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
暴雨如注。
快到晚上11點，“羅辛便利店”門外行人寥寥，只聽得嘩啦啦一陣雨聲席捲夜幕。
陳亞蹲在門口抽煙，探頭朝外面張望。
“這鬼地方天天下雨……”
他沖污水橫流的人行步道啐了一口，皺着鼻子一臉嫌惡。
來這座城市已有一個多月，陳亞仍舊不太能夠適應這裏的天氣，按理說現在是冬季，降雨量不應該這麼大才對。
但陳亞來了這麼久，壓根就沒見過太陽。
即便是白天，這座城市也是鉛雲密佈，陰沉沉的給人感覺格外壓抑。一到晚上，就開始下雨。雨水沖刷街道，空氣中總會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聽同事小劉說，公寓樓後面的山上有一家屠宰場，因為地勢較高，每逢降雨廠內的污穢之物就會順流而下，臭味從溝渠飄蕩出來，附近幾個街區都得遭殃。
難道就沒人管？
在聽聞事情的真相后陳亞感到十分詫異，在他的印象里，像屠宰場這種會產生污水的場所，不應該遠離市區才對嗎？
小劉告訴他，老廠區是準備動遷的，不過因為新址還沒建好，眼下只能再忍耐一段時間了。
陳亞將燃着的煙頭彈入雨中，又朝空蕩蕩的街道掃了一眼，扭頭回店裏去了。
雨勢漸大，漆黑的天幕彷彿被開了口子，簡直就是傾盆而下。
陳亞的心情隨着這場暴雨變得有些沉悶、壓抑，這樣的滂沱大雨，即便是撐了傘也會被淋成落湯雞的吧？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上的白色運動鞋，不免有些擔憂。
“你好！歡迎光臨！”
這時便利店迎客的電子感應語音驀地響起，陳亞一抬頭，瞧見一位模樣略顯狼狽的女人收好雨傘，提着一個紅色行李箱走了進來。
行李箱頗大，豎直起來幾乎接近女人的腰部，看她提得極其費力的樣子，箱子裏應該塞滿了物品。
她看上去被淋得夠嗆，可能是天氣寒冷的緣故吧，嘴唇被凍得烏青，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
不過話說回來，女人長得倒不賴，看年紀也才二十齣頭，俊俏的小臉上生着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有一隻秀氣挺翹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她穿了件黑色長風衣，身姿挺拔，腳踩一雙白色老爹鞋。
只是不知為何，打從一進來，女人的神色就有些慌張。她拖着箱子在店內急急忙忙逛了一圈，隨手拿了些零食、飲料之類的，就來收銀台結賬。
她面色焦急，哆哆嗦嗦用手機調出付款碼，舉起來轉向陳亞，卻有意無意躲避着陳亞的目光。
隨着她手腕抬起，袖子順着慣性就往下滑，不經意間露出腕部幾道割痕，很新的樣子，似乎才痊癒不久。
陳亞掃了一眼對方的手腕，略微有點吃驚，看樣子，這還是個有故事的女同學呢。不過涉及別人的私隱，他也不敢多嘴，只是裝作沒看見一樣替對方結了賬。
正當他捻開膠袋，準備把女人購買的東西往袋子塞的時候，旁邊的行李箱也不知道是抽了什麼風，突然就動了一下，似乎裏面裝了什麼活物。
陳亞心窩子一抖，緊接着又看見行李箱底部，好像有紅色不明液體滲出，滴落在地上。
注意到箱子滲出的血跡，女人的反應異常激烈！
她先是渾身一僵，臉色勃然大變！隨後瞪起一雙無比驚恐的眼睛，張嘴發出刺耳地尖叫:
“呀！”
與此同時，
女人彷彿一頭受驚的小鹿，撂下行李箱，扭頭往外奔走！
“喂……”
等陳亞從收銀台裏面繞出來，那女人早已消失在茫茫雨霧中，不見了蹤影……
“裏面該不會是裝着碎屍之類的吧？”
看着女人遺留下的紅色行李箱，陳亞心裏一陣發毛。
“嗯？”
他鼻子一抽，隱約間好像聞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從箱子裏面彌散出來。
剎那間，陳亞大為驚駭，本能地往後跌退，整顆心倏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撲通撲通！
他能夠聽見自己猛烈地心跳好像要撐破胸腔，一時間只覺得背脊陣陣發涼，冷汗“嗖”地一下就冒了出來。
什麼情況？！
“咕……”
好半天，陳亞才從慌亂中緩過神來，他瞪大眼睛望着箱子底部不斷滴落的紅色液體，喉結滾動，緊張地咽了下口水。
不會這麼湊巧吧？難道說箱子裏裝着的果真是碎屍不成？那個女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也不像殺人兇手呀？
這樣乾瞪眼可不行！
陳亞深吸一口氣，盡量使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渾身顫慄着摸出手機，剛準備撥打電話報警。
不料這時，那行李箱又毫無徵兆地動了一下，緊接着就聽見“哇”地一聲，竟從裏面傳出一陣嬰兒啼哭地聲音！
這哭聲來得相當突兀，且尖銳刺耳，驚得陳亞心窩子一抖，手機“砰”地一聲直接摔落在地，順着慣性往前滑去，好巧不巧的，偏偏就滑到了箱子底部那一灘血跡上面。
在聽到箱子裏面“哇嗚哇嗚”持續傳出嬰兒尖銳地啼哭聲后，陳亞急了，估摸着該不會是那個女人的孩子吧？
心也真夠狠毒的啊，怎麼敢把孩子隨隨便便往箱子裏塞？就不怕窒息死掉嗎？
類似棄嬰的事件陳亞倒是略有耳聞，說得是女大學生因意外懷孕產子，慌亂無措之下將嬰兒丟棄，這種事情聽上去挺匪夷所思，但確確實實在現實中發生過的啊。
“嘖嘖，造孽哦！”
想明白其中緣由，陳亞的恐懼頓時去了大半，不禁生出惻隱之心。
孩子是無辜的！
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一個嬰兒活生生憋死在箱子裏啊。
他衝過去想打開箱子把嬰兒救出來，這時才發現行李箱上面竟還安裝了密碼鎖，徒手根本打不開。
情急之下陳亞也顧不得什麼私人財產神聖不容侵犯之類的問題了，連忙衝到收銀台，一通翻找，總算摸到一把平日裏用來拆快遞的剪刀。
他揣着剪刀幾個箭步飛奔過去，費了不少勁才把密碼鎖撬開。
“乖乖別怕，叔叔我這就放你出來……”
陳亞嘴裏輕聲念叨着，將行李箱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慌忙伸手拽開拉鏈，哪曾想箱子僅僅只是打開一條縫，他就嚇得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愣是往後滑了兩米多。
“我丟！”
原本以為箱子裏面會是一個剛出生不久、滿身血污的嬰孩，哪知道入眼竟是一團漆黑的事物，在箱子內扭動，驚得陳亞肝膽欲裂。
“哇嗚！哇嗚……”
伴隨一陣撕心裂肺地啼哭，陳亞這才反應過來，搖搖頭不禁啞然失笑。
“原來是個黑娃，嚇我一跳！”
他試探着伸手，一把將行李箱的蓋子掀開，果然看見一個光屁股的小黑娃躺在一堆衣物當中，渾身濕漉漉的，眼睛都還沒睜開，正咧着嘴哇哇大哭呢。
“好你個黑娃，黑黢黢的把叔叔我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望着這黑娃在箱子裏面四腳朝天的樣子，陳亞忍不住吐槽一句，心裏大概明白了七八分。
他就着箱子裏的一件衣物，把嬰兒好生包裹起來，天氣寒冷，可別凍壞了這小身子骨。
隨後又從地上抓起帶着血污的手機，用紙巾擦拭乾凈，急急忙忙撥打了報警電話。
陳亞畢竟沒養過孩子，這方面的經驗基本等於零，還是趕快報警為妙，讓警方把孩子送到專業人士那裏去照顧，免得這天寒地凍，患上傷風感冒之類的。
電話接通，陳亞趕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對方聽聞之後也是表示十分關切，問陳亞嬰兒目前的情況如何。
“看樣子還行，就是一直哭，也不知道是不是餓了……”
接線員小姐姐表示馬上調派相關人員過去，讓陳亞趕緊報一下地址。
“天馬路街道44號，羅辛便利店……”
對方記下地址，叮囑陳亞手機務必保持暢通，說是立刻就安排相關人員過來接收孩子。
掛斷電話，陳亞懸着的心總算放下半截。
嬰兒咧着嘴一直哭個不停，看得陳亞一陣揪心。
他隨口哼起一段輕柔的旋律，希望能夠藉此安撫住嬰兒，無奈這黑娃一點都不買賬，急得陳亞抓耳撓腮、上躥下跳。
陳亞心中焦灼，又手足無措，眼巴巴朝外面張望，好不容易挨了7、8分鐘，手機鈴聲總算響了起來。
對方開口就問:
“同志，你是不是把地址弄錯了？我們到了地方，沒見你人呢？”
弄錯地址？不應該呀？
陳亞下意識掃了眼門牌號，嘀咕道:“沒錯啊，是天馬路街道44號，羅辛便利店呀！我就在門口站着呢，怎麼沒見着你們？”
“先別急……”
對方一字一頓地道，“你確定是雲中區的天馬路街道44號嗎？”
“是的呀！”陳亞急得直跺腳，幾乎吼了起來，“我就擱門口站着呢！連個人影都沒見着！”
能不急嗎，剛出生的嬰兒，要是有個好歹，他良心怎麼過意得去！
不曾想對方聽他這麼一說，好半天都沒動靜，陳亞正想開口催促，不料電話那頭的語氣忽然變得十分嚴厲起來:
“同志！我可警告你，報假警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