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個人來信了
周五放學回到家，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小龍剛把書包放下，媽媽就遞給他一封信，信是自沙洋監獄寄來的。小龍心裏一沉，抽出信看了起來。只見信上歪歪扭扭地寫着幾行字：
小龍，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心裏一定十分奇怪。我是你的爸爸馬建忠，在你還不滿2歲時，就因與人一起攔路搶劫而判刑入獄了。這十二年來，我沒有照顧到你們，很是慚愧；你們也沒有來看我，我也不怪你們。我現在很想念你和你媽媽，希望能見一見你們。你們能來看我嗎？
後面還有一頁信紙，工工整整的字跡寫滿了一頁，是監獄裏的指導員寫的。信上說小龍的爸爸一直以來都很沉鬱，不愛說話，也不想好好改造，最近更是常常和別人打架。通過多次開導之後，才知道是因為一直以來都沒有人去看望他，他覺得自己被遺忘了，被拋棄了，生活沒有任何意思，就破罐子破摔。信的末尾是希望小龍能去監獄探視爸爸，鼓勵他好好改造。信上還寫有地址，畫著線路圖，告訴他們怎麼坐車。
看完信，小龍望着漆黑的夜空一言不發。說實在的，他內心對這個爸爸是充滿怨恨的，如果不是他的不負責任，不是他犯法，自己和媽媽這麼多年又哪裏會受這麼多苦？想到小時候和同村的小孩子打架，大家罵他是搶劫犯的孩子，拿石頭砸他時，他的眼裏溢滿了淚水。他不是很愛說話，也許就是與小時候這些經歷有關。
他不記得那個人的樣子了，一點也不想去看望他，他就是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人。再說，班主任也在催自己交學費了，還有兩百多的學費沒有交呢，弟弟妹妹的學費也沒有交完。幹嘛要去看望他呢？那樣一個人，不想着靠辛苦工作去賺錢，卻只想着不勞而獲，甚至不惜以傷害他人為代價。這樣的人雖死不惜。
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小龍都不覺得自己應該去看望那個人，那個不存在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他的死活和自己有什麼相干呢?自己只要好好照顧家裏人就好了。想到這裏，小龍覺得自己輕鬆了，把信往桌子上一放，就去廚房吃飯。
飯桌上，一家人都看着他，他奇怪地說：“你們都看着我幹什麼？”“你……你……不去看看他嗎？”媽媽囁嚅着說。“我幹嘛要去看他？他一個不願幹活的懶漢，一個搶劫犯，還有臉讓我去看他？他照顧過我一天嗎？我可是聽說他以前也經常打你的。這樣一個人，都算不得人，我憑什麼去看他？”說著說著，小龍激動起來，“我去看他？我的學費到現在也沒有交完，弟弟妹妹的學費也沒交完，我拿什麼去看他？一來一去的盤纏少說也要三百多，他值得我們為他付出這麼多嗎？”說著說著，小龍就流淚了，止也止不住。他用衣袖狠狠地一擦眼淚，哽咽着說：“管他怎樣，我是不去看他的。”一家人默默地吃着飯，誰也不作聲。
周六小龍照常跟着繼父去給別人砍竹子，周日還跟着去了，一直到下午五點左右才回家，他想多賺點錢。臨走時，媽媽給他110元，對他說：“你先交100元，剩下的你跟老師說，還要過一段時間交。”小龍點點頭，到了學校卻沒有把錢交給老師。
一周上學，他都心不在焉，時常走神，幸虧他學習能力強，否則應該有好多作業都不會做了。他時常想起那張照片，一個瘦削、黝黑的男人，雙眼空洞洞地望着前方。那天晚上在床上，他又拿着信看，後來從信封里掉出一張照片。他從來不知道那個給了自己生命地男人是長成這樣的，
自己和他有點像，只是他濃黑的眉毛緊蹙着，眼大而無神。有時會聽到姨媽她們說起那麼一句他長得像他爸的話，但一見到他就不說了。他也就裝着沒有聽見一樣，聽見又能怎樣呢？
可是現在，那個人居然來信了，說想見他。“可我一點也不想見你啊！”小龍在心裏哭泣着大喊，他是真的不想見那個人，那就是自己的恥辱，他從不和人談起那個人，也無從談起，難道他要和別人說他爸爸是個搶劫犯，在坐牢？
不是早就決定不去看望他嗎？為什麼還要去想他？小龍捏着口袋裏的100元錢，想交給老師，但又放回去了。他也不知自己在猶豫什麼，但自己是絕對不會去看他的。
好不容易到了周五，小龍回到家，不復以往的開心，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媽媽擔心地問他：“怎麼了，小龍？是老師不同意學費晚點交，要我們很快交完嗎？”“不是，我們老師沒有說我，而且我也沒交這100元錢。”說著，小龍從口袋裏掏出100元錢給媽媽。媽媽吃驚地接過錢，不知說什麼好。
等到孩子們都去睡覺了，小龍媽媽把這件事說給小龍的繼父聽。繼父說：“小龍是想去看他爸爸了。血濃於水啊，他口裏說恨他，心裏又哪裏能真正放得下他。我剛領了兩百多的工錢，讓他一個人去看他爸爸吧。”“他一個人，我哪裏能放心？”“我們沒有那麼多錢讓你也去，再說他那麼聰明，怎麼可能會有事？你就放心吧！你要跟去了，我倒是不放心了，萬一你的病在路上複發了，該怎麼辦？”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繼父就將小龍喊了起來，把352元錢給他說：“你一個人去看看你爸爸吧。帶上身份證，路上給你爸爸買點水果。你去市裏的火車站，那裏有去荊門的火車，到了火車站你再問人。”小龍看着瘦弱矮小的繼父，不肯接錢，紅着眼倔強地說：“爸，我不去看他，你才是我爸爸，他算是哪門子爸爸？”“小龍，不管怎樣，他都是給了你生命的人，你去看看他，他就有了盼頭，或許就能安心改造了，就能早點出來。”說完就把錢塞到小龍的手裏。
小龍緊緊地攥着這錢，感受到它灼人的熱度，眼淚再一次流了出來，他輕輕地說：“謝謝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