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3蠱在器
楊流丹連拋銅錢數次,一眼掃過,再次求象,整個過程一言不發。
蘇一川也未出聲打擾。
直到最後一次銅幣落地,為陽。
楊流丹臉色大變。
“艮上巽下,為巽宮追魂。三蠱在器,事物敗壞!”
蘇一川也望着銅錢怔怔出神,低聲喃喃道:“山風蠱。”
楊流丹語速急促:“賢人如山居於上,教施於下,山下有風,方可振濟。”
“一川,此卦多事混亂,艱難困惑。想要破開困局,唯有得賢人助也。”
“賢人?晚輩該往何處去尋?”蘇一川問道。
“利涉大川。”楊流丹沉聲道:“自身不要停下腳步,除此之外,只能等!”
說罷,楊流丹抬眼看了看天色,原本昏黃的天空早就徹底暗沉下來,隱隱可見繁星閃爍。
楊流丹一揮衣袖,一股柔風裹挾着蘇一川緩緩飛至一座高塔塔頂。
“方才只是粗略以六爻為你占卦,因為我在等一個時機而已。”
楊流丹仰望星空,雙手張開往上一抬。
腳下高塔頂樓,三枚靜靜躺着的六爻銅錢飛速旋轉,閃爍着奇異光芒飛出高樓。
三枚銅錢呈三角之勢分散而開,將楊流丹與蘇一川二人包裹其中。
“這是……”見三枚銅幣憑空飛旋,蘇一川表情驚奇。
“既然你為我太一閣尋回這六爻銅錢,那時隔百年的第一次動用,便用於你身上吧。”
楊流丹淡然道,手指輕點幾下,三枚銅錢光芒大盛,在夜空下璀璨耀眼,光芒互相交織似乎形成了一座陣法,籠罩二人。
楊流丹兩眼微閉,雙指併攏豎立,輕輕抵靠在眉心,其背後星空的片片繁星似乎也在陣陣閃爍,日月精氣朝此聚攏。
夜光彷彿正中射在高塔之尖。
眉心與指尖觸碰處有淡淡熒光,片刻后,楊流丹猛然睜開雙眼,紫氣充斥其眼中,如霧翻湧。
瞳孔內只照映着蘇一川一人身影。
楊流丹就這麼如僧入定,宛若石化毫無動靜。
蘇一川自然也一動也不敢動。
只是心中疑惑,這麼大亮光這麼大動靜,身處太一閣的那些人都察覺不到么?
不知過去多久,楊流丹眼中紫氣漸漸淡薄,隨後緩緩閉眼。
蘇一川依舊不敢出聲。
突然,楊流丹臉色異樣紅潤,眉頭緊鎖不展,竟是身體一震,一口鮮血噗嗤一聲噴了出來,灑落空中。
“楊閣主!”蘇一川驚道。
楊流丹身形搖晃,被蘇一川攙扶着到了高塔頂樓歇息。
怎會這樣。
蘇一川表情凝重擔憂,居然連楊流丹為自己算一算都會遭受這麼嚴重的反噬?
他突然有些後悔,或許自己就該規規矩矩地依白老叮囑辦事。
他只是有些不甘心罷了。十年了,自有記憶起,便跟着白老四處遊歷。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只是按部就班地跟着白元亮的佈局走着,沒有自己的想法。
蘇一川這三個字,好像就只是個名字而已,沒什麼意義。
“也是了,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哪來的什麼想法。”蘇一川譏諷而笑,笑容苦澀。
有時候蘇一川也會想,如果哪天,自己發現就連白老都是在利用自己,並非真心相待,又該如何?
少年轉而又在心底問自己,能如何?
好像真的不能怎樣。
楊流丹似乎受傷不輕,
說話都有些有氣無力的。
“一川,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蘇一川搖搖頭,默然不語。
空中盤旋的三枚六爻銅錢失去精氣支撐,無力往高塔下跌落。
楊流丹咳了兩下,大手一招,三枚銅錢字停止下落的趨勢,被牽引着自高塔外飛回其手中。
楊流丹調息了片刻,穩住體內遭反噬而紊亂不堪的氣機,緩慢走至空曠頂樓唯一擺放的那張案桌。
將三枚六爻銅錢靜置在光滑綢緞上,高塔微弱的燈火搖曳,使得楊流丹臉色看上去也明暗不定。
“我以六爻銅錢為輔,主以太一閣密法紫薇玉關,觀你一身氣運如有雲霧遮蔽,不得真切。強行運功一探究竟,卻遭反噬。”
蘇一川頭顱低垂,也不說話,只是臉上有愧疚之色。
“不過管中窺豹尚可見冰山一角,此次並非毫無所獲。”楊流丹緩緩笑道,面容發白。
蘇一川赫然抬頭。
“西景不是你尋求真相的地方,你要的答案,遠在天乾。”
“天乾……”蘇一川無力低語,並不抱希望。
“一川本就從天乾而來,在天乾九州遊歷了七年,也沒有尋着答案。”
楊流丹臉色不變,笑道:“或許再回過頭去看看,就能找到了?”
蘇一川直視楊流丹眼眸,後者不會無的放矢,說這話難道是剛才算到了什麼?
他心底又燃起一分希望。
待到蘇一川告辭離去,楊流丹獨自坐在頂樓地板上,調息修養。
蘇一川並不知道,他的事情,連動用了太一閣鎮閣的六爻銅錢都算不到一丁半點究竟意味着什麼。
只能雲裏霧裏看見一點方向。
楊流丹心生憂慮。
不過知天命一事,所謂朝聞道夕可死,知與不知,又有什麼用呢?事情牽扯越大,越是難算,占卦一事本就是以自身去承擔介亂因果的代價,說不好便是幾年壽命的損去。
就像是這即將動亂不已的西景,他楊流丹算到了一個大概輪廓又能如何?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阻止不了的,盡人事,而後聽天命即可。
這才是此次時隔數年的太一武會舉辦的真正目的。
楊流丹目光看着蘇一川離去的方向。
這孩子面有死氣,好在死氣里參雜着一點生機。自己沒有說更多,是怕說錯什麼而導致那一點“生機”也盡數散去,那可就真是必死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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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一川沒有隱瞞自己成為太一閣客卿長老的事情。
“好你個小師弟!”蕭溫張牙舞爪,威脅道:“居然敢叛出宗門,看我回去不稟報師伯,治你的罪!”
眼珠子一轉,蕭溫一臉陰損笑意:“回去將你剩下的竹葉青都交給我,師兄就替你瞞下來。”
朱賀無奈道:“你這分明是眼饞小師弟的酒。”
“胡說!”
蘇一川可不妥協於蕭溫的恐嚇,無所謂道:“不過是掛個記名的客卿長老而已,師父肯定不會怪罪的。”
蕭溫頓時焉兒了。
敲門聲此時響起。
蘇一川不知道登門拜訪的是不是其他宗門或是世家的什麼人物,因為在回來的路上,他就應付了好幾家勢力了,有意無意都透露出拉攏的味道。
在他們看來,蘇一川這位不到二十歲的自在境,留在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劍宗簡直是太過屈才了。
蕭溫打開房門,發現是太一閣的一位中年長老。
“蘇長老,我奉閣主之令前來將這些東西交於你們。”中年長老語氣尊敬,蘇一川雖然只是太一閣記名的客卿長老,可是他這練武練了四十多年才練出一個自在境,蘇一川年僅十九便登臨此境,鴻溝差距,怎敢不敬?
說話間,中年長老雙手捧着一個方盤遞給蘇一川。
方盤內,放着一塊巴掌大小的銀色金屬塊,還有一顆碧綠剔透的圓潤珠子,拇指蓋大小。
天精和靜神珠!
可算到手了,蘇一川目光略微有幾分火熱。
“還請長老替我謝過閣主。”蘇一川接過方盤,輕輕說道。
中年長老應承一聲,便離開了房間。
蘇一川將天精收好,只等轉交給李長風,然後拿起那顆碧綠的靜神珠,入手圓潤光滑,有清涼之感直透心扉。
令人神清氣爽。
蘇一川左手兩根手指捏住靜神珠,端詳了一會兒,右手食指輕點在指甲蓋大小的珠子上。
淡青氣息於手指根部湧向指尖,射出極細的一絲鋒銳之氣,直接洞穿靜神珠而過。
“小師弟。”蕭溫呆楞。
隨後蘇一川拿出一根細繩,將靜神珠串起來戴在了手腕上。
“這樣就不怕弄丟了。”蘇一川轉了轉手腕,咧嘴一笑。
“這靜神珠很珍貴?”朱賀問道。
“極難尋到。”蘇一川點頭,“尋到一顆,便少一顆,因為製作之法早已遺失。”
“楊閣主不是說還要送你一占么?先前你跟楊閣主離開便是因為此事吧?”蕭溫兩眼直勾勾盯着蘇一川,十分期待,他很想知道楊流丹為蘇一川卜了什麼卦。
蘇一川眯起眼,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沒算出什麼,只是告訴我最近會遇到困境,需尋得賢人相助。”
“賢人?誰啊?”蕭溫好奇問道。
“不知道。”蘇一川搖頭,打趣道:“有可能是大師兄,也有可能是你蕭師兄,誰都有可能。”
“得了吧。”蕭溫嘴角一撇,沒好氣道:“連你都解決不了的困境,我能幫上什麼忙。賢人?你師兄我才不是賢人,說是君子還差不多。”
說罷,蕭溫便展開自己那把以紫檀木為材的摺扇,悠然自得地搖了起來。
朱賀轉頭不忍再看此等厚顏無恥之徒。
“東西已經到手了,咱們什麼時候離開?”蕭溫握住拍在掌心的摺扇,詢問道,“還是說小師弟當了太一閣長老,在這裏呆幾天再走?”
蘇一川自然沒有此意。
“掛個名字的客卿長老而已,不礙事,有事楊閣主會尋我的,明日我們就收拾東西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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