和政績已經得到了皇室和朝野上下的一致認可,可以說皇位接班人的地位穩如磐石。
但是,蕭蘭兩家突然謀反作亂,讓皇甫信人的心中蒙上了一層重重的陰霾。蕭蘭兩家一向是太子最堅定的支持者,可以說太子在軍方的主要力量都來自於他們,父皇如此迅速地將蕭蘭兩家連根拔起,難道是有了換太子的念頭了嗎?
而且……還有婉兒,一想起蕭婉兒皇甫信人的心中就忍不住撕心的痛,那個如精靈般美麗聰慧的女子,那個經常摟住他的脖子撒嬌的小妖精,那個經常調皮地叫他“大杏仁”的俏皮鬼,此生還有相見的機會嗎?
皇甫信人默默地想着心事,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皇甫疆的寢室門口,老太監在後面輕聲提醒道:“太子殿下,您自己進去吧,皇上在裏面等着您呢!”
皇甫信人點點頭,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邁步走了進去。
皇甫疆一身便裝負手站在書案后,靜靜地端詳着正面牆上掛着的一幅巨大的天武帝國疆域圖,滿頭銀絲在宮燈的映射下分外惹眼。
皇甫信人慢步走進殿中,一眼望去不禁心頭劇震,他發現短短一個月皇甫疆的身形瘦了整整一圈,略顯傴僂的背影看上去更是無比蒼老。
他的心中一酸,緊走幾步來到書案前跪倒叩頭道:“兒臣信人叩見父皇……父皇,兒臣回來了!”
皇甫疆身軀一震,緩緩地轉過身來,望着皇甫信人沉默了片刻,啞聲道:“回來就好啊,趕緊起來吧,咳咳……咳咳……”
皇甫信人一驚,趕緊起身幾步來到書案后伸手相扶,憂聲道:“父皇,您怎麼了?病的如此嚴重為什麼不卧床休息呢……來人啊,快傳太醫,快……”
“不用……咳咳……”皇甫疆伸手攔住了他,微微喘了口氣,“太醫已經都看過了,我自己的病我知道,暫時還死不了……走,扶我到那邊坐下說。”
皇甫信人小心地扶着皇甫疆來到書案旁放置的一張軟榻上坐好,心中猶豫再三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父皇,最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聽說蕭蘭兩家……他們為什麼會謀反呢?”
皇甫疆沉默良久,微微搖了搖頭道:“他們沒有謀反……”
皇甫信人滿臉驚愕道:“那是怎麼回事……他們……他們……”
“因為我要他們死,結果還沒有行動,消息就提前走漏了……咳咳……”皇甫疆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皇甫信人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激動地道:“為什麼?蕭蘭兩家那是我朝的中流砥柱啊,父皇您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啊?”
皇甫疆嘆了口氣道:“我豈不知他們兩家對我朝的重要性,-不過我要除掉他們自然有非除不可的理由,可惜……咳咳……我還是有些大意了,這才讓他們逃了出去。”
“父皇!蕭蘭兩家一向對我皇室忠心不二,從來沒有半點不臣之心,您為了什麼一定要除掉他們呢?”
皇甫疆沉默半響道:“你說的不錯,蕭蘭兩家的確忠心可嘉,不過為了我皇甫家的千秋萬代,我不得不這麼做啊……咳咳……走,你扶着我,我們去後面……咳咳……”
皇甫信人懷着滿腹的困惑,扶着皇甫疆來到他寢室的床榻前,只見皇甫疆伸手在床鋪的木板上一陣有節奏的敲打,耳聽咔嚓一聲,旁邊的牆壁瞬間裂出了一條縫隙,隨着牆壁“咔咔咔”地向一旁移去,一個一人多高的圓形拱門露了出來,裏面還透出了幾分微弱的光亮。
皇甫信人獃獃地看着這一切,心中忍不住泛起驚濤駭浪,他知道他今天終於可以碰觸到那個皇甫家最重要的秘密了。
“這就是我皇甫家的聖地入口,也是我皇甫家基業的根基所在,歷代以來只有皇帝和幾位祭司才有資格知道這個所在,今天也是時候讓你知道這個秘密了。”
皇甫信人扶着皇甫疆走進了拱門的甬道之中,隨着身後“咔咔咔”的聲音響起,牆壁重新合攏了起來。
皇甫信人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這幾天波瀾起伏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平靜了下來,目光也變得越發堅定,那個曾經充斥着他整個腦海的婀娜倩影,開始被他慢慢地擠進了記憶的閘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