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身敗名裂
先前說過三公主閑不下來最是會給自己找樂子,這春日裏有賞春宴,夏日來個清涼席,秋日光開百菊會,冬日還能踏雪尋梅。
總之一年到頭都不消停,只要興緻來了,大宴小宴不斷,公主府儘是熱熱鬧鬧的。
那大宴便不必說,尚京城中的公子小姐們都以此為榮。那些個新貴人家若是得了帖子還要明裡暗裏炫耀一番,以示自己已經融入尚京城的高門顯貴圈。
那小宴則是請些合得來的京中貴女小聚,熱鬧熱鬧。或是聊聊衣裳首飾,或是閑來涼亭對弈,鬥茶插花,制香刺繡,或是來了興緻投壺蹴鞠,尋個地方打場馬球也是使得。
今次這賞春宴算是慣例的大宴,尚京城大多適齡名門之後都能收到帖子。時至今日,因着沒有長輩拘束更放的開,已經儼然有相親宴的趨勢了,所以盛楚悅才那般說。
這般大宴,越宛傾平日裏是興緻缺缺,十次里至多有一兩次來赴宴的。
原因無他,無論是“康樂郡主”,“尚京第一美人”,還是“相府嫡女”,頂着這些名頭,越宛傾向來不缺獻殷勤者,也因此頭疼不已。
不過前世她離京數年,倒是有些懷念這些熱鬧風光,便也沒有拒絕。她心中一動,同盛楚悅道:“有一事還要勞煩你,前些日子新晉的那位柳探花,你也差人送張帖子去,務必請他來赴宴。”
盛楚悅詫異道:“這位柳探花倒是聽說過,據說是位寒門舉子,背後沒有家世。如今雖然中了一甲探花,但官職還遲遲未定,也不知能不能入得翰林院。”
按照慣例一甲進士都是先進翰林院歷練,翰林院是皇上直轄,如今的越相當初也是從翰林院出來的,這便可說是天子近臣了。
但也不過是基石比旁人高,離皇上更近,更容易熬出頭。但到底能不能成為真正的天子近臣,還是要看個人道行了,當然,若是朝中有人那便更好辦事了。
說到此處,盛楚悅忽然一怔,看着越宛傾玩味道:“聽說這柳探花生的是貌比潘安,玉樹臨風,你可親眼見過?”
越宛傾嗤笑道:“哪一屆的探花郎不是這麼傳的,如今這位,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了。”
聽她這般口吻,盛楚悅便知是自己想岔了。兩人交情不淺,越宛傾這還是頭一次求她辦事,自然是無不可了。
“既說是金玉其外,想必樣貌的確不差,那便請吧。”
再提一句,想赴這三公主的宴席,除卻家世身份外,還得有一副好樣貌,長得丑的可不行。據說正是因為三公主好美色不分男女,才與康樂郡主最是親近交好。
盛楚悅眼尖,忽然握着越宛傾的手腕道:“咦,你腕間這花繪倒是別緻,瞧着像是鳳凰花。”
越宛傾一愣,不想盛楚悅竟認出這花來,不禁好奇道:“鳳凰花?”
盛楚悅詫異道:“你竟不知嗎?傳說鳳凰棲樹浴火重生,此樹便是鳳凰樹,鳳凰樹開鳳凰花。不過我也只是在古籍上見過圖繪,與你手腕上這花繪很是相似。”
越宛傾口中喃喃念着“鳳凰浴火重生”,心下豁然開朗,這正是母親對自己的期許。
如此待回到家中,越宛傾心情不錯,到了門口正好撞上青黛送了大夫出去,便跟着一道去棲霞居探望陸子衿。
自然,陸子衿對外只道是得了風寒,不敢將“路遇瘋婆子”之事說出來。所以這會兒越宛傾來探病,便坐在床上遮着帘子說是怕過病氣給越宛傾。
越宛傾心中痛快,面上卻故作惋惜道:“你這傷寒也太不是時候了,後日三公主府上有賞春宴,聽說京中各家公子小姐都會來。你若是沒病,自然是隨我同去的,真是可惜了。”
陸子衿此刻當真是恨不得撕了那廖氏。
她自小在越宛傾身邊做小伏低奉承巴結,不就是為了能沾沾光。從前越宛傾不愛赴宴,去也多是同京中貴女們一道,她這般身份去了也是自討沒趣。
好不容易有這般見見世面與貴公子們結交的好機會,卻要生生錯過了!
氣過了陸子衿越宛傾越發神清氣爽,清樂也在旁偷笑,等出了棲霞居便忍不住嘀咕道:“這表小姐幸虧是被傷了臉,否則就算是得了傷寒定然也要死皮賴臉跟來的。”
說罷還打量着郡主神色,生怕郡主不喜自己編排表小姐。
從前郡主對錶小姐可算是掏心掏肺了,就是她和元娘再看不慣也不敢置喙。如今郡主突然看清表小姐真面目,清樂還是有些心中不安,總覺得郡主這一病變化也太大了。
越宛傾倒是沒有注意到清樂的打量,她皺着眉問道:“你有沒有聽到哭聲?”
清樂這才注意到:“的確有人在哭,好像是在湖邊假山旁。”
棲霞居算是在越府偏僻處,離着老夫人的福安堂,越宛傾的錦華堂,甚至是越家姑奶奶的芳華閣都相距甚遠。
這住處是當初楊氏拿捏不好請教老夫人,老夫人親自給指的,由此可見對這個外孫女有多不待見。
大約也是因此,這被打的雙頰紅腫的小丫頭才為避人耳目,專門躲在此處的假山後哭,不想正被越宛傾主僕二人撞上了。
起初越宛傾見是個面生的小丫頭也沒當一回事,底下人差事沒辦好或得罪了上頭掌事的,被教訓一番也是常事。
可那小丫頭大約是年歲小性子也潑辣,邊哭嘴裏還邊嘀嘀咕咕罵著什麼,越宛傾正好聽見事關大房,便留了心。
“我呸,擺什麼大房架子,還不是吃白食的。黑心爛肺的臟婆子,良心都被狗吃了,吃穿用度都是老爺出的,還趁機往自己口袋裏撈銀子,也不怕撐死你!”
這小丫頭看着比清樂年歲還小,人長的也清秀,不想嘴巴這麼利索。豆大的眼淚珠子也不礙着她罵人,大約疼得厲害,邊罵邊哭,氣勢卻是半分不弱。
越宛傾瞧着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這下驚動了那小丫頭,見是越宛傾嚇得不輕,忙低着頭不敢說話了。
清樂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在何處當差的?臉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小丫頭支支吾吾說了自己叫棗兒,平日就在庭院幹些洒掃的粗使活計。因着近來府里忙着給老夫人籌備壽宴,她便被派去跟着給採買的婆子跑腿。
越宛傾前世在安王府也是執掌中饋,自然清楚下人們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像棗兒這樣的,便是沒背景又不懂討好奉承,干最累活計的末等丫頭了。
再聯想方才棗兒所言,越宛傾心裏就有數了。
“這麼說來,你是因為撞見金媽媽藉著採買貪墨,才被掌了嘴威逼封口?”
金媽媽是大房夫人連氏的心腹,採買這等重要之事連氏自然是交給金媽媽去辦的。
棗兒臉色一變,沒想到越宛傾從頭到尾都聽見了,嚇得不敢開口。越宛傾卻又自顧自搖頭道:“不對,若只是金媽媽所為,你不該連大房一起罵。這麼說來,此事是我那好大伯母授意了?”
棗兒也是個烈性子,否則不會撞見金媽媽貪墨后直接告到了大夫人那裏,只是沒想到金媽媽正是有大夫人撐腰才敢這麼大膽,她反倒挨了一頓打。
雖然大夫人威脅要把她趕出府去,但既然郡主都已經聽到了,更猜出來是怎麼回事,她便也不再遮掩,索性一股腦兒交代了個痛快。
越宛傾上前小心替棗兒擦了滿臉的淚,笑盈盈的說道:“見你是個忠心的,那我便給你指條明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