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魯國誘孔融
孔融心生不滿,面目可憎,但陶應還得熱臉貼他冷屁股,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您不是我師,誰還能算是我師?”
“若我否認您是我老師,即便天下人同意,我阿爹也不能同意呀!”
望着陶應做作出來的委屈樣,孔融嘴角連連抽搐,心中卻舒坦了許多,又不免心生好奇,陶謙壓根就沒有提過讓兒子拜自己為師之事,他應有自知之明。
“這跟你阿爹陶恭祖有何干係?”
陶應站起身,在大廳中走了兩步,瞅瞅還在生悶氣的陳逸,又望向孔融。
“自應記事時起,阿爹便教應為人之道。”
“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香九齡,能溫席。孝於親,所當執。融四歲,能讓梨。弟於長,宜先知。”
“孔融四歲讓梨,孔融十歲了了,這難道不是孔師軼事?”
孔融猛地坐起,一臉驚詫地盯着陶應。
就連不齒陶應的陳逸,也站起身來,重新打量起他來。
“重光,你剛剛所念,乃何文,我怎從未聽說?”
“還有,為何又將我編入其中,這恐有不妥,惹人爭議!”
孔融如此說,並非矯情,畢竟在大漢這個時代,讀書都是世家豪強的專利,加之書文書寫不易,流傳渠道更窄,像《孔融讓梨》、《小時了了》這樣的典故,若非親朋故友,知之者甚少。
陶應暗笑,你當然沒有聽說過了,《三字經》與《百家姓》、《千字文》並稱為中國三大國學啟蒙讀物,最早成書於宋代,如今東漢末年,你除非穿越,不然,你聽過才見鬼呢。
“此文乃哪位大賢編著?叫何名?”
陳逸才不管裏面將誰編了進去,只要是事實、真理,就合理,他更關注此書的全貌信息。
不論是孔融,還是陳逸,皆是當世文豪,其做學問的成就,遠遠高於做官的成就,所以,對於典籍、美文,自然珍愛,更願意花大精力去研究與辯論。
不然,孔融做了北海相,天天想的不是治理黃巾賊,而是天天高朋滿座,談經論典,登堂開講,憑几讀書。
“此書名曰《三字經》,乃我與大哥幼兒時阿爹用以啟蒙之文。”
陶應果斷將鍋甩給陶謙,也算替便宜老爹加點分,搏點佳話,至於會不會戳穿,那是以後的事。
“《三字經》?妙!”
“句短而易讀,講出了亘古不變的哲理,殊便於開蒙。”
“如此精妙儒家之言,讀之朗朗上口,老少咸宜;若能廣為流傳,必有利於教化九州,定膾炙人口,成就千古佳話!”
陳逸連連讚歎,看陶應的目光已變得柔和,剛剛因卞縣之事生起的那點不快,也瞬間拋諸腦後,煙消雲散。
“融不如陶恭祖也!”
孔融感嘆不已,又慚愧不已,自以為才學已高屋建瓴,加之頭上頂着大儒孔子之後世孫的光環,如今與陶謙育兒啟蒙之作一比,自己這點才學,猶如螢火與皓月比輝,簡直不值一提。
“孔師千萬莫要妄自菲薄,家父常常以孔師為榜樣,鞭策應與大哥。”
“在陶應看來,今之文人,魯國孔融文舉,廣陵陳琳孔璋,山陽王粲仲宣,北海徐幹偉長,陳留阮瑀元瑜,汝南應瑒德璉,東平劉楨公幹,斯七子者,於學無所遺,於辭無所假,咸以自騁驥騄於千里,仰齊足而並馳。”
陶應不敢過於打擊孔融,不想因此而抹殺掉一位歷史上的大文豪,忙繼續拍馬打氣,連“建安七子”都提前總結出來了,就希望孔融莫消沉。
孔融激動了,陳逸驚訝了。
孔融激動的是他的成就終於被人認可了,都快被蓋棺定論了!
陳逸驚訝的是陶應並不如外界所傳的那般簡單,不僅心黑臉皮厚,關鍵是才氣不輸大漢天下任何人!
“走,重光賢侄,跟老師回家,我們邊喝酒邊暢談。”
滿臉激動的孔融,拉着陶應這個“知己”的胳膊,就往相府外行去,他都想好了,定要與陶應促膝長談三天三夜。
陶應暗自驚詫,這人也太現實了吧,前一刻還在吹鬍子瞪眼睛,一副羞與豎子為伍的架勢,后一刻便認下弟子,改變稱呼,視為忘年交。
不愧是孔融孔文舉!
“孔文舉,這般做,也太不厚道,難不成,我陳逸府上就缺幾壇酒?”
陳逸不幹了,這要是被傳出去,還不得被天下文士笑死!
被陳逸堵住了去路,直接拖去了后廳客堂,很快家人置辦了一桌酒席,三人開始邊喝邊聊。
孔融是東漢末年一代名儒,繼蔡邕為文章宗師,對詩歌也很擅長,陶應擔心孔融與他談論議、六言、策文、表、檄、教令等文體,便始終圍繞詩歌拉扯。
真印了“酒逢知己千杯少”那句話,孔融一個勁拉着陶應這個忘年交狂飲,慢慢,即便是米酒,陶應也喝大了,開始愁緒滿腹。
如今雖身為陶應,卻實打實乃一東漢“外來戶”,在將至的大亂中,是活、是死,是像清晨的露珠消失在陽光之下,抑或名留青史,他不太自信。
陶應雖有野心,可也自知勢劣,莫說與曹操、袁氏兄弟相比,即便是劉備,都是籠絡人心的高手,感覺自己一無是處,一時看不透自家的命運。
陶應忽然很落寞,踉蹌起身,一手執酒壺,一手持酒杯,舉杯吟誦。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本已酒酣,有些放浪形骸的孔融與陳逸,猛地一震,端着酒杯,紋絲不動。
一時間,客廳靜得落針可聞。
曹操的這首《短歌行》,陶應因《三國演義》,多次品讀,當時雖也能體會其中慷慨沉鬱、求賢若渴的意思,但遠不如穿越后通過親身體驗了解的深刻。
陶應只覺此時此刻,再也沒有另一首詩能表達現在鬱積在他胸中的“塊壘”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誦到這裏,陶應舉杯飲盡,晃晃酒壺,發現沒酒了,將酒杯遞到陳逸跟前,讓他斟滿,又笑着看向孔融,重複了一遍。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孔融心中一動,不做一言。
陶應轉過視線,望向陳逸,將手攤開,虛攬堂內二人。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陶應語調開始轉為低沉。
“明明如月,何時可輟?”
“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陶應拔高了聲音,將酒杯高高舉起,目光越過孔融、陳逸二人,投向堂外。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目光復又轉回視線,看向孔融和陳逸,
“契闊談宴,心存舊恩。”
孔融與陳逸既驚訝,又沉默,陶應詩中“求賢若渴、欲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昭然若揭,毫不掩飾。
陶應將酒杯湊至唇前,卻沒有飲,而是茫然失神地站了片刻,最後悵然低吟。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陶應開始有些躊躇了,後面的四句,就有些露骨了,不知道此時吟出,會不會驚詫世人?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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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陶應咬咬牙,褲子都脫了,就差一激靈,還擔心個求;不能對不起曹阿瞞,得尊重原作者。
“一時酒後失態,孔師、陳相莫要見笑!”
孔融怔怔神,一臉複雜地打量了陶應好一會兒,也將杯中酒喝完。
“酒後真言,詩以言志,非有雄心大志者不能為此詩。重光,你的志向,師已知曉!”
陳逸一臉感嘆,也一臉落寞,想起剛剛自殺的王芬,真為之可惜。
“古人云:傾蓋如故,白頭如新。重光,你之志向,我不如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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