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顧星檀解下臉上矇著的領帶。
眼睛乍然見光,睫毛下意識輕顫了好幾下,眼波流轉間,彷彿蕩漾着焱漱水色。
半響,才逐漸適應光線。
入目便是擋在畫作前方,男人近在咫尺那泛着玉質感的修長脖頸,此時橫貫着長長一道緋色顏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謀殺現場。
顧星檀頓了秒,趁着顏料尚未乾透,順手拿起垂落在指尖的領帶,先囫圇給自己擦了擦手,然後才用乾淨的一截給他擦拭那抹刺目的顏料。
「我不是故意的。」
低垂着的眼睫,無限降低的音量帶點心虛意味。
容懷宴任由容太太擦拭,甚至還微微俯身,遷就她坐在椅子上的姿勢。
輕描淡寫地提醒:「三次了,不然——」
「下次換個地方?」
「什麼三次?」
顧星檀話音剛落,捏着暗紋領帶的指尖驀地頓住。
視線落在那擦拭了一半的濃郁緋色邊緣,貫穿喉結那道淺淺白痕,非常眼熟。這不是上次被她用卡牌輕輕劃了道小口子的地方嗎?
都多久了,那麼淺的傷痕,居然還沒消失?!
因為顏色幾乎與男人冷調白的肌膚相融,不仔細根本看不出來。
「你這是什麼豌豆小公主?」
顧星檀不可置信,喃喃出聲。
容懷宴長指漫不經心地拂過喉結,「容太太的犯罪證據,自然要保留。」
「認罪嗎?」
顧星檀又用力擦了一下。
沒錯。
就是留疤了。
罪證過於明顯,只能故作鎮定:「認。」
黑白分明的眸子靈動轉着,試圖轉移重點,「加上這次,也就兩次,哪裏冒出來第三次,你別想坑我。」
下一刻。
容懷宴單手握住她的皓腕,將打開相冊的手機放到她掌心,「罪證2。」
顧星檀垂眸,入目是一截輪廓完美,如藝術家手工雕琢般的男性脖頸,連喉結都是她熟悉的。
只是上面一條淡紅色勒痕,頗有些觸目驚心的意味。
她張了張唇,條件反射地開啟一本正經胡說八道模式:「你背着我玩捆綁y了?」
容懷宴那雙深邃眼瞳波瀾不驚,貼着屏幕指骨替她放大畫面:「往下看。」
顧星檀視線順勢移到脖頸下側,她親手系的溫莎結,腦海中浮現出早晨昏昏沉沉,最後一下收尾力道過足,靜默幾秒。
沒錯。
都是她乾的,還反冤枉人家。
這下好了,三次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抵賴。
仰頭看他時,小聲嘟囔:「居然還拍照。」
容懷宴似笑非笑地回望着她:「多次以來,容某已經對容太太產生信任危機。」
「好啦好啦,我給你買最好的祛疤膏。」
「讓開,我看看我畫了什麼巨作。」顧星檀再次試圖轉移焦點,探身去看男人身後那副種用畫架支起來的畫布。
經過這麼一打岔。
顧星檀對於畫畫沒有之前那麼抗拒。
她依稀能分辨出來,是個慵懶躺坐在鞦韆椅上的女孩子,因為沒有細化的緣故,彷彿加了模糊特效,頗有種隨性寫意的風格,顏料層層疊疊,色彩交融,很奇妙的感覺。
越看,顧星檀眼底驚艷越濃,怔怔地看向自己尚未清洗乾淨的右手,纖細柔嫩,還有殘餘的未曾抹掉的顏料。
一隻手,居然也能描繪出一幅畫嗎——
*時隔多年,再次觸碰畫畫。
當天夜裏,顧星檀第一次沒有夢魘,沒有烈焰血海,只有那副畫上朦朧模糊光影下。
夢裏清風徐徐,少女映着夕陽殘光,閑適慵懶。
老宅主屋內。
容懷宴修勁有力身軀半倚在床頭,伸出膚色冷白的手背輕輕觸碰旁邊少女白皙額頭。
觸手溫熱。
就着深夜出現的薄涼月光,能清晰看到她睡顏乖巧愜意,濕潤漂亮的紅唇還微微翹起一點,像是做了什麼美夢。
容懷宴長指下移,若有所思地碰了碰她柔軟的唇側。
沒夢魘。
她並未想像中的那般抵觸畫畫,更像是……
想畫。
卻沒辦法畫。
不然,上次她不會明知自己碰了畫筆會高燒夢魘,還執意去試。
夜色濃重,寒風凜冽。
身形挺拔料峭的男人隨意披了件暗色調大衣,長指提着一盞彷彿金銀絲扭成的仿古宮燈,隱隱照亮一方天地。
沿着青玉石鋪的窄路,不疾不徐往後院小樓走去。
不多時,閣樓盡頭的畫室燈光亮起。
容懷宴站在畫板面前,一手拿着顏料盤,一手拿着勾勒細節畫筆,將那幅之前以容太太縴手為筆,信手塗抹的油畫重新完善。
之前朦朧的人影五官與身材逐漸成型,連帶着背景也被細化。
叢朦朧寫意的油畫風格,逐漸變成了極度寫實。
天花板熾白燈光潑灑。
清晰可見畫布之上——
一襲淡銀星光色長裙,眉目慵懶的少女躺在花園鞦韆椅內,柔弱無骨的纖指持一柄泛着瑩瑩薄光的貝殼雕摺扇。
精緻小巧的摺扇叢下巴划至細頸,露出少女那張欺霜賽雪的明艷側顏,此時她正撩起眼睫,看向天邊似是被烈火燒燼的落日餘暉。
扇尾的白色流蘇穗子輕輕搖曳,甚至能讓觀者感受到扇子搖來的清風陣陣。
整幅畫面一下子活了似的。
若是顧星檀在時。
定能認得出來,畫中少女正是她本人。
這幅畫,亦是她與容懷宴在這棟老宅,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容懷宴作畫時,行雲流水,揮灑自如,簡單落下最後一筆。
那雙淡若清雪的眸子,立在原地,欣賞這幅與容太太一共作的畫許久,才神色自若地看向候在門外的老宅管家:「等畫干透了,婊裝起來,就掛在……」
略頓了秒。
他眉目沉斂,忖度兩秒緩聲道,「這棟樓的二樓卧室。」
管家立刻應下。
一樓當初是老家主所居之地,二樓卻是家主幼時所居之地。
這幅畫的分量。
不言而喻。
*
幾日後。
恰逢周末,不需要去博物館打卡。
楓湖居。
難得主動早起的容太太,為了補償容某人多次受傷的脖頸,今早特意給他系了個完美又不勒脖子的精緻領帶。
望着鏡子裏映照出來那張俊美雅緻的面容,忍不住感嘆:「容總,有時候我真羨慕你。」
容懷宴慢條斯理扣上冷灰色貝母袖扣,對容太太時不時冒出來的腦洞已經頗為習慣,隨口應:「哦?」
「如果不是我捨生取義,現在你還得過着冰冰涼涼的單身狗生活,沒人給你暖床,更沒人給你系這麼完美的領帶。」
說著她輕拍着容懷宴脖頸下的領帶,像是整理,話語悠長,「一夜之間有了我這樣「床上小嬌妻,床下小賢妻」又美若天仙的太太,你不值得羨慕嗎?」
「所以?」
「所以你要好好珍惜呀!」
「沒事別想着工作,偶爾也陪陪你的小嬌妻,比如花前月下的畫個畫?」
顧星檀黑白分明的桃花眸眨了眨,一臉乖巧。
容懷宴瞭然。
容太太這是對畫畫再次起了興緻。
那晚,倒也沒白白推了工作,帶她去老宅畫室。
這時,他工作手機鈴聲響起,容懷宴越過顧星檀,簡單落下一句:「看你表現。」
什麼表現?
顧星檀望着他消失在門口的身影,托腮想了片刻。
迅速下單——
特效祛疤貼。
洗漱過後,顧星檀懶洋洋地裹着睡袍,緞面裙擺極長,幾乎搖曳至被擦得反光的淡金色樓梯。
她隨意提了提裙擺,逕自往畫室走去,打算自己不碰筆,也僅用手作畫試試。
想得極好,誰知——
白凈指尖剛沾了顏料,即將落在畫紙上時,眼前驀地閃過一抹血海。
心臟一瞬間失了規律。
顧星檀顧不得灑滿畫紙的顏料,立刻衝到洗手間,迅速擰開水龍頭。
「嘩啦啦……」
極快的水流將指尖顏料如數沖刷。
看着瓷白池內流動的墨汁,越來越淡,最後趨近於透明,她才逐漸平復下來。
果然,還是不行。
顧星檀紅唇緊抿着,順便洗臉冷靜一下。
望着鏡子裏那張熟悉面容,冰涼水珠順着細膩白凈的臉頰滑落至脖頸,慢慢浸透了身上極薄的睡裙,擁雪成峰的半弧若隱若現,她都似是無所察覺。
滿腦子都是。
難不成,非要容懷宴握着她的手一起畫才行?
很想立刻去找容懷宴試驗。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顧星檀倚靠在門口,指尖撥弄着房門掛着的精緻牌子,上面寫着【畫室勿入】四個字。
接通電話,懶洋洋地應了聲。
那邊就傳來南稚揚高的嗓門:「老師您還在睡嗎?快看我發的微信消息!」
「家都要被偷了!」
什麼家都被偷了?
顧星檀眼睫低垂,輕輕笑了聲,原本沒在意,直到她隨意點開了南稚發來的微博截圖,偌大的熱搜標題——
#影后蘇叢芫歸國,容氏集團總裁座駕親自迎接#
#容太太首曝光,疑似蘇叢芫#
容太太?
是容懷宴的容?
顧星檀心不在焉,指尖點開微博,入目便是一張剛發出來的機場照。
年輕女人站在豪車旁,被媒體與粉絲眾星捧月,一襲清冷霜色長裙,貼合纖細身材,外面披了件同色系的西裝外套,沒有佩戴太多飾品,僅僅手腕帶了枚種水冰透的極品玉鐲,襯得手腕越發柔弱易折。
尤其是那張臉,是極美的,既有女明星的精緻,又有病美人的嬌憐。
那輛卡宴。
顧星檀非常熟悉。
是容懷宴冬天慣常愛開的車。
自然,不少媒體也清楚,不然也不敢無憑無據直接爆出來。
那輛車。
簡直就是實打實,有貓膩的證據!
顧星檀面無表情地往下翻着評論——
「啊啊啊啊啊,沒想到我暗戳戳磕得CP居然是真的!」
「前幾天有追蹤蘇女神的狗仔提過,他們蘇女神修養的住宅曾見到疑似容公子的身影,後來這條帖子被秒刪,你們品,你們細品」
「據可靠消息,容公子每年臘月都會前往F國待一段時間,蘇影后這些年半退圈,大部分時間都在F國修養,粉絲們繼續品!」
「蘇影後身世可是娛樂圈最大的秘密之一,如果是容太太的話,那我好像也能理解了,出身名門嘛。」
「媽耶,難怪女神出道多年無緋聞,某次採訪還提過有暗戀的人,見過最好的風景,對其他人沒興趣,磕到了磕到了!」
「所以現在公開接機,是要官宣的節奏嗎?」
「嗚嗚嗚,兩位實在是太過般配,如果我女神一定要有男人,那麼必須是容公子這樣的水準!」
「……」
顧星檀看着網友們嗑生嗑死,難得沒有往常惡趣味的添一把火。
反而冷着一張漂亮臉蛋。
直接打電話給江秘書:
「來接我。」「開那輛黑色卡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