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門再見
自見了丁泰、丁翀二人後,蘇然一路打馬西行,朝寧遠而去。
明軍薩爾滸戰敗后,山海關外領土丟失泰半,女真人勢力大增,八旗兵活動範圍也擴大許多。只是關外土地廣袤,加上此時正處深冬,蘇然這一路也僅僅見到一個十人八旗狩獵隊伍,
若放在平日,遇見這種小股韃子,蘇然定是要拿來磨刀的。這兩年他一直遊盪在關外,一身功夫便是在山林中和韃子以及各類猛獸搏命愈練愈精,只是此時他有事在身,不願節外生枝,便放過了這些韃子。
三天後,蘇然準時到了寧遠衛,在城中見到了多年未見的師兄陸文昭和師姐丁白纓。
蘇然穿越過來時身軀變成八九歲的孩童大小,在冰天雪地快中要凍死時遇到了師傅丁乘武。
可惜不到兩年,丁乘武便因早年舊事鬱鬱而終,之後蘇然一直被師兄陸文昭和師傅的女兒,她的師姐丁白纓照顧長大。陸文昭教他讀書練武,可以說是亦兄亦父,而丁白纓話雖不多,卻面冷心熱,可謂如姐如母,二人算是蘇然此世最親近之人。
陸文昭長相平平,小眼一眯看起來連眼睛都在笑,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但少有人發現過,那整日笑眯眯的小眼中熊熊燃燒着一團名為野心的火焰。
師兄二人相隔兩年再見,陸文昭設宴好好款待了這位和他年紀差了近二十歲的小師弟。
蘇然吃飽喝足,仰躺在陸文昭住所的太師椅上,翹着二郎腿,手裏還拿着柳木牙籤慢悠悠地剔着牙,歪着腦袋對陸文昭說道:“師兄,幾年不見,你的眼神還是這麼討厭。”
這幅輕佻放縱的姿態是蘇然刻意做出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在這個師兄面前,總忍不住和他對着干。他穿越過來時雖然樣子只有八九歲,但其實已經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性格、三觀早已在現代社會定型。雖對陸文昭的關懷照顧有感激之情,可是對其種種觀念,以及處世之道,他並不認同。
尤其是七年前薩爾滸之戰,時任山海關總兵杜松麾下守備的陸文昭在渾河岸邊險死還生后,變的愈發功利激進。整日裏說的都是什麼要掃清朝堂亂象,挽救大明江山之類的話,乾的卻都是些蠅營狗苟,捱風緝縫的勾當。不斷指示丁白纓的幾個徒弟還有蘇然為他賺取錢財,大搞暗殺,覓縫鑽頭的結交朝中大臣。
蘇然當然是早就清楚此時的大明江山已然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力挽天傾的能力,自然不願隨陸文昭登上這艘註定要沉沒的大船。加上他前世也看過《綉春刀》的兩部電影,雖然具體情節早已忘的一乾二淨,但陸文昭最後沒有好下場,他卻記得清清楚楚。
陸文昭屢屢安排同門為他做事,蘇然不願受拘束,更看不慣他世故鑽營,不擇手段的行事作風。二人多次爭執無果后,當時只有十五歲的蘇然便毅然離開師兄師姐的庇護,獨自到江湖中闖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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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文昭這些年在官場上早已練得城府深沉,喜怒不形於色,只當沒看到蘇然輕佻浪蕩的樣子,說道:“師弟,聽丁翀回來說你近些年功夫大有長進,丁泰在你手下一合之間便吃了大虧。”
蘇然最看不慣他這道貌岸然的樣子,陰陽怪氣地說道:“還行吧,師兄師姐不肯把師傅的戚家刀法傳給我,我自然要多多努力才行呢。”
陸文昭依然正色道:“師弟,我說過多次,你若願意助我成事,戚家刀法我隨時可以教你。只是你常有無父無君不忠不孝之言,我怎麼能放心把這本來用做保家衛國的戚家軍刀法,傳授給你呢。”
蘇然放聲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一個憂國憂民的忠臣孝子啊。當年師傅僥倖從石門寨的死人堆里活了下來,從此隱居關外,鬱鬱而終,他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這個好徒兒如此盡心竭力的給朝廷當走狗,不知道又作何感想。”
這卻又牽扯出一段往事,蘇然的師傅丁乘武便是赫赫有名的戚家軍中的一員,曾隨吳惟忠將軍在壬辰倭亂中入朝抗倭。
當時提督薊、遼、冀、川、浙諸軍的明軍統帥李如松,曾承諾先登平壤城頭者賞銀五千兩。丁乘武所在的戚家軍作戰勇猛,率先登上了平壤城樓,而李如松卻沒有兌現承諾。
後來重視戚家軍的遼東經略宋應昌解職回國后,南兵北兵矛盾日益激化,戚家軍的軍餉甚至都不能按時發放。
萬曆二十三年,戚家軍聯合向當時的薊州鎮總兵王保討要軍餉,王保假意誘騙這些士兵放下武器,到駐地石門寨的演武場領餉,而後誣其兵變,命其餘明軍將這些赤手空拳的戚家軍盡數屠殺。
丁乘武受重傷僥倖未死,從死人堆里爬了出來,從此心灰意冷隱居關外。後有女丁白纓,有徒陸文昭,又在晚年救下剛剛穿越的蘇然,不久鬱鬱而終。
聽到蘇然提起師傅,陸文昭終於維持不住那張似乎永遠不會變顏變色的臉,漲紅了臉怒吼道:“師傅當年是受了朝中奸佞的算計,我現在做的事,就是要清理朝綱,永遠不要讓師傅遇到的慘案再發生,這才能真正告慰師傅的在天之靈。”
蘇然正欲駁斥,站在一旁沉默了許久的師姐丁白纓制止住了他,說道:“好了,這麼多年了,你們還是一見面就吵。師兄,你不是找師弟有事嗎?那就少敘閑言了。”
陸文昭沉默了一下,瓮聲瓮氣地說道:“師弟,特意出關來找你,你還記得當初說要為我辦三件事嗎?。”
“當然,我這無父無君之人若是有本事能幫到你這忠臣孝子,自然是日日惦念,不敢忘卻。”蘇然譏諷道。
陸文昭聽到蘇然帶刺的話,又是一股怒氣湧上心頭,在官場上不管面對什麼樣的情形,他都可以神情自若,可面對這位自己從小帶大的小師弟,他卻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使勁喘了一口氣后,還是平復心情,說道:“師弟,最後一件事,你只要幫我辦了,我便傳你一直想學的刀法。”
“此話當真?”
“師兄從未騙過你。”
蘇然思度了一下,問道:“什麼事?”
陸文昭說道:“做錦衣衛!之後的事情,我到京城再告訴你。”
“錦衣衛?當錦衣衛要徹查三代,是隨便就能當的嗎?”
“我現在已經是錦衣衛千戶,且深得田都督使信任,安排個小旗,費點功夫還是能辦到的。”
“哦?那陸大人可真是赤膽忠心,一心為公的好官啊。”蘇然又忍不住嘲諷道。
陸文昭不理會蘇然的嘲諷,沉聲問道:“如何?”
蘇然又問道:“你的另外兩個師侄,丁修和丁顯呢?怎麼不讓他們去,丁修的功夫怕是都超過師兄了吧。”
陸文昭聽到丁修的名字,面色有些不自然。
丁白纓這時插嘴說道:“丁修不願受師哥差遣,叛出師門了。丁顯,師哥已經安排進錦衣衛了,之後會協助你做事。”
聽到那個印象中面相帶幾分邪氣,舉止頗為浪蕩的丁顯判出了師門,蘇然倒沒那麼吃驚,丁修是丁白纓幾個弟子中與自己最為投緣的,二人在行事頗為相近。他叛離師門,也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倒是那個長着娃娃臉,十分俊俏的丁顯竟然早已被安排進錦衣衛,那師兄可當真是處心積慮,蓄謀已久啊。
蘇然沉思片刻,說道:“師兄,當初答應為你辦三件事,這是最後一件了,若我不幫你,師兄便不會教我戚家刀法嗎?”
陸文昭沒有回答。
蘇然不理會他,慨然說道:“好,我答應你。只是師兄,話我要說清楚,我做此事,非是為了辛酉刀法。這些年江湖上厲害的人物我也不曾少見,功夫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慢說是一門刀法,便是十門百門,我蘇然都不放在眼裏。我要學這刀法,因為我也是師傅的弟子,這本就該是我的東西。而我幫你,卻只是為了師兄弟的情誼,為了當年你照顧我的恩情。這次幫了你,咱們師兄弟間的情分也就到了頭,日後你的船沉了,可別拽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