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抽卡事故

我將腳翹在茶几上。

盛滿水的玻璃杯與腳趾可謂是近在咫尺，但我才不管這些。

準確的說，是根本顧不上。

很顯然，穿着睡衣披着亂糟糟的長發飄蕩在午夜的客廳里覓食的頹廢女青年，是不可能有自己十分邋遢的自覺的。

更遑論此刻，叼着烤肉味樂S薯片的我已經完全沉浸在iPad上的遊戲畫面里。

“……再來一個十連！這一次一定能出黑狗！”

從上帝視角看，這副場景肯定十分詭異——

這點我特別有自知之明。

形如女鬼的頹廢女青年沒骨頭地半癱在柔軟的沙發里，說出口的話卻精神抖擻，被電子屏幕照亮的眼睛裏也散發出詭異的光芒……怎麼看都像是深夜鬼故事的開場。

但我的目的可不是從電視機里爬出來，而是抽到那個令梅芙夢寐以求的男人……啊不，狂狗。

我拿起了手邊的王中王火腿腸，將它塞進沙發旁黑狗布偶的懷裏，然後動作慎重地將iPad靠在了布偶上。

所謂的抽卡玄學，訣竅就是強烈的儀式感。仟韆仦哾

只有這樣，葉O樹才會聽見我內心由衷的祈願。

在這一連串宛如邪教儀式般透着古怪意味的行為完成後，我心中的期待之情風起雲湧，卻還是努力剋制着洶湧的情感，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點在了屏幕右側一個晶藍色的按鈕上。

30個聖晶石的扣除提醒跳出，彰顯着偉大召喚的開始。

我滿懷期待之情按下【確定】。

召喚室被星河宇宙包圍的空間在屏幕上顯示出來。

畫面中純白的法陣散發出了燦爛的光芒，並開始不停地旋轉。

我睜大了眼睛，內心充滿了祈願，不肯放棄哪怕一絲一毫的細節。

金卡、金卡、金卡……！我要狂王！

像是我的反覆祈禱終於起了作用，視野中光圈的顏色忽然泛出了斑斕的色彩。

等等，這是？

我獃獃地看着它，用力眨了眨眼睛，確認了眼前的一切不是眼花和心理暗示的產物后，不禁狂喜亂舞。

彩色的、飄着羽毛的光圈！

金卡！

我出SSR了——哈哈哈哈哈！

我差點就得意地笑了起來。

……然而。

然而。

雖然但是，卡面翻過來之後，不是羊頭人身的狂戰士。

長發的聖女頭戴花冠，閉上的眼睛和姣好的面容，似乎在悲憫我期望的落空。

居然是尺階。

這池子裏有Ruler嗎？

又沉船了。

雙up池子是真的毒。總是重氪沉船的非洲人就算出了彩色羽毛圈，那也是不光彩的歪五星。

如今我深刻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我在心裏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卻還是懷揣着一些期待之情。

金色尺階也挺好的，只要是new五星我都可以。

就是肯定不是狂王了，嗚嗚嗚。

我什麼時候才能四狗齊全啊。

身為隱性狗廚的我暗自哀嚎着，卻也腦袋裏迅速過了一遍五星裁定者的名單，暗自期待着來一個廚力角色。

然而，我盯着漸漸顯露的卡面，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

這是什麼！教練，這卡……不是，監製，這個英靈本咕噠沒見過啊！你這濃眉大眼的什麼時候在池子裏加了新卡還不發公告——

不。

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那個瞬間的我，心理活動沒有那麼複雜，只是在那兩三秒之內不可抑制地發獃，卻還是在潛意識中無比清楚了這一點。

以我對這個手游、這個IP的了解來說，現在在我面前緩緩展露真容的這張英靈卡，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運營方也不可能出現那麼重大的失誤。

從各種方面來看，這張卡的出現可能性，都是毫無疑問的0。

這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卡。

但是它就是出現了。

出現在了這個深夜，出現在了神思恍惚的我的面前。

代表着ruler也就是裁定者職階的金色聖女像緩緩褪去，出現的卡面上，是一位身形高挑瘦削的深藍發色的青年。

他穿着西洋風的深藍騎士制服，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踩着長靴的修長雙腿交疊，姿態莊嚴而不可侵犯。雙手執着出鞘狀態的修長西洋軍刀，將其豎在身前。被雪白刀刃一線分隔的面容俊美秀麗，戴着斯文的無框眼鏡，垂下的紫羅蘭色眼眸中含着無情與悲憫，頭頂卻顯露出半截和王座背後的虛影一模一樣的、劍尖朝下線條冷硬的青色機械風巨劍。

王座邊的白雪裏綻開的花朵。

冰晶一樣懸浮在他身周的碎片。

星辰的軌跡環繞在他的身側，天狼星閃爍着不滅的青色光輝。

卡面上的這個人物是誰？

到了這個地步，只要見過的人，其實都能認出來。

情況超出了可以理解的範圍，大腦開始過載，試圖將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曲解為幻夢或者玩笑。

我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卡面最下端的英靈名諱已然完全顯露，“英靈召喚”的字樣出現的那個瞬間，iPad從我的僵硬的手指間滑落，一角着地，重重地摔在了客廳茶几下的地毯上，發出幾不可查的悶響。

——相遇的奇迹只需要一個契機。

——在那個我還沒有察覺到的瞬間。異常，就這樣發生了。

身周的世界隨着ipad的墜落開始晃動。

像是鏡像一般出現了虛無感，又像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泛起了一圈又一圈不停擴散開來的漣漪。

地毯被某種事象改寫，覆蓋成滿地冰冷的白雪。

我赤腳站在雪地上，漣漪般的世界在我的腳下擴大。潔凈的白色宛若潮水般席捲了一切。

腳心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和細微的潮濕。

有雪粒在我的腳下，被體溫焐熱而融化。

我渾身冰冷。

並不是因為席捲周身的寒風，也不是因為依舊落在肩頭的白雪，而是因為只有幾步之遙的距離外，站着的兩個男人。

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理解了這副場景的含義。

灰暗的天穹之下，連細碎飄落的白雪都變得無比緩慢，好像已經快要靜止在下一刻。

佈滿裂痕的赤色巨劍懸浮在空中，已然失去了光澤，正如那位閉上了暗淡的鎏金色眼眸、向持着長刀的宿敵展開雙臂的赤發之王。

在灰暗素凈的天地里，穿着黑色毛領皮外套的男人的發色，宛若火焰一般燃燒着，臨近熄滅，卻依舊醒目而灼熱。

青色的王靜靜地凝視着他。

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瞳里，什麼也沒有。像是落雪一樣闃靜，決心也化開在茫茫白雪中。

他靜默地舉起了手中修長雪亮的軍刀。

那動作在我的眼中像是被時光分解了無數次一般緩慢，連一片雪花落在他橫起的刀鋒上的鏡頭都無限被拉成，凝固成琥珀內部一樣的景象。

我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於是在心裏瘋狂吶喊出聲。

不要……

不要！

就算是夢裏，我也不想看見那一幕曾經讓我痛徹心扉的場景！

眼前世界接近凝滯，即將飄落到我肩頭的雪花也停了下來，凝固在耳邊翹起的發梢上。

我獃獃地看着眼前正在發生中的一切。

難以理解的境況。難以接受的場景。難以微笑的命運。

冥冥之中，似乎有誰聽見了我的願望，輕輕地笑了一聲，用除了我之外誰也聽不見的聲音，那樣說道：

不願意的話，那就去改變吧。

背後驀然傳來一股推力。

我在雪地上踉蹌了兩步，顧不上看背後的是誰，只是瘋狂地向著他們的方向跑去。

絕對、絕對要趕上。

腦子裏只有這個念頭。

奔跑中的記憶都模糊了。我只記得身體很僵很冷，沉重得要命，腳底冰涼刺骨。我拖着這樣沒用的孱弱身體拚命地向前跑，好在變慢的時間一直在等我。

王劍還停留在高遠的蒼穹之上。

沒有穿透厚重的陰雲墜落下來。

那把西洋式的長軍刀才微微抬起來一點。

深藍發色的青年男子，可能是察覺到了我的接近，那雙紫羅蘭色的瞳孔帶着些微的驚色，一點一點以被放慢了千百倍的速度向我轉來。

我腳下一個踉蹌，被雪地里埋藏的石塊絆倒，下意識地撲了過去。

在我拉住他的衣角的那一瞬間，世界再次改變了。

身周的白雪與森林像是從未存在的幻影般消失無蹤。

腳底重新觸及了熟悉的柔軟毛絨感。

但是有一個存在沒有消失。

原本只有我存在的客廳內，有了第二道呼吸聲。

被我熊抱住了腰身的青年正在低頭看着我，紫羅蘭色的瞳孔微微放大，焦距模糊。

懷中柔韌的腰身觸感比什麼都真實。他足足有一米八五，因為身材修長瘦削看起來比實際還要高挑，我一米六五的中庸身高，也只能抱到他的腰部。

等等。

這不是夢……嗎？

我想起了什麼，茫然地低頭看去，ipad正跌落在我的腳邊。

原本在抽卡界面的屏幕已經黑了下來，進入待機狀態。

我不敢立刻將它拿起來，生怕這只是一場夢。熬夜生鏽的腦袋拚命地轉動起來，到最後，也只是得出了超現實主義的荒誕結論。

第一反應，竟然是抬眼望向窗帘拉開的陽台。

被鐘點工阿姨擦洗得透亮的玻璃外，月亮還是正常的銀白色。

既不是紅色，也不是紫色，上面更沒有任何奇怪的圖案。

但是我抱着的男人是真實存在在這裏的，不是一個幻影。

他有呼吸，也有體溫。他是個活生生的人。

這不對勁。

懷裏抱着的這個男人，是我喜歡的二次元角色。

他的外貌和性格都是我喜歡的類型之一。但是現實里不會有這樣的男人，他應該活在GoH的小說、設定集和動畫裏，而不是我存在的三次元。

這個世界，難道是虛假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