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趙:愚……愚公移山?

第21章 小趙:愚……愚公移山?

據張普華說,這次事故中,村裏有十一個人被埋,生死未卜。

趙文禮和劉萬里驅車到了村裡,小趙七找八找,四處找了找。他發現,這個村雖然比較窮,房子也陳舊破敗,卻半點沒有混亂的痕迹。

“在哪兒呢?沒見着哪兒塌了。”小趙回到停車處。

劉萬里掛完電話說:“不在村裏頭,是邊上的山塌了。走,我們過去。”

“山裡?住山裏的人被泥流沖了?”小趙納悶。

劉萬里說:“恐怕不是。張普華在電話里說,這次塌方涉及到非法採礦,所以村民不敢向更近的青谷鎮求援,才通過本地關係找上了她。她到現場了解情況后,聯繫了我們,有必要讓市局的人過來看一眼,做個備案。我記得這一片不屬於可被開發的礦區,這次塌方應該和非法採礦有關。”

非法採礦,小趙對這四個字很有印象——周一那天他看了一天的青谷刑事卷宗,卷宗內容全是這四個字,他一個人吭哧吭哧看了一上午,費了許多腦細胞也沒弄懂。後來得了劉萬里的指點,才算是搞清楚其中的門道。

一般來說,錢多的地方,糾紛必然集中。這一點在因銅建市的青谷體現到了極致。

青谷的發展並不均衡,郊鄉最窮,新鎮稍好一些。青谷鎮最富裕,以點帶面,憑一己之力提高了青谷市的平均水準。同時,青谷鎮經濟水平高度依賴礦石買賣,絕大部分資金流動與銅有關,其核心為青谷銅業。

但礦石天生地養,這一行歷來是無本的買賣,想從中分一杯羹的人多如牛毛。然而,開採礦石需要齊全的手續,各手續又以土地使用權、採礦權和探礦權為核心,有本事上下疏通,才做得成這門生意。未經允許開採、買賣礦石為非法採礦,是刑事犯罪。

對公司而言,有穩定的資金和生產資質,稍作打點,採礦權和探礦權自然能下來;麻煩的是土地使用權,土地得往下走。礦物質生長的土地多為農業用地,歸當地村民集體所有。現行相關法律對此界定較為模糊,多數情況下,企業可與土地所有者協商租賃。雙方商量定價格、年限,簽訂協議,礦業公司便可順利施工。如何商定價格,簽訂幾年,哪裏找來雙方信任的中間人,價格怎樣算公允,協議簽訂後會不會有人暗中破壞施工,這些都是問題。青谷銅業厲害就在這裏,他們租賃當地土地多少年,當地人愣是沒有鬧過一次事。青谷獨此一家。

村民們恰恰相反,他們缺的是採礦權和探礦權。這導致——他們住在埋藏着寶藏的土地上,卻無法因此致富。更糟糕的是,出於保護水土的考慮,政策對當地的伐木、畜牧等活動多有限制,青谷本地無特色物產,村民們的生計成了問題。因此,郊鄉的人,要麼擠破了頭進銅業當工人,要麼離鄉另謀出處。剩下的人里,刨去老弱病殘,便會選擇鋌而走險,私下開採礦石,然後賣出去。

自礦探開始,警方每年會接到的大量舉報電話,正是合法采銅與非法采銅之間的交鋒。

老劉解釋:“一般情況下,非法採礦交予當地派出所自行處理,后往上報備。這次點名市局派人,看來情況比較複雜。”

四輪車往裏開不進去,兩人把車停在山坡下,順着亂石鋪就的小路進了林。

小趙去過鄉下,但沒在下着暴雨時穿着雨衣走進被雷劈過的樹林。

外面氣溫低,可雨衣里還是悶得粘膩,他正要開口抱怨,忽然看見不遠處有個雨衣人。

雨衣人以有些滑稽的慢動作,機械人一般看左邊、看右邊,最後立住不動。

把人安排到四處搜救后,張普華站在亂石邊上思考如何處理眼前一灘亂事。

背後猛地響起悉索的動靜,她悚然一驚,山裡野東西多,今天濕潤又涼爽,別是毒蛇吧?她緩慢動作,用餘光檢查完左右,沒有什麼東西。然而,身後動靜越來越大。是什麼大型動物?

張普華想起小時候父親教導的話:荒郊野嶺,人不要被自己嚇着,管他牛鬼蛇神,只要你不害怕,害怕的就是畜生。

她猛地回頭,右腳用力蹬地,大喝一聲——用上了父親驅趕不受歡迎的牲畜時的常用動作。

正巧天空掠過一道閃電,映在她落滿水珠的鏡片上。虛驚一場,是兩個大活人,市局的人到了。她正抬步要走,悶雷聲也來了,個子矮一點的那個跌坐在地。

“哎呀,原來不是鬼。”趙文禮被劉萬里拉起來。發現對面是能夠正常行走的活人後,小趙的臉紅紅的。

待走近了,趙文禮和張普華認出彼此,這兩人臉色都不大好。

張普華說:“你怎麼來了。你這孩子,不好好室內獃著,跑出來幹什麼?”

“張書記和小趙認識?”老劉解釋,“這孩子新到局裏,安排給我帶。我下鄉來調查,小趙自然得跟着,您說對不?”

小趙本想裝不認識她,可見她裝出一份兩人很熟的樣子,又來管他的行蹤,便扯了扯嘴角:“不是說有案子,什麼情況?”

據報警的人說,非法採礦的頭姓朱名洪,幾天前帶着一伙人進了山。暴雨第一天沒有回家,家裏人沒放在心上。後來第二天,第三天,同樣沒有消息,幾家人等急了,一合計,比起坐牢,還是命更重要,這才報了警。

青谷鎮的礦區面積十平方公里,抵得上半個首都內環,銅礦最南處貼着青谷鎮南面的管轄線。郊縣地廣人稀,接管了青谷市除新鎮和青谷鎮以外的700平方公里地域和8萬人口,地圖上看像只蝌蚪。出事地位於這顆蝌蚪狀地域的尾部,銅礦以南,市域線往西。

小趙問:“哪兒塌了?”

張普華無奈地說:“眼前就是了,這裏。”

她用手比劃接著說:“原本有座山。”

小趙驚,跟前哪裏是山?分明像個廢棄的亂石窩,山皮不說沒有,半棵植被也無,成堆的花崗岩塊擠在一起,這個規模,放在古代,大約是絕佳的亂葬崗。哈,非法採礦?這個規模,得被稱作愚公移山吧?

老劉懂了:“這才是叫我們來的原因。”

張普華說的山,老劉見過。山上原本很漂亮,草多樹少,草地上零星長了些紫紅色的小花。寓意好,也好看,當地人叫紫稻,都知道長這花的地方下面准有銅。

前些年,西南地區發生的特大泥石流引起全國密切關注。為了響應國家號召的生態政策,同時也是此地含銅量低、開發成本較高的緣故,當地政府並未將此地列為可開發的礦區。

張普華把收集到的情況同步給了趙文禮和劉萬里。

提出報警的是朱洪的第三任老婆。朱洪是本地有名的二流子,帶着幾個小弟混,一直吃倒賣礦石這碗飯。早些年,他們的活動領域只要一接近青谷鎮,就會被關進去。

小趙不解,劉萬里解釋說:“周氏對這些盜採的消息知道的很快,那些案子多半是他們的人舉報的。況且,青谷市屁大點地方,大小生意繞不過周氏。挖能靜悄悄地挖,賣不行。青谷鎮守着快速通道,一天路過什麼車隊,裝了多少精礦石,他們門兒清。這幾年來,因非法採礦入獄的情況少了很多。大家說猜是周硼心慈,上任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是這樣,他的口碑才會一點點起來。”

刑事流程慢而長,人拷進看守所時往往是犯罪嫌疑人,非法採礦罪名不會太嚴重,刑期多是一年。人在裏面混着,再找人打點一下拖一拖,判決書下來時,剩餘刑期往往不足半年,看守所接着待一兩個月,便直接回家了。當然,也有運氣不好被逮個正着,證據確鑿無疑義時,人便被送進監獄蹲個一年兩年。

進去,出來,進去,再出來。被抓了,關進看守所,可以說,朱洪成年後的日子分為山上和看守所兩部分。多年過去,朱洪劣跡不改。鄉下人坐牢,不跑的老婆幾乎沒有,朱洪家的自然也如此。可他女人沒斷過,原因沒別的,他有辦法搞到錢。老婆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盜採礦石,別人也干,要麼找不到買家,要麼會驚動周氏。朱洪不一樣,他賣得出去,價格不低。

朱洪老婆說:“我不知道他賣給誰。前幾年吧,他栽了個跟頭,比往常少一半的量,生生多關了半年。出來后他不幹了,說周氏像只瘋狗逮誰咬誰。可去年年底開始,他又組上隊伍,揚言帶大家發財。那之後,每次交貨,拿回來的錢多出不少。”

老劉仔細看着地上的石頭,大塊的純石頭多,想着,應該是偷得差不多了,所以剩下的也見不着什麼青,問她:“這座山本就因為銅含量低,開採成本過大,才沒有被納入銅礦的開採範圍。這樣的石頭也能賣錢?誰這麼闊?”

朱洪老婆說:“我不知道什麼情況。買家是誰,只有朱洪知道。有好幾批人來打聽買主,他抹黑打了人家小弟。”含量高,偷也輪不到我們。

老劉說:“心眼不少。”

朱洪老婆腆着臉笑,她心裏有數,隱約知道買家是誰,不過沒必要和官家說。警察想知道什麼,找到朱洪再說。

手腳並用幫忙的小趙過來了,他們發現了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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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青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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