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徒手接雷
超大型蒸汽機械船的航速在降低,船身上的機械與工匠協會徽記愈發清晰。
它不可能徹底停下來。
不斷涌動變化的海水,和一次啟停需要消耗上百噸燃煤的巨大代價,讓掌控這艘船的船長,無法做出停在小型蒸汽機械船旁邊的指示。
這艘船只能將航速降低到最低限度,以此來緩慢靠近渺小的小型蒸汽機械船。
任少川眯着眼,看向迎面壓來的巨大船體。
他盡量抬高下巴、仰起頭,好讓視線越過弧形的船體輪廓,落在頂層甲板的圍欄上。
一根繩梯被人甩了下來,在空中垂直下墜。
繩梯的尾端精準地落在任少川面前。
梯子上綁着的沉重磁石與甲板的金屬地板碰撞。
在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之後,磁石與金屬地板吸附在一起,構建出了拖曳小型蒸汽機械船緩慢向前的牽引媒介。
兩艘一大一小的蒸汽機械船,在此刻進入了勻速前進、相對靜止的狀態。
這種狀態不能維持太久。
由於被拖曳前進的緣故,任少川和賽琳德溫所在的小船,正在靠攏大船的船體,二者相撞的話,會發生雞蛋砸石頭的現象…
對於大船上的人來說,他們不管想要做什麼,都最好在兩分鐘內解決。
三個人影從大船甲板的圍欄上翻了出來,即將沿着繩梯下降。
“注意,賽琳德溫。機械與工匠協會的人來了。”
說完話,任少川活動了一下仰頭許久後有些酸軟的脖子,朝着上方大喊:
“喂!我把你們要的人帶來了,我的錢在哪!”
繩梯上的人不為所動。
他們利用特製滑輪沿着繩子滑了下來,穩穩地停在小船的甲板上。
任少川不露痕迹地打量面前的三個人。
他們用黑色的面具遮住了臉,面具上有兩個茶色的圓形玻璃觀察窗,還有一個類似於消毒罐的呼吸器。
皮製風衣戰袍,大翻領,黑色皮料、深褐色線條包邊,翻領上有編號。
掛在肩上的武器是黑色槍管的金屬火銃,槍口微微放大,比槍管粗一些,看上去像個長號。
金屬火銃配備了簡單的機械瞄具和一個大彈鼓。
任少川掃了眼對方三人腳上的鞋子。
那是三雙帶有減震、消音效果的軟底皮靴…
這幫人從大船上下來的協會槍手,還真是裝備精良、火力十足啊…
任少川咽了下吐沫,露出為對方的武器和服飾感到震驚,但又必須為自己討要報酬的執拗樣子:
“…三位…先生…我把你們要的人帶來了,我現在只想拿到我應得的銀索倫。我保證,一拿到錢,就立刻帶着這艘船離開。”
戴面具的槍手冷漠地掃了任少川一眼。
茶色玻璃擋住了他們的面容,讓任少川無法看清這幫人的神情,但那種冷淡的氣息還是從他們動作上飄散了出來。
兩個協會槍手站到任少川身邊,擋住了所有去路。
剩下一人捏住賽琳德溫的下巴,粗暴地檢查她的外觀,突然朝着賽琳德溫的腹部揮出拳頭。
賽琳德溫吃痛地彎下腰,咳嗽、喘息。
她的臉上浮現一片密集的肉芽,又於兩秒后恢復白皙色澤。
此時的她,被迫解除了「易容師」的超凡效果,顯露了自己的真實面目——一個樣貌可人的暗金色頭髮少女。
協會槍手再次檢查了一遍賽琳德溫的外觀,確認無誤后從任少川手中奪過行李箱,用金屬鉗剪掉了密碼鎖,暴力破除了行李箱上的保護措施。
打開行李箱,槍手又用同樣的手段,強行打開了箱子裏的鐵皮罐頭。
鐵皮罐頭的底座上,半機械化的樣本素材靜靜地躺在玻璃罐內。
槍手抱起玻璃罐,拎起掛在腰間的滑輪裝置扣在繩梯上,順着繩子向上滑去。
看守任少川的槍手分出一人,箍住賽琳德溫的肩膀,卻沒有把她帶走,而是用槍托敲暈了之後,丟進了船艙里。
任少川看到這一舉動,大概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
但此時,他還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任少川一邊嚷嚷着給錢,一邊往前走了一步,旋即被面前的協會槍手推了回去。
他擺出一副不見到錢不會罷休,同時又畏懼協會槍手的樣子,擰着脖子咬牙切齒地朝面前的人低吼道:
“我的錢呢!你們機械與工匠協會難道是一幫土匪?還有,你們把這娘們留在我船上,我怎麼辦?難道送到坦鍍帝國去嗎?”
停留在小船上的兩個協會槍手抽出肩上的火銃,將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他。
任少川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跳了起來,狀似慌亂地連連後退,掩藏在漁夫帽下的臉色一片煞白,活像一個自知將被滅口的可憐人:
“不不不,別殺我…這錢…這錢我不要了,求求你別殺我…”
眼看任少川即將躲回船艙,端着槍的協會槍手毅然決然地扣動了扳機。
“啵!”
“啵!”
奇怪的槍響,很輕微,如同被敲破的皮鼓,又像是葡萄酒瓶的瓶塞被拔開時的聲音。
這種火銃射出的子彈也很奇怪。
它是一種鏤空的金屬柱體,和人類的小拇指差不多。
穿過鏤空的部分,可以看到子彈內部有一團黑色的“棉花”。
任少川從協會槍手的靈性之光上,察覺到了對方二人的攻擊信號。
他搶先一步鑽進了船艙里,用厚實的船艙牆壁當作掩體。
那兩枚從火銃里射出的奇怪子彈撲了個空,撞在了船艙大門的門框上。
一片閃亮亮的金白色火星在空氣中爆燃,難聞又有些泛黃的白色煙霧瀰漫開來。
煙霧很快被海風吹散,可子彈爆炸形成的火星卻落在金屬牆壁上,留下了一道道燒灼的痕迹。
任少川一掃坑坑窪窪的金屬表面,挑了挑眉毛。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這兩名槍手使用的居然是鋁熱劑子彈。
這是一種以鋁鐵氧化物為核心的特質子彈,會在撞擊之後產生一片燃燒煙霧,在對付披甲敵人和躲藏在掩體後方的敵人有奇效。
只是…這威力比任少川印象中的鋁熱劑子彈要小很多。
由協會槍手發射出來的子彈,頂多在金屬表面留下燒灼痕迹,還遠達不到燒穿金屬板的程度。
任少川心裏思索着,把賽琳德溫拖進了小隔間裏藏好,使勁搖晃,想把她叫醒。
他見賽琳德溫的眼皮在抖動之後,抽出了藏在船艙里的轉輪手槍,準備執行下一步的計劃。
他打算在船艙里守株待兔,等外面的協會槍手進來后逐個擊破,留下一人的小命當作拷問對象,然後儘可能地駕駛小船離開這片海域。
這是一系列精心策劃好的舉動。
最後的結局無非兩種情況。
第一,今天不是賽琳德溫的死期。她將在任少川的幫助下成功脫逃。
第二,今天是賽琳德溫的死期。
那任少川便會順其自然地將她收進灰界,培養出一個長期在坦鍍帝國里活動的灰界間諜。
無論是哪一個結果,他任少川只有血賺,絕無小虧。
任少川在船艙內等了大約三秒,甲板上的兩名槍手沒有要進來的意思,似乎在思考以怎樣的姿勢走進艙門。
這個時候,任少川聽到了拉開拉鏈的聲音和引信被點燃的滋滋聲。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對應的畫面:
艙門外的協會槍手,從拉鏈口袋拿出了一枚炸藥。他們點燃了這顆帶有引信的炸藥,即將把這個炸藥扔進來。
如果任由炸藥在船艙里爆炸,那這艘小船就毀了,任少川自己哪怕不當場斃命,也會喪失拷問協會槍手的時機。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所以在炸藥穿過艙門,飛進門後走廊的那一刻。
早已等候在此的任少川,立馬伸手在空中一撈,接住了這枚沉甸甸的炸藥,緊接着小臂一順勢一甩,劃出一道半圓弧,將還熱乎着的炸藥扔了回去…
這套徒手接雷的操作,把門外兩個協會槍手嚇傻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冒着火星的炸藥就從他倆的頭頂飛過…
任少川對這個炸藥的落點沒什麼概念。
他看不到艙外的狀況,相當於是閉着眼睛,用盡全力把這顆雷扔出去的。
隨後的一聲巨響,讓他明顯地愣了一下!
轟隆一聲爆炸中,鋼珠和破片穿透金屬板的聲音像雨點般響起,浪濤翻卷之中出現了水流倒灌的雜音。
場面陷入死寂。
不管是船艙里的任少川,還是船艙外的協會槍手,都在同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任少川悄無聲息地探出腦袋瞄了一眼外面的景象,旋即嘴角一抽…
這可真是太巧了。
他扔回去的那枚炸彈,跨越了大約30米左右的距離,正好砸在了大船的船體上,而且就在吃水線附近發生了爆炸。
近距離爆炸之中,炸彈里的破片穿透了一小塊金屬板,在碩大的船體上留下了一個“疤痕”。
每當浪濤拂過船體,就會有海水從船體破損處灌進去…
這艘超大型蒸汽機械船如此脆弱嗎?
任少川眯着眼,細細觀察了一下船體金屬板的厚度,大約是五六厘米左右..
這種厚度的金屬板,擋住一般的破片是沒問題的。
那麼答案只有一個了,那顆炸彈是特製的,加強了破片的穿透能力。
這麼一顆炸彈要在小船的船艙里爆炸,後果難以想像。
站在甲板上的那兩個協會槍手,算是自食惡果了。
任少川趁着對方二人愣神的功夫,手腕抖動兩下,射出兩枚精準的子彈。
一發子彈命中左邊那人的眉心,在面罩上留下一個正圓形的彈孔。這人的後腦勺噴出一團血花,當場斃命。
另一方子彈從右邊那人的肋下穿過,沒有當場取走此人的性命。
任少川朝船艙外探出半邊身子,將倒地掙扎的協會槍手拖了進來。
就在此時,被協會槍手敲暈的賽琳德溫醒了過來。
她摸着額前的鼓包,張開雙眼,剛站起來就看到了拖拽槍手的任少川。
任少川聽到了身後的動靜,扭頭朝着滿臉怒意地賽琳德溫說道:
“別愣着了,這人交給我,你趕快去開船!”
“哦哦!”賽琳德溫一下子回過神來,趕忙跑向駕駛艙,打開了蒸汽管道的動力閥。
小船的煙囪里噴湧出濃煙,但卻沒能掙脫甲板上的沉重磁石。
任少川將半死不活的槍手關進隔間裏,飛快地回到艙門旁,朝着繩梯的兩道鎖鏈射齣子彈。
繩梯斷裂,沉重的磁石留在了船上,而小船則像一匹暴躁的野馬一般竄了出去。
白色的浪花在船后倒卷,拖曳出一道長長的水痕。
任少川看了看大船的頂層甲板,又瞧了瞧大船上的破窟窿,心中暗自感嘆賽琳德溫運氣不錯。
大船暫時不能航行了。
必須得等修理工把船體上的破洞修好才行,不然海水倒灌會把這艘船緩慢地拖進海底。
大船兩側懸挂着幾艘應急使用的小船,但這些應急小船,光是從頂層甲板的高度下放至海面,都需要3分鐘左右。
等機械與工匠協會的人坐着應急小船追上來,任少川和賽琳德溫早就跑沒影了。
“先生,咱們去哪?”賽琳德溫的叫聲從駕駛室傳過來。
任少川甲板艙門旁邊,思索半秒后喊道:
“先加速離開這兒再說吧。”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愛閱app最新內容
“好的~”賽琳德溫繼續向前推動動力閥的滑桿,小船的行駛速度再次加快。
當這艘船脫離了大船的陰影區域,重新回到月光下的時候,大船上傳出一連串的槍響
大船甲板上的槍手,總算是等到小船脫離視野盲區了,爭先恐後地朝着越行越遠的小船射齣子彈。
這次他們用的不是鋁熱劑子彈,而是傳統的步槍彈藥。
任少川躲回船艙,來到駕駛室。
小船正前方的水面上,步槍子彈留下了密集的小浪花。
整艘船就像在暴雨中航行一樣,從裏到外都在噼里啪啦地發出響聲。
“繼續往前開,塞林德溫,衝出他們的射程。”任少川沉穩下令。
“嗯嗯!”賽琳德溫用力一點頭,隨即倒吸了一口涼氣,額前因為用力過猛而傳來酸痛…
她一邊揉着額頭鼓包邊緣的皮膚,一邊將動力閥的滑桿一推到底。
船外的“雨聲”密集數分,又過去十秒左右,耳邊清靜了,如同衝出了暴雨的範圍一般。
“呼~”賽琳德溫舒了口氣,拍着鼓鼓的胸膛,癱坐在駕駛座上。
“你在這兒看着船舵,往這個方向走。”任少川撥了一下羅盤,給賽琳德溫留下前行的方向。
“好的,先生..”賽琳德溫抿了抿嘴,想起了那個被奪走的玻璃罐,心裏有些不甘心,但又無可奈何。
她輕嘆了一聲,神情沮喪,飽滿的雙唇被抿得發紅髮亮:
“先生…我的任務物品還是沒了…”
任少川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腦袋:
“別唉聲嘆氣了,賽琳德溫。你帶着那東西,只會麻煩不斷,很大概率死在海上。相比之下…咱們現在不但弄清楚了是誰在對付你,還把棘手的麻煩丟走了,這不是件好事嗎?”
“唔..”賽琳德溫被戳了下腦袋,卻沒有因為對付把自己像小孩子一樣對待而生氣。
她抿着嘴鼓了鼓腮幫子,一秒后像泄氣了氣球一樣放下了緊繃的肩膀,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船舵:
“是呀…你說得對。這東西比我想像的重要多了,憑我一個人,怎麼可能把拿東西帶回去呢…我還是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吧。”
“這就對了。我去把那兩個槍手處理一下。”
任少川見她不再懊惱自己丟了玻璃罐,轉身離開駕駛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