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隱疾
兩日後的下午。
拍賣會現場。
一排高約3米的落地窗正對着參會者的坐席，向前來此地參加拍賣會的人們，展示自由港的廣闊海面和繁華的港口。
拍賣會的主持人站在展台上，背對着身後的落地窗，用誇張的語氣念出預先準備好的開場詞。
任少川坐在角落的位子上，迦列娜則在會場外等待。
雅妮從場邊的小門走進場內，來到任少川身邊，俯下身貼着耳朵說道：
“先生，巴利安·葛蘭妮到了，她正在前來拍賣會現場的路上，會坐在二樓的包廂里。我打聽了一下，她雇傭了海鷹雇傭兵團護送自己前往“肯達然”，會在自由港這兒停留兩天，這期間住在遠洋冒險者協會的酒店裏。等兩天後船隊補給完畢了，她才會啟程離開自由港。”
雅妮停頓一下悄聲問道：
“需要我為您安排和她見面嗎？”
任少川搖搖手，“不。你坐在這兒，幫我盯着拍賣會，適當地抬一下價格。”
任少川站起身，把位子讓給了職業代理人，自己則在對方困惑的目光中離開了。
雅妮看着主人離開的背影一臉的不解，有點兒沒弄明白對方為什麼要關注一個洛薩王國的貴婦…
而且還是那種丈夫已死，家族敗落，只剩下大筆現金財富的貴族寡婦…
再仔細一想，主人好像是一看到海鷹雇傭兵佔用泊位的消息，就篤定巴利安·葛蘭妮來了…這是不是說明主人早就盯上這個貴族寡婦了呢…
雅妮在手指上卷着發梢，細細思索，始終沒能猜透主人的心思。
…
拍賣會場外的走廊里。
任少川叫上了等候在此的迦列娜。
迦列娜落後半步跟在任少川身側，臉上保持鎮定，心中卻在好奇地問道：
“主人，您怎麼從拍賣會裏出來了？”
“迦列娜，巴利安·葛蘭妮的船到了。”
任少川在心中的話音剛落，迦列娜就停下了腳步。
任少川轉身看過去。
迦列娜的臉上是錯愕和追思，眼中閃爍搖擺不定的猶豫。
“主人..你是想帶我去解救那些暗牙氏族的獸人嗎？”迦列娜低下頭，握住了拳頭，繼續跟着任少川往前走。
“是的，我會幫你把那群獸人救出來，然後安排一隻船送他們回去。”
任少川邊走邊說：
“對於一個凡人的靈魂來說，徹底放下生前的事情很困難。你可能覺得自己已經放下了過去的所有，但很明顯，你心中仍然存在對暗牙氏族的執念，只是你自己平時感受不到而已。當與暗牙氏族有關的事情出現，你依舊會被它吸引，甚至為它行動。”
兩人步入升降台。
在緩緩的下行過程中，任少川在心中溫和地說道：
“我會一次次帶着你幫助暗牙氏族，直到你發現這麼做沒有絲毫意義。這是你向我獻上忠誠后應得的，也是你成長過程中必須要面對的。”
迦列娜站在任少川身後，一言不發，沒有辯解，也沒有反對。
她想拒絕主人的提議，制止這次的行動，把主人送回到拍賣會現場，就當不知道巴利安·葛蘭妮的船隊到了。
她很想證明自己已經徹底放下了暗牙氏族。
可心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自己首先是一個暗牙氏族的獸人，其次才是灰界之主的僕人。
這讓她在萬分糾結中，默默地接受了主人的安排，跟隨對方一起踏上了前往碼頭的馬車。
馬車行駛到一半，兩輛海鷹雇傭兵團的馬車，護送着一輛華貴的貴族馬車從旁邊駛過。
迦列娜透過車窗縫隙，看到了對面馬車上的熟悉側臉。
那個坐在貴族馬車上，一臉雍容與傲慢的貴婦，正是巴利安·葛蘭妮偽裝的。
在看到這個假貴婦的一瞬間，生前的痛苦回憶如同潮水般襲來，淹沒迦列娜的心靈。
她的呼吸聲變得沉重，逐漸狂躁的怒火在心中積蓄。
她厭惡買賣獸人的行為，痛恨巴利安·葛蘭妮假借貴婦的名頭，訂立虛假的雇傭契約。
一個來自肯達然的“奧術”途徑超凡者，頂着洛薩貴婦的樣貌，以招募獸人侍從為借口，買走充當實驗材料的獸人..
如此卑劣的行徑…巴利安·葛蘭妮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如果她不曾出現在氏族領地里…
迦列娜深深地吸了口氣，眼眶中浮現淚水。
如果巴利安·葛蘭妮不曾出現在暗牙氏族，那自己這個獸人少女也就不必離開自己的父親了，說不定真的會像主人所說的那樣，在歷經一些磨難后，成為一名合格的十夫長，甚至是帶領暗牙氏族重鑄輝煌。
“我知道你恨巴利安·葛蘭妮。但我們暫時不能對她下手。”
任少川坐在迦列娜對面，凝視面前咬牙切齒的紅髮少女：
“我們現在的合法身份來之不易，不能用來對付巴利安·葛蘭妮，至少不能在這兒動手。幫你救出船艙里的獸人，已經是我最大限度的寬容了。”
“謝謝您，主人。”迦列娜抹了抹眼角的淚水，低頭啜泣：
“我也不想讓我們現在的身份捲入紛爭…我們還是回去吧…我…”
迦列娜的話還沒說完，腦袋裏忽然傳來輕微的抽搐。
她拍了拍後腦勺，因短暫的疼痛而抽了口涼氣。
任少川把她的神情變化看在眼中，也注意到了對方靈性之光上，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深紫色光斑…
這深紫色的光斑很詭異。
它彷彿是某種心理疾病般的存在，不管迦列娜怎麼清空腦海中的思緒，它始終牢牢地釘在靈性之光上。
這就是暗牙氏族先祖，在迦列娜靈魂深處佈置的枷鎖。
麗桑卓說，這東西只有在有人想要窺探迦列娜靈魂深處的秘密時才會出現。
有兩種解決方式。
第一種是像解開心結一樣解開它，讓迦列娜自己用意志力瓦解它。
第二種是給迦列娜的靈魂做個小手術，切除帶有枷鎖的那一部分。這會導致被枷鎖封印的秘密被破壞。
任少川現在採取的就是第一種方式。
但願這一次的行動，能幫迦列娜解開心結吧。
…
自由港的繁華港口。
入夜以後，港口上空的喧囂漸漸沉寂。
隨着夜色加深，勞工和守衛變得稀少，碼頭區愈發空曠。
高大的蒸汽機械船屹立在海水上，隨着浪濤的起伏發出鋼鐵結構輕微變形的沉悶響聲，讓夜晚停滿船舶的碼頭顯得無比幽靜。
任少川和迦列娜喬裝打扮，換上了一整套遮住面容和體型的黑色風衣。
他們無聲無形地在陰影中移動，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這是“靜默黑箱”的功勞。
在這次的靈魂投影開啟之前，任少川把“靜默黑箱”交給了迦列娜，由對方將其融入到骷髏架子上。
迦列娜此時就拎着“靜默黑箱”跟在任少川身後，用這件超凡道具吸收自己二人的聲音。
“月影透鏡”可以讓人在夜晚進入隱形狀態，是一件很適合潛入的超凡道具。
但任少川和麗桑卓商量一下，沒有把它融入到骷髏軀體裏。
原因很簡單：
“月影透鏡”和“雙月女士”的聯繫比較強，而且只能在夜晚這一會出現月亮的時間段使用，無形之中會加大灰界亡靈在奧伯拉星球上暴露行蹤的可能性。
基於謹慎考慮，“月影透鏡”被任少川遺棄在了灰界，和不值得融入體內的槍械、機械手主幹骨架等等東西放在一塊。
有了麗桑卓掩蓋靈性之光的服務，那隻要在陰影中用好“靜默黑箱”，就基本上和隱形沒什麼區別了。
一路順順利利地來到海鷹雇傭兵團的泊位旁，任少川找到了那艘偽裝成豪華遊船的蒸汽機械船。
這艘大船上有燈光。
最頂層的甲板上，傳來隱隱約約的歡笑聲和輕微的烤肉香氣。
任少川傾聽了片刻，暗自點了點頭。
不出所料，在經歷了將近兩個月的漫長旅程之後，船上的雇傭兵們已經憋壞了。
巴利安·葛蘭妮一走，這群猴急的雇傭兵就叫來了一群奔放的舞女。
此時的頂層甲板上，正在舉行一場糜爛的燒烤酒會。
“我們不要去打擾頂層甲板上的雇傭兵了。”
任少川抬起手，指向中層船艙的舷窗：
“看到舷梯旁邊的船艙了嗎？我們登上舷梯之後，敲碎那扇窗戶，從那裏直接進入船艙。有“靜默黑箱”在，玻璃破碎的聲音不會被人注意到。”
迦列娜緊抿緊嘴唇，點了點頭。
雖然嘴上說著不願意來，但她還是在頭痛和靈魂枷鎖的暗示下來到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