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的,我叫葉枯
葉枯在昏昏沉沉中好似聽見了有人說話,時昏時醒的意識讓他聽見那人的話都是斷斷續續的,想着要凝聚渙散的精神去仔細聽,費勁千辛萬苦,到頭來卻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聽見,一陣尖銳的轟鳴聲忽然在耳邊響起,分貝突破了人耳可以承受的音量,令人難以忍受。
潰散的意識迅速回歸,葉枯抬手捂住耳朵,轟鳴聲卻不減反增,回蕩在他的耳內,身體蜷縮在一起,叫囂着,牙口都快咬碎了,依然減緩不了這音量,很快喉嚨里溢出鮮血,耳廓隱隱也有血跡流出,葉枯在轟鳴中逐漸陷入黑暗。
白駒過隙,日光荏苒。
太陽高照,雛鳥鳴叫,青年從純白色的床上爬起,睜着迷濛的雙眼打了個哈欠,探身從藍白相間的床頭櫃拿起日曆和筆,上下翻動了幾頁。
空閑的手按着自動筆的開關,咔嗒咔嗒聲絡繹不絕,儘管令人煩躁,但是他就是樂此不彼,內心帶着愉悅,這是他的小毛病。
日曆翻到自己尋找的那一頁,正打算停下動作用筆寫些什麼,誰知下一秒一個白色的枕頭從隔壁床飛了過來,直直向他砸來。
不過他身體微微後仰躲過去了,連臉色也沒變,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小崽子!你不睡還不給別人睡是不是?!”怒吼着的隔壁床是個身患重病的中年禿頭男人,脾氣雖然不好,雖然禿頭,雖然有起床氣,雖然禿頭,但是這個人的性情是真的很不錯。
葉枯親身感受並且點頭認定的。
於是葉枯頭也沒抬朝着手上的日曆下了筆,隔壁中年禿頭男人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臭小子,你是不是在心裏偷偷罵我?”說著還摸了一把自己可以反光的腦袋。
脾氣真的好臭,葉枯撇了撇嘴,把日曆放好,終於看向了中年禿頭男人。
“我沒有罵你,我哪敢罵你啊。”
“嘿!你個臭小子,我……”中年男人伸手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掀開了一角,怒目圓瞪盯着葉枯,作一副要衝上去打人的傾向。
葉枯抬手打斷中年男人的話,直接對他作威作福的動作進行無視,感情平淡沒有什麼開心或者悲傷的開口道,他說:“叔,今天我就要出院了。”
“是嗎,恭喜啊。”中年男人的表情有些驚喜,嘴角也勾了起來,眉眼都彎了,語氣卻有些不明不白的失落之色,但很明顯還是為葉枯感到高興的。
而這一兩年不間斷的相處讓葉枯很容易知道他在失落什麼——以後沒有人日日夜夜陪他了。
這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孤獨感,只是這位中年男人更加害怕孤獨,比旁人多那麼一些,這只是個小小的毛病。
葉枯按按眉心,有些無奈,“叔啊,等我出院一樣會有人轉進這個病房裏的,不用擔心沒人氣你,如果沒人來,你給我打電話,我揍一個進來陪你。”
他們這個病房是個二人間,葉枯自我感覺待遇不錯,風景陽光都剛剛好,更何況他的床就在窗邊。
而今天是葉枯入院的第四個年頭,時間飛快流逝,如今也能出院了。
早些年他被人發現是在一個比較隱秘的巷子裏面,聽別人說,當時天色昏暗沒有路燈,下班遲了的路人為了早些回家而抄了近路。
好巧不巧,一腳踏進了葉枯所在的巷子,在極度安靜的環境下,除了路人本人的鞋子落在地上,一下接一下的啪嗒聲,他還隱隱約約聽見了一陣微弱的呼吸聲,細聽着,扭頭一看。
葉枯就在他腳後方不遠處,其姿勢詭異地蜷縮着,透過街邊燈光看見,嘴角有着乾涸的血跡,身上的白襯衫也斑斑點點。
那一剎那,路人第一次知道了腦內轟然空白一片和腳底發寒是什麼感覺了,就在下一秒反應極快地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原路返回狂奔而出,末了還不忘喘口氣。
顫抖着雙手播了警方和醫院的電話。
路人的魂都快嚇飛了。
總之,葉枯被送進了醫院,當了兩年左右的植物人又莫名其妙自己醒來了,醫生思索了半天大呼神奇。
不過葉枯倒是忘記自己為什麼會躺在昏暗的小巷裏,不僅如此,在此之前四天的記憶都沒有了,只能有些模糊的印象。
後來他又聽了護士說,他剛剛進醫院那會,有個女的來看過葉枯,並且給醫院遞了一張銀行卡,還說了要給葉枯安排人與他一個病房,那銀行卡內會陸續打錢過來,這讓葉枯不至於為醫藥費發愁。
而那天她給過卡后,在葉枯身邊待了很久很久,怎麼說呢,那就是她從早上待到晚上,就單單盯着葉枯看,一言不發,耳朵聽着儀器里平緩有規律的滴滴聲,獨自一人孤獨的陪一個昏迷的植物人待了差不多一天。
最後她走了,在那之後就再也沒來過,一副完全不擔心他不會醒過來的樣子。
葉枯聽到一半就知道那個女人是誰了,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也不理解,帶着滿腹心緒對着護士姐姐說了聲謝,又安靜得看着她把吊瓶拆了后,便摁着針口躺了下來。
把頭放在軟塌塌的枕頭上,閉上眼睛回憶女人的樣貌,模樣像是電腦加載一樣,一點一點浮現。
儘管過去了很多年,她消失了很多年,葉枯依舊是對這張臉忘不掉,這畢竟是陪伴了他四分之一人生的人,從小就早早烙印在了腦海深處。
中年男人說:“別,我怕到時候我看不是別人進來,而是你進來。”
開口的一瞬間就把葉枯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愣了愣神,緩和了一下,便朝着中年男人笑笑道。
“我進來陪你不是更好?更加熟悉些,倒也少了些磨合期,免得你和別人正說說笑笑呢,下一秒拳頭就往人臉上砸,真的是,我當初都不知道我那些話得罪你了。”
語未畢,還配合話語內容搖了搖頭,指着左邊臉頰輕嘖出聲。
“用得着你飛下床來揍我。”
中年男人把床頭搖上了點,好讓自己靠得舒服些,“聽着不爽唄。”
“真夠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