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媽，咱不比誰下賤
推開門，他的母親卻不在床上休息，而是在灶台前張羅着飯菜，只是在做普通的米飯和一些簡簡單單的素菜，掌勺的手還在微微發抖，儼然是很久沒有活動過的樣子。霍雨浩提着留下的兩條青魚趕忙來到母親身邊接過廚具，將母親扶到床頭坐下。
霍雲兒，霍雨浩的母親，白虎公爵府的下人，白虎公爵戴浩的貼身大丫鬟，與其私通後有了霍雨浩。惹得公爵夫人十分不滿，從未停止過對她的刁難，是霍雨浩前世導致母親早逝的罪魁禍首，這一世的重生，霍雨浩當然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白虎公爵戴浩一夜留情過後自己都不知道霍雲兒後來給他生了個兒子，不然公爵夫人多少都得收斂一點，不敢做過於明面的針對。
“媽媽，大夫不是說了嗎，你的病雖然好轉了，但還沒有徹底好完之前最好就躺着靜養，什麼也別做，這都養了三個月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別前功盡棄啊。”霍雨浩拉着母親的手關切地說道，隨後繞至背後幫母親捏起了肩。
“雨浩……媽媽沒事，就是感覺今天狀況似乎不錯，想試着動一下，天天看着你又是外出賣烤魚賺錢回來還要給我做飯，你還這麼小啊……你讓媽媽怎麼好受啊……”霍雲兒撫摸着肩頭上霍雨浩的小手，溫柔卻也苦澀地道。
“沒事的，媽媽，對我來說一點都不累，我可是已經十級魂力了，就差獲得一個魂環就能成為正式的魂師了，身體素質可好了！”霍雨浩溫柔地安撫母親。
是的，霍雨浩目前的修為就是十級魂力，需要獲得一個魂環來晉陞真正的魂師。
前世的霍雨浩十一歲時才達到這個等級，因為天賦實在太差了，先天魂力只有一級，屬於可以修鍊的魂師中天賦最差的那一類，又沒有老師引路，靠自己摸索着修鍊，能十一歲修鍊到十級都是付出了他人數倍努力的成果。
可如今不一樣了，雖然仍舊是這副天賦欠佳的身體，但神王境界的見識又何必需要什麼老師的帶路呢，當下進行了最適合他身體狀況修鍊的法門，六歲武魂覺醒到現在短短兩年，以八歲的年齡就達到了十級魂力。
而且是三個月前就已經達到了，由於沒有獲得魂環，魂力無法通過修鍊繼續提升等級。這樣的速度霍雨浩還是不太滿意的，可眼下這副軀體的天賦就這樣，只能等以後去找機緣改變了。
這就是為什麼霍雨浩這三個月每天都能擔著滿滿兩大筐青魚，走上好幾里路去星羅城賣烤魚，正常的八歲小孩哪有這個體力？
至於青魚的來源，霍雨浩自然是沒有啟動資金去買那麼多條活魚的，那都是他在城外那條星羅母親河著名的垂釣點親手抓的，動用他遠超魂力的精神力修為，干擾普通的魚類這種低級智慧生物太簡單不過了，一個精神意念在水中蔓延開，瞬間就有無數大魚小魚聚攏過來，霍雨浩大網一撒，撈起一整網的青魚，每天都要震驚周圍的垂釣者。
他甚至還能從中挑三揀四，扔掉小魚和有各種瑕疵的魚，最終裝滿兩大筐肉質肥美的好魚。
“雨浩……看到你這樣子，媽媽很高興，你知道嗎？三個月前我剛病倒又醒過來的那天，我前所未有的恐懼，大夫說我需要靜養三個月以上再看能不能好轉，我恐慌了一整晚，在想我要是就這麼三個月不能工作，你該怎麼辦？誰來養你？於是我打定主意，拼了這條命也絕不能倒下，我會堅持下去，一定要將你撫養長大……”
“可你給了我一個驚喜，
第二天你帶着滿滿一袋子的銅魂幣回來，說是你去星羅城賣烤魚賺的，當時我還擔心你這孩子出去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畢竟……那些錢可是比媽媽在公爵府里一個月的薪水還高啊！你雖然廚藝確實有一定實力，但那也太誇張了！”
“可是後來你每天都會這樣帶着一大袋銅魂幣回來，還有一兩條提回來的魚，吃飯的時候你也會跟我說說今天賣烤魚遇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聽了誰的生活訴苦，還有得到了哪些好心人的幫助，我才相信你真的是去賣烤魚了……你這孩子啊……越是看你這麼成熟，媽媽就越自責，像你這個年紀的孩子，本不該背負這麼多的……”霍雲兒摸着背後孩子的小手，說著說著淚眼朦朧。
“媽媽……別這樣說……能……能這樣照顧你，我很幸福……”儘管真實的靈魂經歷了上萬年的年歲，此刻的霍雨浩仍舊忍不住熱淚盈眶。
一個人尚未到達所謂“成熟”的歲月中總有那麼幾個瞬間讓你每每回想起來都會忍不住落淚，所以一個有感情的人，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哪怕是上萬年的生命，霍雨浩在回想起那顆母親為給他帶回來而燙傷自己的紅薯時，都難以抑制要哭出來的衝動。
在前世的記憶中，母親此次的病倒正是噩夢的開始，母親醒來的第二天，不顧大夫的囑託，毅然頂着重病之身進行勞作，導致身體越來越惡劣，最終看不到霍雨浩長大成人便離去了。
好在霍雨浩此世直接扼殺了這個禍端，扛起養家的擔子，解決了經濟問題，還每次回家都會在城中買點營養豐富的補品回來給母親調理身體，更是在每次按摩揉捏中暗暗運轉魂力幫助疏通經脈，如今的霍雲兒身體遠非霍雨浩前世記憶中那種病怏怏的樣子，面色紅潤、氣息均勻、體內經脈暢通無阻，健康得像個“新”人。只不過今天才剛想活動活動，身子躺久了不適應而已。
原本霍雲兒是和霍雨浩單獨住一個小院的，是戴浩親自指定給霍雲兒的，各方面條件都還算不錯，畢竟是當今星羅皇帝最器重的公爵府。
可自從霍雲兒生下霍雨浩以來，就成了公爵夫人的眼中釘，在霍雨浩剛兩歲時就被以感染惡疾為借口趕出了小院，至於住哪自己想辦法，還好霍雲兒平時在家丁里的人緣不錯，后廚的給她騰了一間不怎麼用的柴房出來，這才有了現在這容身之地。
就連霍雲兒剛病倒時來看病的府中大夫也沒收一分錢，都知道霍雲兒什麼處境，只是那大夫留下開的葯看了一眼這居住環境，也只得無奈地嘆息一聲，只能口頭囑咐要靜養，可心裏也明白公爵夫人怎麼可能讓霍雲兒靜得下來呢？看這母子倆的造化吧……
霍雨浩接過灶台的活后迅速把晚飯張羅好端到桌上，一共兩素一葷一湯，葷菜是回家之前在城裏買的新鮮牛肉，魚則用來煲湯了。若不是此時是在一間破落的柴房裏，應該沒人會認為三個月前這還是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艱苦家庭。
老話雖說食不言寢不語，但事實確是一家人老喜歡把重要的事擺在飯桌上談，似乎是因為情緒波動劇烈時可以猛刨飯碗來掩飾，又或者那種嗓子眼被堵住的感覺可以用飯菜塞下去……總之在飯桌上商量家事總是能使人考慮措辭的緩衝時間更多的。
人與人之間很容易產生矛盾，但很多都是小矛盾，可在雙方言辭激烈的爭執之間，目的從解決問題變成了解決對方，最後的結果遠超它該有的高度，這就是浮躁，這就是戾氣。其實若是在開口前有足夠的緩衝斟酌措辭的話，解決矛盾的代價很小，而且往往可以雙贏。
“媽媽，我有個想法想跟您商量一下。”霍雨浩端着飯碗，在吃下一口熱飯後看着霍雲兒的眼睛開口道。
“嗯？突然搞得這麼嚴肅是要幹嘛？才多大個人啊，就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有什麼事說吧，只要不危害別人且媽媽負擔得起，你想做什麼都可以。”霍雲兒有些詫異霍雨浩突然認真起來的樣子，隨即微笑道。
什麼都可以？恐怕我說出來您就沒這麼好說話了吧……霍雨浩如此心想到。
“媽媽，我在星羅城裏打聽過了，憑這三個月來我存下的積蓄足夠租一間還不錯的店面好好做生意，所以我想……帶您離開公爵府，以後咱們母子在外面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再也不要受公爵夫人的欺負了。”霍雨浩不緊不慢地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眼神一直很認真地與霍雲兒對視。
“什麼？不行！我不能走！我一定要等到他，等到你父親……”霍雲兒一聽要她離開公爵府瞬間就情緒激動地抵觸起來，一點都沒出乎霍雨浩的預料。
“聽我說，雨浩，我們在公爵府的處境的確很困難，但是也都撐下來好好的活到今天了不是嗎？畢竟你是他的親骨肉，公爵夫人也不能做的再過了，你怎樣都不會有事的！最多……最多也就再對我使些小絆子，等你父親回來見到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霍雨浩看着母親這個固執的樣子，也不禁無奈地搖搖頭，長嘆一聲，接着勸說道：“媽媽，我八歲了，那個你說是我父親的人……卻一次都沒來見過我，甚至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根本不知道還有我這麼個兒子。”
霍雨浩的語氣還是很平靜，除了撫摸母親手背的小手有溫度外，整個人不像是個有感情的樣子，彷彿不是在說自己的事，而是在陳述一個無關自身的殘酷猜想。
事實也正是如此，霍雨浩前世的人生中，在他蒞臨人道極顛，即將飛升神界之前才跟自己的生父白虎公爵戴浩攤牌，那一刻戴浩才知道他還有霍雨浩這個兒子，連他自己都苦笑怒罵道整個公爵府就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兒子。
“不是的，雨浩！別這樣想！你爸爸他……他不是不愛你，只是……他是陛下最倚仗的白虎公爵，是帝國的定海神針！他有很多的事要忙，常年都要駐紮在邊疆，太多身不由己了……媽媽我……只是個下人！”
“下賤如我當然沒資格讓他百忙之中關顧我一下，但是沒關係，你是他的兒子，我一定要把你送到他面前，驕傲地告訴他這就是你的孩子，那時候公爵夫人再也不能對你做什麼，媽媽怎樣都無所謂的……”霍雲兒緊緊握着着霍雨浩的手，激動地辯解道。
其實她已經被霍雨浩說得有了幾分恐懼，只不過有的事情付出了，就不是那麼容易接受得不到好結果了，前世的霍雲兒不就這樣帶着不舍到死都要囑咐霍雨浩別去憎恨他的父親嗎？
而那時的霍雨浩有資格憎恨戴浩嗎？有。戴浩或許對得起星羅的億萬國民，也可能對得起他的家庭、他的其他三個兒子，但卻絕對對不起霍雨浩母子，哪怕真是身不由己也改變不了他沒有對霍雨浩母子盡親子之責的事實。無論戴浩的行事如何的偉光正，在霍雨浩的角度他也是有資格憎恨戴浩的，只是他後來經歷多了，只願追究公爵夫人這個元兇。
“媽媽，我雖然可能年紀小經歷少，事情理解得不是那麼透徹，但卻感受得清當下的處境。您說一個男人若是知道自己有個兒子出生，哪怕再忙好歹也該有所牽挂，可能八歲了都不來看一眼嗎？哪怕托一封書信呢？只可能是不知道有我這麼個兒子了。您還想說他是因為忙碌嗎？一國重臣，怎可能八年沒一次入家門的能力？至少我向戴洛黎打聽到了，其實……半年前他回來過。”
“什麼！他回來過？！那……那他怎麼……”霍雲兒震驚得心臟砰砰直跳。
“為什麼沒來看我們是嗎？因為公爵夫人在府中一手遮天刻意隱瞞了我們，她對那個人說您因感染惡疾，自己離開公爵府不知哪裏去了，府中也沒一個敢對他說真話的。他是真的不知道有我這麼個兒子啊！那公爵夫人，是當今陛下最愛的幼女，她的行事比您想的要危險得多啊！”霍雨浩苦笑道。
“什麼……這……這就是……下人的命啊！”霍雲兒臉色慘白，眼神彷彿失去了神彩，眼眶忍不住滴下兩滴晶瑩的淚珠。
但很快又壓下悲意來握緊霍雨浩的小手道：“媽媽生得低賤，只能受她們權貴的欺壓，但你實實在在是他的親骨肉，誰也改變不了，即便公爵夫人這樣針對，媽媽都把你拉扯到這麼大了，也不差再堅持一下……”
“如果你跟洛黎有溝通的話，那下次再有他回來的消息你就告訴我，那時媽媽就算頂着槍林棍雨，也要把你推到他面前告訴他你是他的孩子，那個時候你的未來媽媽就不擔心了，只要你好，媽媽就算……”話還沒說完就被霍雨浩打斷了。霍雨浩站起身雙手扶住母親顫抖的雙肩，目光堅定地看着她。
“媽媽，不要再說自己是個下賤的下人之類的話了，咱不比任何人下賤，人本身是不該有身份高低的，無非就是諸如公爵夫人這樣的所謂貴族階層想要穩固自己的統治而給人民植入的思想標籤而已。”
“您在公爵夫人的欺壓下依靠自己的雙手把我拉扯到這麼大，在我看來您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人，擁有最高貴的靈魂，不要再說什麼只要我好您怎樣都無所謂，如果您有恙，我的餘生都會活在痛苦中。咱們娘倆離開這裏，不要再受欺壓了，我們去活得好好的，讓我看着您好好的。”霍雨浩說完，貼入母親懷中緊緊抱着她。
霍雲兒被兒子緊緊抱住，原本如墜冰窖的心突然感受到了溫暖，這個小小男孩的身體上傳來了太陽般溫暖又熾烈的能量，為她驅除寒意也摧毀黑暗，將她從萬念俱灰的深淵中拉了出來。
“可是……如果我們就這樣離開了公爵府，將來你與他如何父子……”霍雲兒已經開始考慮霍雨浩離開公爵府的提議了。
“現在他還沒有資格做我父親。”霍雨浩毫不猶豫地打斷道。“無論他是被惡人蒙蔽還是百忙無閑，他對不起我們母子就是對不起，這是事實。”
“不！雨浩，不要去恨你父親，他也是沒辦法啊……”霍雲兒焦急道。
“媽媽，我做不到就這樣不恨他，但是您有辦法讓我不去恨他。”霍雨浩看着母親地眼睛認真道。
“啊？什麼……辦法？”
“讓他親自來找您，給咱們認真道歉，把您娶為正妻。”霍雨浩目光如炬，帶着幾分怒意地說道，他確實替母親不值。
“啊？！別這樣！雨浩……他是帝國最重要的公爵大人！我不過是他一個貼身丫鬟，他肯認下你這個兒子我就心滿意足了，怎能還讓他如此屈尊……”
“媽媽！我說過了，沒有什麼尊卑貴賤，他也許對得起千千萬萬的星羅民眾，但就是實實在在的對不起我們母子，對不起就該有誠摯的道歉，他有行動就可以挽回我們母子，也可以選擇不做，那就山前沒相見山後別相逢。”
“媽媽您愛他，他也有可能是愛你的，但你們的愛不平等，您一直把自己擺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嘴上一直念着什麼能這樣侍候在他左右你就心滿意足之類的話，其實不過還是一種奴役行為罷了，是這片大陸持續了上萬年的……額……封建思想的荼毒！”
霍雨浩說到激動處，一怒之下吐出了霍雲兒乃至整個斗羅大陸都還不能理解的詞彙，這還是霍雨浩前世成為神王之後觀測過一些其他世界學來的詞，不過在霍雲兒提出什麼叫“封建思想”的疑問之前，霍雨浩就接着講下去了。
“媽媽，愛是平等的，別管什麼身份，愛就是兩個人情投意合，互相幫扶攜手到老。獲得真正的愛的前提是愛自己！不要把自己放得比人低，那樣不會得到愛人，最多舔來一個主子！”
“我帶您離開這裏，就是想好好生活，把我們娘倆的世界活得多姿多彩，讓您成為一個真正快樂的人，好好愛自己！至於那個我應該叫父親的人，他要心裏真有你自然會找過來，他給不了這些的話您就永遠帶着枷鎖，他當然就不配我叫一聲父親！我們走吧，我已經準備好了一切，您教我的廚藝就能讓我做到這樣的程度，憑我們母子這雙手怎麼不能活得好好的！”霍雨浩斬釘截鐵地說道，目光堅定地緊緊抓着母親的肩膀。
“雨浩……你……真是……明明還是這麼小一個孩子，哪學來這麼多大道理……”霍雲兒苦笑道，隨即將兒子緊緊擁入懷中……
“還有，我在外面的時候，一直跟人說的是我姓霍哦，將來也一直都是，我就叫霍雨浩。”
……
次日，公爵夫人的桌上擺着一紙辭工信，霍雲兒簡短地表達了這些年受公爵府關照的感謝，然後以身體不適為由通知了自己要離公爵府而去。
“他不是頑固得很嘛？八年都這樣熬過來了，怎麼突然就放棄了？本來還準備柴房都不給她住了呢……”公爵夫人望着辭工信沉思道。
“估計是前陣子大病一場嘗到苦頭，不敢再觸夫人的霉頭了。”一旁的丫鬟奉承道。
“隨她怎樣想，滾了就好，也省得我做的太難看了。”公爵夫人不再樂意在這件事上花費神經，將辭工信丟進香爐焚掉了。
星羅城門，正在入城的馬車上。
“雨浩，那什麼辭工信是那麼寫的嗎？會不會措辭太無禮了，不會惹得公爵夫人不悅，找手段來繼續針對我們吧？”霍雲兒擔憂地向霍雨浩問道。
“就那樣寫才對，那就是通知一聲，我不幹了。是通知，不是申請！”霍雨浩無所謂地攤開手說道。
“好了，別太把她當回事了，咱們還是把精力留着好好挑店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