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道喜
在溫暖的被窩裏,林琅覺得有了些暖意,迷濛地睜開眼,眼前赫然印着紫珠欣喜的臉龐。
「林琅,你醒啦?殿下,林琅醒了。」
林琅順着紫珠轉頭的方向望去,魏亦玄一身清塵白衣已經到了床前,幾個婢女正蹲在地上往火盆里添木炭,林琅粗略地一瞥,大概有八九個火盆,再低頭看看自己的身上,壓着好幾床棉被,怪不得有些有些沉。
「殿下……」
林琅說著就要起身,魏亦玄微微一笑,按住了他的被角,讓他好好躺着。
看着熟悉的房間、眼前親切的人,林琅知道今夜是安全了,心中的擔憂也在這暖意中漸漸淡去。
娟兒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紫珠服侍林琅喝完,守着他睡著了。
從林琅的房間出來,魏亦玄覺得渾身疲憊,卻一點睡意也沒有,他去嬰兒房看了孩子,那小小的人兒已經睡着,他想伸手去抱他,可又不敢,只得猶豫地將手疆在那裏,如此反覆了幾次,他最終還是放棄了抱孩子的想法,守在搖籃旁看着孩子傻傻地微笑。
奶娘見他笑得這麼開心,也在一旁咧着嘴笑。
從嬰兒房出來,魏亦玄去寢房看柳若雪,這短短的路程里他想了很多,跟柳若雪有個孩子是他的希望,也是她的希望,他得為她和孩子負責,他要護她們母子一世周全,等小柳兒出了月里,他就送她們母子二人回西洲……
思緒還在飛轉,他已經在房裏了,一直在房中照顧柳若雪的芬枝,向魏亦玄行禮道賀后,便知趣地退下了。
房內很安靜,除了炭火偶爾的「噼啪」聲外,就只聽得見柳若雪勻稱的呼吸聲,她的睡相極好,即使臉上還沒恢復血色,看起來也讓人心生憐愛和心疼。
魏亦玄俯下身,在她光潔漂亮的額上親了一下,瞬間紅了眼眶,她將她玉蔥般的手貼在臉上,喃喃道:「小柳兒,謝謝你,讓我當父親了。」
想到十五歲來北桓的一路艱辛,魏亦玄有些酸楚,那些年的孤寂和憂慮時時困擾着他,使他夜夜不能寐,好在他再次遇見了柳若雪,當暗藏的思戀有朝一日行走在暖陽下時,他所有的孤寂和彷徨都煙消雲散。
想起兩人還是孩童時撿破爛的過往,魏亦玄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北桓雖然艱辛,但生命中有你,有我們的孩子,足矣。」
魏亦玄動情地說著,將柳若雪的手輕輕放進錦被裏,此時的柳若雪卻抓着他的手,睜開了眼睛,她看到魏亦玄的第一眼,便撐着雙手要坐起來,魏亦玄怕她傷了身子,連忙探過身去,剛一彎腰,柳若雪便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將他緊緊貼在自己的頸項間,說道:「四郎,你回來了。」
聽着她柔軟中帶着幾分急切的聲音,魏亦玄心中生出几絲內疚,他內疚她生娃時自己沒守在她的身邊。
「四郎,你去看我們的孩子了嗎?」柳若雪柔柔的氣息在耳邊縈繞,魏亦玄被她摟住保持着一個奇怪的彎腰姿勢,有些難受,但他又想讓柳若雪多抱一會兒,便一邊忍耐,一邊輕輕地說:「嗯,我去看了我們的孩子,他很可愛,像你也像我。」
柳若雪不說話了,抱着魏亦玄脖子的手卻越來越緊,魏亦玄感受到她的情感變化,心中的幸福如春花綻放,他虔誠地說:
「我的小柳兒,謝謝你,你辛苦了。」
他本想說很多話的,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就只說出這麼一點,即使只有這麼幾個詞語組成的這麼點話,柳若雪就心滿意足了。
她覺得一切值得,遇見他值得,為他生孩子,更是值得。
她似乎意識到魏亦玄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姿勢不舒服,便紅着臉,鬆開了他,魏亦玄終於「解脫」了出來,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這夫妻二人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坐在床前,一個說著生娃時的緊張、害怕、期待、欣喜;一個說著劫重獄時的緊張、激烈、擔憂、焦慮以及平安歸來后的如釋重負,一切都那麼和諧美好,令人羨慕。
天快亮了,魏亦玄實在困得不行,脫了外袍,擠在柳若雪身邊睡著了,柳若雪貼在他懷裏,像只小貓一樣閉上了眼睛,心裏滿滿的踏實感。
魏亦玄只睡了一個時辰就起床了,府上人多眼雜,今日一定會有達官貴人前來道喜,何肖昨晚憤憤離去,今日也勢必會來一趟,為了不讓他看出破綻,魏亦玄用過早膳就坐在書房看書,他的書還沒翻幾頁,鄔管家就帶着秦橋之進來了,他們身後跟着的是一臉憨厚的貴蝶,她的身後則跟着五六位手捧禮盒的婢女,那些婢女跟在她身後,呈不協調之勢,看起來有些彆扭。
自秦橋之成親以來,還是第一次到府上看魏亦玄,他爽朗的性格依舊如初,一來就咋咋呼呼地吵着要去看「小殿下」,貴蝶連忙用胳膊肘去捅他,「這麼早,人家小殿下還在睡覺呢,你可別把人家小可愛給吵醒了。」
貴蝶雖然看起來瘦了些,但力氣還是那樣大,被她的胳膊肘這麼一捅,秦橋之頓覺手臂一麻,抿着唇不說話了,那委屈的表情,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這是受傷了呢。
安靜一會後,秦橋之似乎已經忘了方才的疼痛,又提出要去看柳若雪,魏亦玄臉上閃過几絲尷尬,貴蝶更是一記白眼將秦橋之的這種想法直接扼殺在搖籃之中,懼於虎妻的目光,秦橋之只好捧起茶盞呵呵笑道:「小柳兒,不,魏太子妃現在不宜見客,我們改日再去看她也行,你說對吧,蝶兒?」
說「蝶兒」二字時,秦橋之嘴角明顯抽了幾抽。
貴蝶雙眸含笑,很是受用地點了點頭,「蝶兒一切聽從夫君的。」
那副溫柔乖巧的模樣,讓秦橋之大為震動,一口茶水猝不及防卡在喉嚨,嗆得上氣不接下氣,猛地咳嗽起來。
貴蝶連忙過去,貼心地拍着他的背,「夫君,你沒事吧?」
秦橋之推開貴蝶的手,帶着濃重的鼻音道:「我沒事。」說罷,拿眼去瞧魏亦玄,四目相對之間,秦橋之扯了扯嘴角,有些窘迫地說道:「讓魏兄見笑了。」
魏亦玄微笑着搖了搖頭,說:「我這茶是新茶,秦兄第一次喝可能喝不習慣,我讓下人給你換過一盞吧。」
秦橋之聞言,臉上的困窘之色煙消雲散,瞬間晴空萬里,順着魏亦玄的話頭連忙道:「原來如此,這新茶我的確喝不習慣。」
秦橋之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貴蝶一眼,她還是剛才那副羞澀的模樣,想起平日她那虎狼般的氣勢,瞬間一陣反感,遂連忙捧着婢女剛端上來的茶盞,低頭喝起來。
秦橋之之後,陸續來了一些官員,魏亦玄不管官職大小,都一一親自接待。
嚴忠和沈南橋因為有公事在身,無法前來道賀,便差人送了禮物來,待那兩撥人走後,秦橋之神色古怪地湊到魏亦玄身邊,問道:「魏兄,你說這嚴相國和沈大人這會兒能有什麼公事?該不會是宮中出什麼事了吧?」
魏亦玄迎着他意味分明的雙眸,輕笑道:「宮中之事,我魏某人哪敢胡亂猜測,看秦兄的樣子好像得到了什麼消息?」
秦橋之點了點頭,正欲說與魏亦玄聽,門外傳來通報聲,是何肖來了。
見何肖進來,魏亦玄頓時鬆了口氣,何肖能夠出現在這裏,說明武思厲並沒有降罪於他,即使有罪,也罪不及性命,這樣墨子安在馮青山面前也心安些。
在這樣喜慶的場合,何肖也帶了禮物,不過他的臉色很難看,特別是雙眼底下的兩團烏青,使他看起來平添幾分暴躁,秦橋之知道這個人心情不好,也不打算惹他,自顧自坐在一旁的角落裏喝茶看好戲。
一支箭頭雖然說明不了什麼,但何肖對魏亦玄還是很懷疑,他總覺得這個清朗如月如雕如琢的異國太子給人一種暗潮湧動之感,他開門見山說出自己的懷疑,並又拿出那支箭頭,還說自己派人到市面查探,市面上並沒有這種箭頭流通。
魏亦玄也不爭辯什麼,只是一臉認真地聽他往下說,他這個態度讓何肖很是滿意,甚至有些得意,他覺得魏亦玄就是心虛,要不了多久,他一定會露出破綻。
可當他問了魏亦玄一連串問題,魏亦玄都回答得滴水不漏時,他只好出手去試探魏亦玄,等魏亦玄發覺時,他的拳頭已經到了他的面門,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貴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移步過來,截了何肖的手,「咔嚓」一聲,把他的手給扭折了。
何肖唇齒髮顫,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兇悍的女人,說不出一句話來。
魏亦玄也吃了一驚,他沒想貴蝶會出手。
秦橋之更是驚得瞪大了眼睛,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女人如此有魅力,特別是截手扭轉的那個動作,比那些舞姬翹起的蘭花指好看多了。
同樣驚呆了的,還有殿外的武長桉和嚴傾城,「這……這是怎麼回事?」
眾人在武長桉的聲音中回過神來,紛紛向他躬身行禮,何肖行完禮,忍着疼痛,將事情的原委告知武長桉。
武長桉聽后,甚是驚訝,「何統領說的這種暗心紋箭頭,本殿的兵器庫里也有一些,當年我隨父皇去圍獵,用的就是這種箭頭,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隨時去向父皇求證……」
武長桉話音未落,就見門子領着一名小廝過了府門,朝這邊走來,何肖見那小廝是自己府上的,忙向武長桉行禮告辭,只見小廝神色焦急地在何肖耳邊說了幾句,何肖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見嚴傾城來了,紫珠連忙帶她去見柳若雪,秦橋之不想被貴蝶時刻盯着,便央求她也一起去,貴蝶想着男人總歸是喜歡溫柔的女人的,便想跟嚴傾城和柳若雪學習溫柔之道,便跟着走了。
這下可樂壞了秦橋之,他和魏亦玄、武長桉好久沒坐在一起喝酒了,這會兒一定要喝個夠。
魏亦玄喜得小殿下,應該是三人中最開心的人才是,可秦橋之總覺得武長桉也很高興,他看魏亦玄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意味,彷彿充滿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