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讓路

馬車突然在橋邊停住了，林墨漢問怎麼不上橋，馬夫回答說橋上好像也有一行官家車馬，小心衝撞了。仔細瞧過後再次向林墨漢稟報：“老爺，旬陽橋上是昭武校尉楊束碌大人，您和楊大人品級相同，但按理說，應該是他讓您……”

“楊大人？”林墨漢打斷。

“楊大人。”

“讓楊大人先過。”馬夫遵命，連忙跳下車，向著五十丈外的楊束碌一行車馬彎腰行禮，示意其前進。早已停下等候林墨漢通過的楊束碌有些訝異，但也不好推辭，當著圍觀百姓的面，咬牙前進，在與林墨漢的車輛靠近時對着馬車抱拳。

車簾並沒有掀起。楊束碌也根本沒指望林墨漢這位六品御史能夠一而再再而三地謙讓他這個武將。

馬夫的後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打透，在楊束碌一行走後，趕緊掀開帘子，看了一眼仍在閉目養神的林墨漢，剛要開口，又匆匆垂下眼帘，回身牽馬，繼續趕路。林墨漢只當做不知道。

在南梁，重文抑武之勢自不必多說。同品級的文武官員，文貴武輕，且武無一品，文無九品。就拿張佩忠將軍而言，正二品便是武將的最高品級。上朝時，文官靠西，武官靠東，由於武無一品，文官的隊形便比武官前了幾個身位。

自先帝起便規定，武將不得識文曲，文官不得拜上杉，九族皆如此，文武永不得同門。如有違反者，斬立決。

所以林墨漢知道，馬夫想說的也不過是什麼這等文官讓武官的舉動在京城恐怕有所不妥之類云云，怕遭受排擠。

“公子？再怎樣，憑地楊束碌也不能讓咱們讓啊。”魏澈低聲喚一聲林墨漢，“被朝廷的鷹眼見了還好說，被一些小人勢力見到又能把公子狠狠參上一筆了！”

“我也不清楚為什麼，剛剛牽動氣機去觀察那位將軍，竟然發現那將軍的眉眼有幾分像一個故人，就讓了。哈哈，何況，我何德何能去刁難一個只帶五名扈從隨行的將軍？”林墨漢還是一副笑臉，絲毫不在乎。

南梁規定，武將出行時最少隨行五名扈從，至多六十名。而真正在京城遇見個品質一般的武將，最起碼也會有四十名士兵跟隨。既能炫耀自己為數不多的權利，也能多多少少壓一壓看不起自己的文官的風頭。

“可……”魏澈又想說話，但又覺得這話說出來確實有點勢利和過分，便抿起嘴唇狠狠點頭，然後把頭低下，兩隻眼睛盯着一旁公子的靴子，哎呀哎呀真好看。

可惜總有人願意給人讓路，可也總有人就喜歡搶着先過啊。若世間能多幾個自己公子這樣的人，也是一樁幸事。可若世間少了幾個像公子這樣的人，好像也沒那麼多事情了啊。

這大抵就是自家公子在朝堂上飽受排擠的原因之一吧。

同病相憐。

林墨漢墜入回憶，被冰封的畫面一點點融化，情節在緩緩纏綿。

其實，楊束碌的眉眼能夠像誰？一個在邊關搏命的糙老漢子還能夠像什麼故人。林墨漢只是在那驚鴻一瞥之中感受到了這位身份很顯然算不上高貴的將軍的一種態度，一種狠勁。

用一個文縐縐的詞來講：

叫風骨。

林墨漢右手輕輕按了按心口處，感受到血已經不流了，暗暗呼出一口氣，放下心來。

只是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再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