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挑撥離間
大病初癒,越宛傾原是想着事情,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前世種種紛至沓來,好似老天爺也在提點她,別忘了上輩子的血海深仇。
十五歲前她雖自小沒了母親,但父親對她疼惜愧疚,繼母楊氏卻也不敢苛待。相府嫡女,又是皇上破例封的康樂郡主,日子過得風平浪靜。
可自從十五歲時為替表妹頂罪被送去了鄉下莊子裏,又不幸遭遇流匪險些丟了一條命,自此便再也沒有太平過。
元媽媽為護着她丟了一條命,原就是飛來橫禍,可待她被接回越府,京中卻都盛傳她已被流匪污了清白。
原就頂着與有婦之夫糾纏不清敗壞家門的名聲,又傳她遭遇流匪失了清白,一時簡直聲名狼藉。
即便她貴為郡主,父親官至尚書令,又有尚京第一美人之稱,卻一直無人敢上門提親,成了尚京城的笑話。
直至十七歲那年因為一樁醜聞被賜婚給盛翊,更是被人恥笑是用了下作手段構陷四皇子,才逼得皇上不得不賜婚。
兩年後二皇子盛卓被立為太子,盛翊封為安王被趕去封地鄴州。鄴州偏遠荒涼,此舉等同放逐,一路上還有殺手索命。
後來皇上驟然病逝盛卓登基,卻仍是將盛翊視若眼中釘,買通大房所出的越元通當眾揭發父親與安王結黨營私意圖謀反。
盛卓忌憚父親在朝中威望並不准備趕盡殺絕,只想以此逼迫父親構陷安王謀反。但父親不肯,寧可血濺大殿以證清白。
再後來便是盛翊抓住盛卓連同舒貴妃毒害先皇篡位的證據,帶兵逼宮奪回皇位。而她卻死在了登基大典前夜,死在了她從未防備的表妹手中。
夢境的最後是那如深淵般的懸崖,彷彿還能憶起那時的絕望不甘。越宛傾從噩夢中驚醒,久久未從思緒中回過神來。
約莫才過三更,明日大約是個好日頭。此刻外頭明月高懸,映的夜白如晝。
越宛傾赤着腳去推窗,只看得見自己這四四方方的錦華堂。可她在這裏出生長大,這府里的每一處都烙印在她腦海之中。
她閉上眼,便如同看到了這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可這些原本無比熟悉的地方,卻不知其中藏着多少齷齪和污糟,甚至是她母親的性命。
這輩子她定要睜大眼睛看仔細了,這是她的家,是她要守護的地方!
她就這麼睜着眼睛直到天明,叫進來侍候梳洗的清樂嚇了一跳,生怕她是又發了癔症。
越宛傾擺了擺手道:“無妨,只是昨日睡得早,後來便睡不着了。”
見越宛傾面色越發憔悴,清樂不忍道:“要不郡主今日還是別去了,奴婢去跟表小姐回一聲就是了。”
越宛傾嘴角含笑,目光卻極冷,說道:“今日可有一出好戲,不去怎麼行。”
見清樂疑惑,她收了笑正色道:“去把元媽媽叫進來,我有事吩咐,”
用過早膳,越宛傾在桌上鋪開筆墨練起字來。等陸子衿尋來時便見那案頭已堆了不少墨寶,再細細看去不禁驚嘆。
“表姐的字當真長進不少,上旬母親考校時還看不出來,今日再看進益良多。”
陸子衿的母親乃是越家小姐越芳容,原是嫁到了櫟城陸家,離尚京也不遠,一日車馬便可來回。
可惜夫君早逝,公婆又是個不講理的,生怕兒媳圖謀家產,竟尋了個由頭將兒媳和孫女都趕了出去,越芳容只得帶着女兒回了娘家。
自越宛傾記事起,姑母便帶着表妹住在家中。姑母和善生的又美,才情兼備,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家中小輩女孩的才藝都是由姑母教習的。
越宛傾聞言笑道:“姑母常說意由心生,習字重在意境,大約是如今心境變了,字便也長進了。”
這話半真半假,從前越宛傾心氣浮躁,總是靜不下心來習字,反之丹青卻是不錯。陸子衿則更得姑母真傳,一手字比越宛傾更拿的出手。
而琴棋二藝上兩人也是各有千秋,越宛傾更有靈性,一首琴曲曾名動京城。但若論棋藝,從前她卻是不及陸子衿的,十局之中險勝一局罷了。
可那都是從前之事了。
前世她十七歲時嫁給盛翊,死前才剛過二十歲生辰。三年間兩人雖未有過夫妻之實,卻也算是相敬如賓。
她的字與棋藝都是那三年練出來的,在盛翊手下磨練出來的。兩人也算亦師亦友,同病相憐。
若是沒有清樂之死橫亘其中,或許她會對盛翊動心。
見時辰差不多了,陸子衿已有些焦急,越宛傾這才放下筆。
馬車早已候在外頭,兩人出門時正好撞上大房的越元通,不知是從哪裏鬼混回來的。
陸子衿低頭竊竊喚了聲“表哥”,越元通便從鼻子裏“嗯”了一聲以示應答。
越宛傾卻是視而不見,逕自出了大門。
越元通一愣,隨即惱羞成怒,指着越宛傾罵道:“你還有沒有點規矩了,見了兄長連招呼都不打,果然是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
越宛傾原本不打算跟他計較,原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不過是被人利用的一顆棋子罷了。只是聽了最後一句,卻又停下腳步轉過身去。
眼看着越宛傾走近,雖是面無表情,卻叫越元通禁不住咽了口口水,腳下往後挪去。
越宛傾冷聲道:“本郡主是皇上欽封的康樂郡主,從一品階。你一個白身見了本郡主不行禮問安,倒讓本郡主先招呼,這又是什麼規矩?”
越元通面露難堪之色,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雖說一家人無需計較,若真計較起來,正如越宛傾所言,便是越文靖這個二品尚書令也需同女兒行禮問安。
這便是規矩,更遑論是越元通這個白身。
陸子衿上來打圓場道:“算了,表哥也只是隨口一說罷了,並非有意的,咱們還是走吧。”
越宛傾譏笑道:“好吧,那便看在表妹得份上放過表哥。對了,表妹素日最懂規矩,表哥若有什麼不懂得可以同表妹請教,免得出去壞了我們越家門風。”
說罷轉身便上了馬車,陸子衿不妨越宛傾還有這麼一說,再去看越元通怨憤的目光果然是連自己一道記恨上了,只得暗暗咬牙。
等到了瑤寶齋,越宛傾目光四下一掃,果然看到那廖氏守在門口。想必是她不知從哪裏打聽出了陸子衿常來瑤寶齋,便來此處守株待兔了。
馬車剛停,越宛傾突然“哎呀”一聲,捂住肚子變了臉道:“不成了,我要先回去一趟。要不表妹先進去看看,我回去換身衣裳就來。”
都是女人,陸子衿自然明白越宛傾這是來了葵水。
雖覺得晦氣,但想到午後還約了柳郎見面,自然是要穿戴一新去的。便先下了車想去好生挑一挑,反正有人掏銀子,不必省着花。
然而等馬車一走,陸子衿還在那兒盤算挑什麼首飾,忽然斜里衝過來一個婦人,一把兇狠扯住她的頭髮,然後揚手就是一個巴掌打了過去。
“我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娼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