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浦洛
當吳名還在養傷的時候，老浦洛已經開始忙活了起來。
老浦洛還是有面子的，至少在下等居民里。
老浦洛年輕時就是烏澤里斯遠近有名的拾荒者。拾荒在恕瑞瑪是一門技藝學問，不但需要矯健的身手，更需要出色的眼光。老浦洛是此中佼佼者，他或多或少曾幫襯過一些平民。
在部落里，就更不用說了。這麼多年以來，他自己都已經記不清，靠着出色的眼光以及技藝為族人支付過多少稅費了。那可是數不清的銀幣啊！
...
恕瑞瑪的最後一位皇帝陛下廢除了奴隸制，但是這位皇帝陛下還沒來得及施恩，沒有賜予被解放的奴隸們相應的財富、土地以及權力，祂就匆匆駕崩了。
雖然脫離了奴籍，可也不過是從奴隸變成了窮人而已。皇帝陛下駕崩之後，無論是天神還是後來的暗裔，法師或是貴族，在他們眼裏，沒有財富和土地的窮人，永遠都只能是他們的附庸，甚至這些人都不配擁有姓氏。
就像如今的教派長老和貴族老爺們說的，窮人們想生存在可以躲避風沙和沙漠強盜的城市裏，你免不了要交個租房稅吧？做個生意的話，也得交個行商稅吧？生個孩子的話交個人頭稅...這座城市老爺們建起來的，你要說你不交？想進城的人多的是，不缺你一個。
要是有人敢鬧事，沒看見就連貴族老爺們信仰聖陽，都得掏錢供奉么？你憑什麼不交稅？你託人辦個事情不也還得送個禮么？你說你既不交稅也不信仰？天下還有這樣的好事兒？烈陽教派的拉霍拉克護衛可不是吃素的，揍你一頓，錢你照樣得掏。
皇帝陛下駕崩了，天神暗裔也都打沒了，現在的恕瑞瑪誰說了算？當然是各個城邦的教派長老和貴族老爺們說了算啊（大部分城邦，包括祖安）。
他們有權有勢有地位，要人有人，要錢有錢，收你的錢那都是在可憐你！由不得你不聽不信，揍你一頓再把你趕出城市，沙暴和沙漠盜匪可比這更狠！
...
吳名的傷勢養了不到半個月就好了，真是奇迹一般的速度！老浦洛都嘖嘖稱奇，連聲喊着“聖陽保佑”。吳名對此嗤之以鼻，他現在極其厭惡這個烈陽教派。
當吳名可以下地走動的時候，老浦洛證明了他的面子還是好用的。
比如別人花錢當侍衛要賄賂10個銀幣，老浦洛花了15個。你要問為什麼，因為別人花了錢得排隊，老浦洛不用排隊啊。
於是吳名再一次不情不願的走馬上任，實在是不願意駁了這個老頭子的面子。兩世為人的吳名還是頭一次感受到來自“親人”的照料呢。
在老浦洛再三保證不會鬧出上次的事，並且額外支付了一筆保證金之後，侍衛長看在老浦洛的保證...金的面子上，安排吳名去守衛城門。
這正合了吳名的心意，免得每次出城找什麼勞什子大劍還得交過路費，吳名可沒那閑錢！
...
轉眼間就是兩個月，吳名也總算是搞清楚了現在的處境。
他現在生活的地方是在恕瑞瑪北方的烏澤里斯城，這座城池掌控着臨海的一個港口。
正是因為這個港口，每年往來的商船極多，造就了烏澤里斯的富饒。雖然這種富饒與平民無關，但這並不妨礙烈陽教派極為重視這座城市。
重視到隔一陣子就得整點事情出來，吳名對此極為反感。
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威地位以及教派利益，教派的駐守長老們過不了多久就會因為一些理由而處理一些人。
只有這樣，這些“賤民”們才會安分守己，乖乖的為老爺們勞作。只有這樣，自己的信仰才能深入人心。
“但凡我找到大劍，立馬要你們好看！”
但是吳名又有些泄氣，這都兩個月了，西城門裏裡外外都快被他盤出來了，鬼影子都沒有！難道需要什麼契機？
在烏澤里斯，吳名每天聽到最多的永遠是“聖陽在上”、“聖陽護佑着你”這種毫無意義的話。
因為看清楚了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吳名對此嗤之以鼻。每次聽到這些話，他總想回對方一句“聖陽確實在忽悠着你”。但看在大家都是平民的份上，還是算了吧。吳名還是很同情這些勞苦大眾的。
在烏澤里斯這個地方，只有一個信仰，那就是烈陽教派。他們會清理一切不信仰“聖陽”的“異教徒”。如果有人不信的話，那麼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來自巨神峰拉闊爾人的拉霍拉克護衛——烈陽教派的護教使者，他們代表了神的怒火。
吳名不是烏銘炙，沒有那麼天真。換句話說，他不是個愣頭青，他有自知之明，所以能怎麼辦呢，無能狂怒？走一步看一步吧，畢竟現在還是個小弱雞啊！溫馨的生活真是來之不易啊。
...
兩個多月，老浦洛苦口婆心的嘮叨，以及那盡心儘力的照顧，讓吳名頭一次有了家的感覺。這個老頭錢都不掙了，現在就天天守着他。雖然很無奈，但不得不說，這種感覺真好！
吳名想過傷勢好轉之後找到大劍便開始自己的遊歷，畢竟上輩子就是沉浸在996的生活裏面無法自拔，好不容易到了這個世界，不去浪跡天涯一番，都對不起自己重活的這一世。
可當兩個月過去之後，吳名發現自己除了吃的越來越多之外，劍也找不到，實力也沒啥提升，他便放棄了遊歷的打算。絕不是因為貪戀“家”的感覺。
第一是怕實力不足出門被單殺。沙漠強盜可真不是什麼開玩笑的事兒，好歹上輩子也是青銅段位的上單之光，總不能上線兩分鐘就被單殺吧！這兒可沒有泉水給你復活。
第二就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在老浦洛的道理之中，吳名還不能實現財富自由...
“所以我還是安心發育吧，當然，這絕對不是因為沉浸在老浦洛的‘關懷’下無法自拔。”
堂堂男子漢，眼看就十八了，吳名可不會小孩子氣。
...
不過吳名發現了一件事，這皮膚能自己用？！
當然，僅限於人類皮膚，相當於換衣服而已。而且穿着還真不錯，最明顯的就是大熱天沒有一點熱意。力氣倒是有小小的增加，至於會不會增加防禦什麼的無名還真沒試過。
可惜，人類英雄的皮膚吳名現在只有希維爾的，終究是臉皮薄了，穿不出去...
再有就是面容變白了許多。身體原主人今年應該差不多十八歲，本來因為恕瑞瑪人的棕色皮膚，吳名還是有些抗拒的，雖然抗拒無用。
但在他偷偷地穿過幾次皮膚之後，他發現自己居然變白了一些，像前世，不，比前世還帥！小麥色的彭於晏！這肌肉，越看越愛啊！
自我感覺良好，吳名想着，趁現在老浦洛不在，我要不還是穿着吧！總感覺畫風不太對...
今天啊，今天可是“咖啡甜心”-吳名呢！
總之這段時光確實還算是很無憂無慮，也“很溫情”吧，吳名總能感覺到老浦洛這個“父親”無微不至的關懷。
...
看守城門的工作是枯燥的，日復一日的早出晚歸像極了上輩子的996，除了找不到大劍之外，什麼都能找到...
偶爾還能收到一些走私商人和着急進城的人塞過來的外快，這樣的生活簡直讓人索然無味。
吳名現在已經懶得想什麼任務了，估計真需要什麼特殊條件，這破系統又不給提示。除了個面板，現在都懶得搭理吳名了。吳名現在就像是老闆不待見的蠢笨小員工...
不過無所謂了，世上總會有一個人讓你放下刀，忘記執念。對於吳名來說，這個人現在叫做老浦洛，以後說不定會叫做希維爾啊、卡莎啊、妮蔻啊...
“話說這個世界也搞996就過分了吧，好無奈啊。”
認清現實的吳名已經擺爛了，就先這樣混着吧，╮(╯▽╰)╭。就等着給老浦洛養老送終算了，這可是人生頭一次呢!想想就興奮。
“我可真是個大孝子啊，所以老浦洛你準備什麼時候嗝屁呢？最好是提前通知我一聲，我好準備準備...”
...
“老浦洛，我下班回來了。”
有時候老浦洛不是很了解吳名的一些詞，比如吳名會問他什麼“嗝屁”啊，或者經常抱怨什麼996，以及一些老6啊，卧槽、夭壽了之類的詞。
但是大概意思老浦洛認為自己已經理解了。畢竟作為家長，不懂裝懂必定屬於被動技能。
“餓了吧，飯菜還得一會兒，先來點橘子開開胃。”
“橘子！哪兒來的啊，我還沒吃過這裏的橘子呢，有什麼神奇的地方么？”
吳名莫名的想起了雷震子的杏子，一臉期待的樣子。富人靠科技，窮人靠變異啊！
“不就是橘子嘛，有啥神奇的？我都吃膩了，要不是之前你說想吃水果什麼的，我都不會買這東西。不過這些橘子我看着確實還不錯，你先嘗嘗看，以前你都不怎麼喜歡吃水果來着。”
就像族人們說的，你永遠可以相信老浦洛。因為他永遠知道你需要什麼幫助，別說，還真的像個暖...老頭兒！
吳名真正的接受老浦洛是在某天，他隨口說他還是看不慣烈陽教派之後，老浦洛就再也沒提過與之有關的事，甚至連他的口頭禪“聖陽在上”都改掉了。
最起碼吳名自認為自己就改不掉“卧槽”，那時候他就覺得這個老頭子對他是真的好。
“誰說不喜歡吃橘子，哧溜，嗯，確實挺甜。橘子可是個好東西啊，又能補充維生素，還聽說能降低膽固醇，治療敗血症...”
吳名說了一大串，後面的老浦洛是基本沒聽懂，可是作為老父親，誰不希望孩子懂得比自己還多呢，老浦洛默默的看着邊吃邊說停不下來的吳文，臉上露出了笑容（被動：不懂裝懂）。
“嘖嘖，我說老浦洛，你一個糟老頭子...姨母笑是弄啥咧！”
“什麼姨母？你也沒有什麼姨母啊？”
老浦洛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轉而又好像明白了什麼，笑而不語。
“飯菜好了，趕緊來，今天菜做的多，多吃點肉。還有這個葡萄酒，這可是祖安那邊的商船帶來的好東西，別看這一小瓶，貴着呢，你嘗嘗看。”
接過老浦洛遞過來的酒瓶，大概也就一瓶礦泉水那個量。
“老浦洛你不整一杯？這可是好東西啊，我聞着酒香，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臭小子，我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啊，一瓶葡萄酒而已，比這好的我都喝過，你自個兒留着喝吧。”
吳名心說我會信了你的鬼，平時哪裏見你喝過這些？
硬是不顧老浦洛勸阻，找來碗一人一碗正好，“乾杯，開吃！不過話說回來，老浦洛，今天怎麼捨得吃這麼豐盛啊，你發財了？”
吳名很疑惑，老浦洛卻一幅老神在在的樣子。
“噢，你說這個啊，這不是在你枕頭下看到了嘛。上月月底還問你發工錢了沒，估計你領完忘了交給我，今天想着給你改善伙食就拿來用了。”
“夭壽了夭壽了，那可是我攢下來以後給你養老送......”吳名意識到不對，趕緊止住話頭。
老浦洛一臉疑問？【ヘ?】吳名連忙轉移話題。
“所以老頭兒，你就是因為我吃的太多才非要送我去上班的吧？你是不是養不起我啊？”
“哈哈哈，小兔崽子，這你還真說錯了，我是因為你光吃不做還吃得多才送你去上班的！老話說的好啊，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蝦仁豬心啊，吳名支支吾吾的辯解：“那不是在養傷嘛...”
“兔崽子，底氣不足了啊，你大聲點，我聽不清！不過長得倒是越來越壯，身體挺好的，就是白了點，不像個沙漠人。”
一頓晚飯愉快的吃完了。除了吳名，別人都很愉快。
...
“你收拾一下桌子，我出去有點事兒。”
老浦洛哼着恕瑞瑪特色小區，晃晃悠悠的出門去了。“嗯哼哼，嗯哼哼，嗯哼嗯哼嗯哼哼...”
吳名感覺老頭子不太對勁兒，可能有什麼事情瞞着自己，準備跟上去看看。因為他聽出來老浦洛哼着好幾個地方跑調了。
雖然吳名現在才剛剛成年，但是原主健壯的底子打好了，想必跟蹤個糟老頭子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老浦洛走過幾個巷子，停在了村東頭的寡婦家門口...
他左右四顧，雖然這個時候正是晚上8點左右，但附近因為地處外城邊緣，來往的人並不是很多。
老浦洛先是趴在小院門口瞄了幾眼，見堂屋燈亮着，門沒關，於是咳嗽了幾聲，然後再敲了幾下門，才推開院門進去。進去之後又扭頭探出來，等他確認附近沒人看到后才輕掩院門，走入堂屋。
“卧槽，糟老頭子你絕對有問題，而且問題不小！跟做賊一樣！！”
躲在拐角的吳名感覺事情並不簡單。
...
蘭瑞嬸嬸的聲音傳來。
“怎麼這個點兒才來？”
“額，跟臭小子吃飯耽擱了一會兒。”
“自己找地兒坐。我衣服早就準備好了，就是不見你過來取，怎麼，怕別人說閑話？”
“這不就過來了嘛。”
“等我手頭忙完再給你。”
“嗯，好，好，你先忙你的，不急這一會兒。”
默默趴在窗檯下的吳名在猶豫接下來還要不要偷聽。畢竟偷聽“老爹”牆根的兒子好像有點奇怪ヽ(゜q。)ノ？仟韆仦哾
而且為什麼我這便宜老爹聽起來怎麼扭扭捏捏的？不會真是個老直男吧！
雖然人們總會喊老浦洛，但是其實老浦洛還沒那麼老，今年也才四十五六，只是長得着急了些，加上鬍子白了些，腰背彎了些...看着確實像個糟老頭子。
不過聽說私生活不檢點才會老的快？不不不，我一定是想歪了，聽說蘭瑞嬸嬸是喪夫好多年了，總不至於這些年...
吳名不敢再胡思亂想。
“我寧願相信老頭子是因為吃苦受累才老的快，絕不是別的什麼。所以我趴窗戶偷聽只是為了給老頭子正名，絕不是因為別的！”
...
“你說你十幾年了，老都老了，就為了守着這小子，值得么？”
蘭瑞嬸嬸的聲音傳來。
“這不是還有你嘛，來幫我捏一捏肩膀？最近一段時間都不得勁兒。”
“你這時候倒是想起我來了，年輕那會兒怎麼....算了，懶得說你了。”
“這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會兒哪兒像現在啊。族老讓我幫着族裏點，族裏人也都指望着咱，既然有那能力，多少得互相幫襯着點唄。”
“幫幫幫，幫了半輩子，那天臭小子出事了，怎麼都沒見個人站出來幫一幫你？”
“各有各的難處嘛，好不容易都進了城。你也知道，隔一陣子就得弄幾齣亂子來。這臭小子又一根筋，什麼話都亂說。要不是那幾天我出城了，哪裏會鬧成那樣....唉，還得怪我，就是虧了臭小子糟罪。”
“不怪你怪誰，十七八歲，正是無法無天的年紀，你不好好看着，不正好落在人家手裏？我聽人說，這小子要有個好歹，你還要拼了你這條老命？”
“哎，這話可別說，哪兒有這事兒？這都別人瞎說呢！”老浦洛慌忙擺了擺手，“這話可不興說啊！”
“還好臭小子挺過來了，也真叫人心疼。族老當時都說了，你老浦洛半輩子，一半給了這個兒子，一半兒給了族人們，沒享過一天福。這麼多年大家都受過你恩惠，你家裏要是出了事，我看大家都就坐不住了！”
...
吳名想起了不知誰說過的一句話：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最起碼，這些族人們還是團結的，也許那陣子大家都沒出城拾荒，也就沒我什麼事兒了吧...
眼神有點飄忽，無名嘆了口氣，說什麼人情冷暖，老浦洛這輩子也是值得的，最起碼我來了，陰差陽錯也罷，總之現在一切還好吧。有些事就讓它成為秘密，反而還要好一些。
“瞎說，我自家的事兒，哪能拖累大家，我明天找族老說說去，可不能這樣。那小子命硬着呢，就是不安分，我有空說道說道。”老普洛眼睛一瞪，有點坐不住了。
“吶，這陣子都不見人影，不知道你怕個啥，這陣子都躲着我，咋，怕拖累我？”
蘭瑞嬸嬸還是很了解老浦洛的。
“那不是等那陣子風頭過去嘛，再說總往你這來，傳出去別人說閑話...”
“老都老了還在乎這個？說的好像別人不知道似的，做個衣服還要託人帶信，怕拖累我啊？我要不喊你你還真就不來了？”
“哪兒能呢，哪兒能呢，你不知道臭小子最近接觸的人多了，搞了好些個我聽都沒聽過的詞兒，也就是我臉皮子厚...”
“凈往別的地方扯，懶得理你。吶，衣服給你，拿着趕緊走，你這腦殼就是死腦筋，不開竅，跟你說話說的我頭都疼。”
“嘿嘿，臭小子過幾天就滿十八了，我又弄不來針線活，還是得靠你。你知道臭小子今天跟我說啥，說是什麼姨母啥的。我思量着他也沒有個姨母啥的，我想着姨母姨母可不就是你了么，臭小子看來知道咱...”
“嘖嘖，現在你才想起這個？早就晚了！沒臉沒皮的，趕緊走趕緊走，看着你就來氣！”
老浦洛被蘭瑞推着出了堂屋。
“趕緊走吧，我眼不見心不煩，真是...注意腳下，都快看不着路了。回去試試衣服，要不合適再拿來我改。”
“哈哈哈，走了走了，你也早點歇着吧。”
老浦洛捏着他那大鬍子，衣服夾在腋下，擺了擺手笑着出了門，慢悠悠的往回走。
不再理老浦洛，蘭瑞嬸嬸關起院門。藉著微弱的星光，看着老浦洛一步一步走出巷子，一時不知又想起了什麼，她笑了笑又搖了搖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