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斷水平雲
半個時辰前。
三個人出現在了靜安河的南側岸邊。
他們都是青衣束髮，尋常百姓裝扮，混在這萬千人群之中，幾乎很難被人注意到。
但若是近了看，則會看出這三人的不同。
為首這人面龐方正寬闊，眸中精光四溢，一派氣宇軒昂。
行走間，也是龍行虎步，不怒自威。
顯然非常人。
他身後左右跟隨的那兩人，也氣度不凡。
左側那人瘦高些，面頰看似皮包骨頭，頭髮花白，一雙眸子陰鬱兇殘，好像是從鬼門關里爬出來的般，常人看上一眼，都覺得脊背發涼。
右側那人倒是面相和藹，笑意盈盈，但若看到他隱藏在袖袍里的一雙手，則會大驚失色，那是一雙不似人手的巴掌。
表面全都是樹皮般的繭子，烏黑一片。
好似鐵做的。
此刻，要是巡查司的人在這裏，定然會大吃一驚。
為首這人，正是嬴曼陰苦苦想辦法卻無可奈何的大夏燕王，後面這兩人，則是燕王府的大宗師護衛。
瘦高人擅飛刀，名松漸雲，號驚鴻手。
面向和藹那人，名陳卓，號剜心金剛。
兩人入燕王府之前，都是成名已久的大宗師，手下有着無數江湖高手的人命，就算是同級別的大宗師，都殺了三兩個。
凶名赫赫。
如今他們跟在便宜的燕王身後出現在這裏，目的不言自明。
“老爺稍後留在岸邊即可。”
三人行至一處渡舟前，驚鴻手鬆漸雲拱手，道，
“陳兄保護老爺，我過去看看便可，一個剛冒頭的雜毛小子，不成氣候的。”
“不。”
燕王搖了搖頭，一雙虎目里反射森光，
“我要親自過去，摘了他的腦袋。”
燕王世子，是燕王好不容易求來的兒子，被當作心尖肉，燕王原本也對這天下皇權沒有多少興緻的，也是因為這個兒子，才想着搏一搏，給兒子博個千萬人之上。
誰成想。
一個不留神，好不容易養大的兒子，被這麼個不知道哪冒出來的愣頭青給砍了腦袋。
他豈能善罷甘休。
得到消息的瞬間，燕王就派出府內高手捉拿齊虎。
可惜他晚了半步，齊虎先進入了綽紅軒，又被嬴曼陰那個女人給留了起來，燕王心裏明白，嬴曼陰想藉著齊虎鬧出的這件事，讓燕王府自亂陣腳。
所以他忍住了。
然後暗中等待機會。
沒成想，這個愣頭青真的是不長腦子，剛過半日，就偷偷跑出綽紅軒，來見這顏家的大小姐。
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談什麼，但燕王才不在乎。
他只要有機會能砍了齊虎的腦袋，給自己的兒子報仇就夠了。
“開船。”
燕王走上輕舟，給船夫扔過去了一錠銀子。
“好嘞。”
船夫從沒見過這麼多的銀子，知道遇見了貴客，不敢怠慢，使出自己畢生的本事，載着三人駛向玉墨書船。
“待會兒，見着那小子，我來解決。”
松漸雲抻了抻左右手上的各五根手指頭，道，
“你保護好老爺。”
“啰嗦。”
剜心金剛陳卓眉眼都沒抬，點了點頭。
一個初出茅廬的十幾歲小年輕，在他們這等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老一輩高手眼中，根本算不得什麼。
原本，隨便派個什麼人過來，
就能解決了。
之所以他們兩個過來，純粹是為了保護燕王的安全。
吱呀！
輕舟慢慢懸靠在玉墨書船西側，船上那個顏家的女夫子，已經察覺到了不妙，正驚惶的跑去三樓報信兒。
但無論是松漸雲還是陳卓，都面色如常。
絲毫沒有緊張的意思。
嘩啦！
這時，一道雪白湛亮的寒芒突然從頭頂出現，那光芒把靜安河十里繁華上的光影都似乎給遮掩了下去，帶着無與倫比的驚駭勢頭直奔輕舟而來。
“好小子！”
松漸雲眉梢一凝，左右手間已經出現幾片金葉子。
驚鴻手的成名暗器，鎏金葉。
以赤金外加松家獨有的秘法打造而成，輕薄鋒銳，且極易操控，配合驚鴻手的內勁使用，是一等一的殺人利器。
咻！
輕舟微微蕩漾，六道金光好似流星火石，朝着齊虎掠去，雖然是一瞬間發出的六片鎏金葉，但是它們的方向和軌跡卻截然不同。
有的直奔齊虎面門，有的擋他刀光，還有的攻擊他下盤。
齊虎在半空中，無法借力躲避。
必然會狼狽不堪。
甚至他底子弱一些，這一下就會被重創！
“哼！”
這六片鎏金葉劃過夜色的時候，松漸雲瘦削的臉龐上閃過了輕蔑。
這人倒是有些本事，一身內息如龍虎，刀勢也浩瀚兇猛，但就是太年輕，沒有江湖經驗，竟然敢冒江湖大忌，在沒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當空出手。
這簡直自己找死！
“呵！”
旁的陳卓見這一幕，也是不漏聲色的搖了搖頭。
不過，就在這時。
轟！
六道刺眼的光點突然在夜空裏炸開。
原來是從天而降的齊虎不閃不避，竟然直接揮刀下劈，三道磅礴的刀氣瞬間從那白刀上殺出來，蠻橫的砸在了六片鎏金葉子上。
為什麼是三道刀氣？
因為這三道刀氣足夠寬闊，將齊虎整個身子的範圍都給覆蓋了，他完全是靠着浩瀚的內勁所催動的，不計損耗的催動。
這是一種極為浪費的打法，一般很少人會用。
因為高手過招，都要盡量控制內息的損耗，否則內息耗盡，敵人未敗，敗的便是自己，但對於齊虎來說，這卻不算什麼。
他自幼虎骨參湯吃到膩，一身龍虎精氣，遠非常人能比，就算是大宗師也不遑多讓。
所以他能使出這種奢侈的打法！
而在這種時刻，這種打法非常的有效，也非常凶莽！
嘩啦啦！
三道刀氣硬生生將六片鎏金葉子打碎，然後又斬向輕舟，兩道刀氣斬在了輕舟旁的水面上，只聽的轟一聲巨響，數丈的水波滔天而起，幾乎將那渡船淹沒。
而第三道刀氣則正劈向輕舟當頭。
“找死！”
松漸雲因為在燕王面前落了面子，眼神格外陰鬱，雙手一動，便是十幾道鎏金葉子飛舞而起，有的奔向這刀氣，有的則繞過刀氣殺向齊虎。
他此刻依然沒有把齊虎放在眼裏。
還想着，一手鎏金葉能分而破之，讓這個愣頭青身死當場。
但這時他身後的陳卓，卻突然驚呼，
“小心！”
“是斷水平雲！”
“？？”
松漸雲聽到這個名字，心裏悚然一驚。
刀聖的斬仙關！
斷水平雲？
這招式他雖然沒有見過，但卻是聽過的。
這小子，怎麼可能？
說時遲那時快！
噗！
寒白的刀氣與松漸雲的幾道鎏金葉子相碰，在尋常人眼中堅不可摧的幾片鎏金葉直接炸裂，化作零星點點的金光灑入靜安河水裏。
同時驚蟾刀穿過這重重水幕，出現在了松漸雲的頭頂。
“你……”
松漸雲在這一瞬，眼睛瞪大到了極點，他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麼。
刀光自上而下劈開。
嘩啦！
一股子濃烈的殷紅飛濺，他那瘦削的身子直接便是分成兩半，落入了靜安河裏面。
這還不止！
齊虎第一次施展這斷水平雲，根本掌控不好力道，刀氣噴薄如滔滔江河不斷，甚至他丹田裏的內息都有些控制不住，主動往外噴薄的跡象。
這一縷刀氣，狂暴霸道如山洪海嘯。
嘩啦！
這不大的渡船也是從中間被劈開了。
呼！
刀氣奔涌着沖入河水裏面，好似靜安河底下湧出了驚世駭俗的猛獸，發出兇殘咆哮，水波形成寬大浪潮，迅速的朝着兩側排開。
中間形成了一道丈許長的水形溝壑。-
“啊……殺人啦！”
“救命啊……”
船夫被這情形嚇的心驚膽戰，一個猛子扎進水裏，不知蹤影。
燕王和陳卓，則是分別隨着兩半渡船，迅速分離開。
“王爺小心！”
陳卓眼睛一瞪，腳掌向下猛踩，吱呀一聲，那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半截渡船轟然碎裂，他的身影也瞬間竄起來數丈高，朝着燕王的方向掠去。
當務之急，可不是殺齊虎。
而是保證燕王的安全。
而在這驚愕和緊張的時候，他不小心脫口喊出了燕王的名頭。
這時，齊虎也落在了水上，齊元稹雖然不讓他學刀法，卻沒有限制他學輕功，而且教了他一部巡查司最好的輕功。
風隨雲。
有風則起，踏雲可行！
啪！啪！啪！
只見他腳掌快速的踩在水上，一圈圈的漣漪迅速擴散，他則是如履平地，飛一般的也朝着燕王的方向飛馳而去。
聽到陳卓一聲‘王爺小心’，再見陳卓不顧自身安危去救人，他已經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怕是燕王親至！
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他可沒時間多想，先砍了這個糟老頭！
以後就沒人再能找自己的麻煩了！
反正。
都已經殺了你兒子！
也不差你老子這一刀！
轟！
心念閃爍間，又一抹刀光渡水而至。
靜安河上十里光影漿聲，都被這一抹森然寒意，硬生生碾壓了下去。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