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離別(下)
太陽是有些毒辣的。
我被曬得有些發疼,但我害怕挪動時又讓好不容易安靜一會兒顧煙雨發作。
我算是替她擋下了大部分陽光,她後來索性換個姿勢倒下我懷裏,叫有心人看了去指不定傳出些什麼風言風語。
我於是開始嘗試拿回我的衣服,可我使出了渾身解數也能如願以償。
我妥協了,擺爛了,我不再反抗。
她要哭,我便主動遞給她我的膀子,讓她雜着我的衣服擦淚和鼻涕。
總之這一下午日子不好過。
我稍微舒服一些是近黃昏時候。
我正坐在地上反思,顧煙雨就拿我的腿當枕頭,我是倒了血霉,遇上個小祖宗。
我看着墓碑上那似我五六分的男人,牙齒磨得咯吱作響。
我想和他好好嘮嘮這個事兒,但我發現他是故去的人,於是我便慌張。念叨着“開玩笑的,哥。看在我照顧你老妹兒的份上,別和我一般見識……”諸如此類求饒的話我念叨了許久,嘴都有些發乾,而後磨磨蹭蹭的從包里翻出來我起初喝的拿瓶水解渴。
天邊掛着一抹血紅。
時不時吹來些涼爽的風,我倒是很享受。
顧煙雨有些發抖,我本以為是冷的,我是天真了。
夏天再涼爽的人又怎會讓人無辜冷戰起來呢?
這是墓地又如何?我是還有一絲熱的。或許來自顧煙雨吧,或許是我心裏燃起的一股無名的烈火。
顧煙雨終於是醒來了。
“不好意思,又辛苦你了!但我更想謝謝你,江南!”
我是不介意,也不會介意的。
任哪個男人懷裏躺一個絕美的女子都是開心的,而不會介意,這是男人本色。
我看她一副甚至說得上是病態的模樣,我於心不忍。又將自己好不容易才收拾乾淨的膀子遞過去,她有些害羞,我便用我的手替她擦掉眼淚和鼻涕。
她這時笑了。
我是從來沒見過如此美麗的笑容,恨不得吻上去,但我不能,我終究不是流氓。
“所以我們該回家了,晚上去我家吃?”
我慢慢將她攙扶起來,問道。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我,“家裏的大領導發話帶你過去吃飯,我也很無奈的好吧?”我解釋說。
這時候我倒覺得走走是極好的,於是我們不打算坐車回去,況且……也似乎很難遇到車。
“我是個很奇怪的人,最好是這種狀態下,我就喜歡走走。”
我向她解釋,她也接受這個狀態和我們走走路回家的事實。
“還是要謝謝你!”她猶豫很久后再次道謝。
我倒是洒脫的,既然樂意去做,也就不是為了讓別人感恩與我。
天邊依舊掛着一抹血紅。
吹向我們的風實在帶給我舒服的感受,我趁着大好的時機,偷偷將她的手拉着,有些冰涼,更多的是絲滑。
她看我的眼神裏帶着一絲柔和,我卻不管她拿我當做哥哥還是別的。我只想珍惜和她相處的日子。
到家的時間有些稍晚,奶奶罕見的不說我,我想原因在顧煙雨這裏。
吃的也差不多是中午的剩菜,但味道卻有不同,我覺得反而更香了。
我記得晚些時候出去逛逛是好的,但我的腳不允許。我於是索性去顧煙雨家裏看看,大晚上去別的女孩子的家是一件具有挑戰性而且不雅的事情。奈何我從來也都不是一個過分在意自己形象,
甚至我是不要臉皮的人。
我好不容易徵求到爺奶的允許,一溜煙兒的躥進了她家。
我逐漸習慣,顧煙雨也在無奈中逐漸習慣。
於是我賴在爺奶家裏,重複每一日有意義的事情。
我今日陪她去哪兒玩了,那明日就帶她去另一個地方溜達。
我今日帶她去吃些什麼小吃,那明日就帶她去吃什麼大餐。
天放晴我們便相約黃昏,下雨時我們則在家玩遊戲。
暑假在不經意間慢慢溜走。
她要提前回海港市去,我極其不舍。
我問她是否願意留下來上學,但因為一些原因作罷。
我也慢慢了解到她的父母,一個平時沒有主見的爹,和一個強勢得連家裏換一個垃圾袋都要監管的媽。
她幾次同我講訴些家裏並不溫馨的話,我又無能為力的,在一旁說一些寬慰但毫無意義的廢話。
她到底還是走了。
帶走我無休止的念想,在我的不舍中,在我爺奶的叮囑里,她進了機場去。
我不知道她臨走時何故交一把鑰匙與我,興許是讓我幫着照料她的家。
我記得走的前一晚,繁星滿天,微風徐徐,佳人在我懷,我撫佳人面。
我們從出生一直聊到現在,把所有的不管是否重複的話全都說上一遍。
我後來說我大概率愛上她,她搖頭說她不值得。
偏偏她趁我不備,又猝不及防時,有些霸道的吻上我。
我像是吃了蜜,我是吃了一輩子的糖,也許可以與此時的甜做個比較。
然後我睡著了,我在陽台上呼呼大睡。
而她在一旁陪着我,到我醒來時,是她在收拾東西發出的異響驚醒了我。
她是打算不辭而別的,可我怎麼會容許她任性?
爺奶正來找我,帶着些怒意,一見面就上來給我兩個巴掌。我很委屈,但我並不想解釋。
我沉浸在顧煙雨即將離開的悲傷之中。
爺奶幸好不重視我,故而我只挨了兩個巴掌。
他們說了好一堆話,我沒敢參與,然後我便送她去機場,我一邊揮淚,一邊同她告別。
她說如果再見,會是今年的寒假,或者明年的暑假。如果那之後不再見她,便要我將她忘了。
我說平日裏大可以聊天的,她搖了搖頭,沒有解釋。
我覺得奇怪,但沒有追問,她的身影漸漸遠去了,我甚至生出一種下輩子見的錯覺。
我時常去她的家裏,但不被我爺奶允許,我開始偷偷去,後來挨打多了,我就被允許后才去。
我逐漸又回歸到之前的生活中去了,老妹兒在補課的時候多些,小老弟又頑皮得很,為了更好的督促他學習,強制去了姑媽家裏。我一個人更顯得無聊。
於是我開始去白馬山看看顧南笙,顧煙雨的哥哥。
我開始和他說一些廢話,而後我便漸漸和他談心。
我會經常帶幾束花去,陪他抽一會兒煙。也經常落寞的一個人回來,念念着顧煙雨。
開學了。
我的好日子到頭了。不,是我這段時間的好日子到頭了。
我開始了三點一線的生活:教室,食堂,家。
我的成績並不拔尖,我又要整日的吃藥,狀態竟然不好了。
偶爾一次不吃藥,便晚上失眠,我借口自己是過於想念顧煙雨的緣故。
後來更甚,我白天無精打采,晚上倒精神抖擻。
我開始顧慮起來,一定是病症開始。
我嘗試着接受現在的一切,包括我生病了。
偶爾趁着周末去做心理諮詢,偶爾去醫院檢查我的狀態。
我的煙癮也大起來,有時候在學校也偷摸着抽煙。
我預感到事情逐漸脫離了我的掌控,更多是我甚至沒什麼胃口,僅僅過去一個月,我便消瘦了許多,整個人看上去滄桑不少。
我的葯也不多,我考慮再去拿一次。
但我又慢慢好轉,迫於學習壓力,我撐着疲憊的身體,慢慢適應了如今的生活狀態。
我又很快忽略了我的病情,後來都很長一段時間我也都不再考慮我的病情。
我這時候沒有很想顧煙雨,每日至少能聊上一些時間,有時候能開個視頻調侃一番。
我的確也是逐漸好轉不少,在強度比較大的學習壓力下,我開始試着將我的不好狀態推給學習。
我又發現幾個和我差不多狀態的同學,他們並沒有抑鬱症和焦慮症這類確診的病,我於是便很長一段時間都處於完全不戒備的狀態。
我偶爾生氣,暴躁,我歸咎於是學習壓力大,我偶爾情緒不穩定,失聲痛哭,我歸咎於是太過於想念顧煙雨,是青春期的正常狀態。
我開始避開讓我心裏難受的事情,於是我很少與人交談,最多的是顧煙雨,我的一系列奇怪的表現在同學看來不正常,我便找上各種理由去掩飾。
“江南!你生病了?”
總是有幾個關心你的人,一旦你有些異常,叫人看在眼裏。
王洧是我是同桌,要說能第一時間察覺我不對勁的無疑他是第一個。
“最近可能壓力太大了吧!明年就高三了,興許是害怕自己基礎不牢,對一些知識也難以理解,就加班加點的抓着學習了。”
我藉著這些理由搪塞過去,至於我到底如何,家裏幾乎是只有我一個人,也就由着我自己說了。
平時課間也有些關心我的,問我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給人感覺都不如以前那麼活潑。
也有是追着我問周末想好去哪兒遊玩之類的。
我盡量和以前一樣同他們周旋,但又想到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我有大把時間和顧煙雨相處,我便開始推脫。
我偶然發現她的狀態也不很好。
“你還記得那次嗎?我們去山裏看猴,那時候你被嚇得尖叫,一個勁兒往我懷裏撲,我後來笑你膽子小……”
我和她回憶之前的許多事情,她也笑着附和我,但她皺着眉頭,有些苦澀一般對着我笑。
“最近你咋樣?”
我便問她的近況,儘可能和她拉近距離。
“還不錯,我和你說,在學校的時候,我那個同桌……你知道的,我和她關係好一些,……”
然後她便說一些最近有趣的事情,我見她真的笑容燦爛,我也跟着笑。
最近和她互動的頻率比以往要多些,她也很耐心的和我聊天。
我便問她寒假是否回來,她不確定,便大多時候都敷衍過去。
“江南?”
我這時候有些迷糊,聽見她喊我,我便又強撐着睡意,應她。
“我在呢!”
“你是困了嗎?要不你……”
“還好,還好,一和你聊天我覺得就精神,你說吧!”
我打斷她的話,給他一個笑臉,說道。
“我也許寒假不能回來了,我是說有可能不回來,但也不一定啊,你也別想太多,來年暑假呢,我是一定回來的。”
這是我聽過她說的最正經的關於寒假事情的回答。
我的笑容逐漸燦爛,我總往好的方向去想,幾乎預見我和她寒假會面的場景。
“回來就最好,我帶你去看雪去,我可是聽說那雪山可好玩兒,還能滑雪,到時候你可別害怕啊!還有啊……”
我於是開始計劃寒假我帶她去做些什麼事情。
只是她的臉色似乎不好。
“你怎麼了?是生病了嗎?”
我急切的問道。
“沒事兒啦,對了,你想看海嗎?”
她回應道,然後裝作自己很正常一樣,轉移話題。
我也發現這些細微之處,卻沒有追究。
我從相冊里找出許多我在海邊的照片發給她看。
“我去過好多的海邊了,但你想去的話,我當然更想和你去看看了。”
我帶着期待,和她說我的內心想法,像在等她表揚我一般。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們去吧!我這也許多的海,美得不像話啊!”
她笑着說。
我是頭腦發熱的人,一聽到這話,也就顧不上在意她的狀態,腦子閃過一些計劃,我說給她聽。
就這樣又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大概離寒假也快了。
我有時候又憂慮,顧煙雨說的並不是我一定回來,而是也許。
我一直假想她回來的狀態,當我意識到這個問題時心裏莫名煩躁許久,也逐漸不安,心煩意亂。
“我大可以去你那邊找你,我又顧慮不多,還是能有時間來看看你的。”
當我們再次說起這個話題的時候,我便對她說。
我的態度堅決,她也就不推遲,看得出來她很開心。
我就更高興了,沒心沒肺的笑着,並調侃她我去提親。
她的神色慌張起來,我計謀得逞一般大笑起來,她開始對我謾罵,實在是些不痛不癢的話。
“江南!”
“我在呢!”
她猶豫了,想要說點什麼,張了張嘴,到底是沒有說出來。
“怎麼了?”
我問。
“沒什麼,就想叫叫你!”
她有些黯然,眼裏透出一些淺淺的淚水,凝成一個淚珠,在眼裏打轉。
“江南~我好想你!想江爺爺做的飯菜了,想李婆婆偷偷塞給我的糖。江南,你要是空了就去多陪陪他們,他們可疼愛你了。到時候你再給我發個視頻,我也好看看他們,我平時不敢發給他們,我怕我會哭鼻子,就不好看了,江南!”
她的淚水模糊了雙眼,很快突破了防線,如江水滔滔。
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煽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我極力去安慰她,可我心裏糾結成一團,我也哽咽。
“會的!我明天就回去!”
我說出這麼一句話來,然後極其努力的剋制好我自己。
她是一發不可收拾,我在眼裏,心如刀割般難受。
我吸了吸鼻涕,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我給你講幾個故事吧?”
我詢問道。
她擦拭着淚水,點點頭。有些哽咽說,“嗯,好!”
“白雪公主逃出王宮,來到森林,看到一間小木屋,裏面排列着七張小小的床。白雪公主就躺下睡著了。傍晚七個小人回來了,白雪公主說:“你們就是我命中的七個小矮人吧。”七個人面面相覷,然後說:“你走錯地方了,我們是金剛葫蘆娃。”
“一大學生被敵人抓了,敵人把他綁在了電線杆上,然後問他:說,你是哪裏的?不說就電死你!大學生回了敵人一句話,結果被電死了,他說:我是電大的!”
“新生剛入學,全班自我介紹。一男同學:我叫尤勇,來自BJ,我愛下棋!輪到他後面的女生,該女嬌羞地站起來,說:我叫夏琪·……我愛游泳!”
“四隻老鼠吹牛:甲:我每天都拿鼠藥當糖吃;乙:我一天不踩老鼠夾腳發癢;丙:我每天不過幾次大街不踏實;丁:時間不早了,回家抱貓去咯。”
……
我的腦子飛速運轉,一股勁兒給她講了許多的笑話。
她不禁逗,咯咯咯地笑着,擦着眼淚,有時鼻涕又作怪,一下子溜出來。
我覺得她比故事更有趣,便咧着大嘴笑她。
“你討厭!不準笑!”
她故作嬌嗔道。
“哈哈哈,好,好的!呵呵呵……咳咳咳……我不笑,我不笑。”
我很少像這樣放肆的大笑,她在對面怒視我。
我不敢直視她,心虛的轉移起別的話題。
最後她沉沉睡去,我也沒掛電話。
直到那頭時常傳來微弱的呼吸聲,然後我才進入夢鄉。
第二日一早,這是我們比較尷尬的時候。
我看着她凌亂的頭髮,帶着淚痕的臉龐,慵懶的模樣惹得我不停的笑。
而我也差不多的模樣,更凸現得有些不堪,我像流浪街頭的人。
她自然也不饒我,一邊模仿我的模樣,一邊哈哈大笑。
“我媽來了!先不說了!拜拜!”
她說著就掛斷了電話,我從手機里聽到那頭只是傳來了一聲“小雨”。
時間近八點。
我在上學期間從來醒得早,就是周末也睡不成懶覺,很早便醒來。
我打算再睡個回籠覺,但顧煙雨說她媽一會兒就要出門去很遠的地方辦事情,時間完全足夠我們再連一天的視頻。
我問她爸不管嗎,她只是笑笑,說“地位不見得有那麼高!”
我心下瞭然,約定等她方便我們就開始視頻。
我極快的去洗漱,忙完一切事情。又將我的所有作業梳理好,放在書桌上備着,我打算去爺奶家吃個午飯便回來寫作業。
我一向沒有吃早餐的習慣。
但顧煙雨卻不樂意,於是我在她的教導下給自己做了一頓早餐。
她問我是否會做了,我搖搖頭。她開始笑我,又嚴肅的教育我說“男孩子也要學會做飯,你很奇怪,明明在一個滿是耙耳朵的城市,卻唯獨把自己活成了例外。……”等等許多話,比我奶奶和我媽更嘮叨,但我也是一樣喜歡聽她們嘮叨。
她簡單吃過早餐便去寫作業,偶爾給我一個笑臉,偶爾和我說一些話。
我也打算去爺奶家。
答應她的讓他們見見面。我也不耽誤時間,帶着另一個備用的手機便出門。
我下樓掃上一個單車,給爺奶通報一聲,我便騎車去。
姑媽和小叔也在。
見我進門便開始使喚我。
顧煙雨在那頭偷笑,我在家裏忙碌起來。
時不時小叔調侃我幾句,那頭的她也臉紅耳赤。
我實在忙碌,便將手機遞給奶奶,讓她和顧煙雨聊上幾句。
姑媽偶爾插上幾句話,小叔時不時和她女朋友調侃我們。
她也不好受,而我更難受。
我的刀工非常一般,總是被爺爺笑罵,也許是為了看我出醜,姑媽和小叔也搭話點評我幾句。
奶奶笑呵呵的拿着手機將我的作為呈現給顧煙雨看,我離着老遠就聽見她笑得張狂,實在離譜。
吃飯時更是如此。
顧煙雨的爸爸一向不管事,只是偶爾提醒說“吃飯!”“別總看手機”這類的簡單話。
興許是顧煙雨不止一次提起我爺奶的緣故,倒也偶爾和他們聊上幾句。
接着畫風突變,兩家人聊着我和顧煙雨各自小時候或者最近的一些瑣事。
“江南的學習不好,上周三還被老師批評了。”
“小雨的成績也勉強,老師都建議報個補習班,要不然跟不上。”
“江南不愛學!”
“小雨也是學不進去。”
……
等等之類的說辭讓我和顧煙雨不再吱聲。
我一度錯覺,總認為這是在一個桌子上,兩家人笑呵呵的數落我和顧煙雨。
接着又是些道謝的話,是顧爸對我爺奶照顧顧煙雨的感謝。
零零碎碎的又聊了許久后,我和顧煙雨才有機會再聊上一些話。
“啊,剛剛我爸居然貶低我。哼!”
“我又不是一次的表現不好,我奶奶念叨了還幾次呢!”
……
我們便吐槽他們。
我回家是近一點半。
我是洗碗之後才回去的。
爺奶在一旁吐槽我洗碗如何的不會,又哪裏沒洗乾淨。
顧煙雨在那頭看我笑話,時不時也說上兩句。
我寫作業時,她正休息,半吊子的我們會為了一道都不會的題發表自己的意見。
而我取出塵封的答案,尷尬的我們便說“原來如此!”
……
時間飛逝,已是寒假。
她也最終爭取到機會,打算回來。
我自是高興的,說去機場接她。
我搬去爺奶家住下,並告訴他們這個消息。
顧煙雨落地當晚,我提前半小時去迎她。
一路興奮異常,吵得我小叔極其對我不滿,好幾次讓我下車。
我也不收斂,依舊處於興奮狀態。
我看着時間,和陸續出站的人群,極力尋找我熟悉的身影。
她出現時,我終於鬆了一口氣,蹦蹦跳跳的跑向她。
一路撞倒不少人的行李,惹得他們叫罵,我也不惱,低點認錯。
我到她跟前,遠遠便看見的那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依舊在她身邊,拉着她的衣角。
“我弟弟,顧北辰。”
而我眼裏只有顧煙雨,自動忽略這個小屁孩。
耐着性子和他打了招呼后便主動搬起行李,獨獨讓這小屁孩自己顧着行李,他不滿的看着我,我也忽略掉。
不懷好意的摸摸他的頭,告訴他男人就該自己提行李。
他委屈的拉拉顧煙雨的衣角,我就又多上一個行李箱夾在腋窩。
好在小叔是懂我的,提前來迎我,而後拿着多的行李帶着顧北辰走在前面,我在後面慢慢跟着。
我正思索是該擁抱還是拉拉手的時候。不知何時落在我後面一段路上顧煙雨叫住我。
“江南!”
小叔拉着顧北辰便加快速度走了。
我回過頭看着奔向我的顧煙雨,張開懷抱。
顧煙雨帶給我的衝擊是很大的,我努力穩住腳跟,然後她便掛在我的身上。
“我好想你!”
顧煙雨深情的看着我,說。
“我也想你!”
我回應她。
而她不講武德,率先對我發起進攻,我來不及躲避,迎了上去,我們在人群中接吻。
她的小臉通紅,但卻不落下風。
許久后唇分,我一度差點窒息,大口喘着粗氣。
小叔在遠處不懷好意的看着我,我拉着顧煙雨的手向他們走去。
顧北辰歪着腦袋盯着我,然後給我一拳,吼道“不許欺負我姐姐!”
顧煙雨害羞的拉着顧北辰便上了車,我放置好行李后也上車去。
顧北辰卻防着我,無論我如何哄騙,依舊攔在我和顧煙雨的中間。
甚至我拉着顧煙雨的手也被他強行斷開,我看着他警惕的眼神,懶得和他計較,於是偷偷的拉着顧煙雨的手。
小叔還要去接他的女朋友,於是便又繞道汽車站。
一上車,她便盯着我和顧煙雨笑,誘導着顧北辰看窗外的景,終於他靠窗去,我順理成章的和顧煙雨挨着。
她是很想念我的,死死抓緊我的手,趁沒人注意后又趴在我的懷裏假裝睡覺。
小叔和他女朋友聊一些大人的事情,工作,同事,生活。
顧北辰帶着好奇,欣賞夜景。
我偷偷附在顧煙雨耳邊,告訴她我很想她。
她抱我就又緊了幾分。
晚飯是熱鬧的。
老妹兒帶着小老弟最後一個到,姑媽一家也先後到位。
我是最費勁的。
先是去幫着顧煙雨整理和打掃屋子。
因為我有鑰匙的緣故,爺奶也抽時間去打掃一番,倒也沒什麼問題,於是帶着顧北辰直接到了爺奶家。
對於這個小傢伙自然是很喜歡的,和我老弟差不多大的年紀,兩個小屁孩匆匆也偷偷的上了三樓的玩具屋去。
然後我便開始搗鼓桌子,將收縮着的部分延伸出來形成一個圓。
又是忙着找飲料,顧着酒。又是找凳子,撤椅子。
還要做個什麼菜,我就去洗。做了個什麼菜,我就去端。
大有一種氣場全開,獨霸全場的風範。
顧煙雨被奶奶拉着去聊天,姑媽和姑父,一家子都圍繞着她展開了話題。
我老妹兒在一旁說著如何被我欺負,又占她些什麼便宜之類的話,最多的是我拿她零花錢幹嘛幹嘛去了。
我難得心裏平衡一些,是顧煙雨說著我的好,而一群人又時不時誇我兩句。
我正要得瑟的時候,又被我爺叫進了廚房,然後是不斷的罵聲。
“你用刀拍一下啊!”
“這個不用碼佐料!”
……
人多力量大,我一個頂三個。
終於開飯了。
吃飯時各聊各的。
姑媽和姑父同我爺奶談這一年來的事情,大小都說。
小叔調侃我和顧煙雨,老妹兒帶着小老弟和顧北辰說一些別的。
我和顧煙雨時不時說上幾句動人的情話。
這個家是很大的,有三層,是因為頂樓和電梯的一些緣故。
各自都有房間,我和小老弟一個。
然後是該出去溜溜彎。我主動送顧煙雨和顧北辰回去,顧北辰有些困,便讓他去睡覺。
我和顧煙雨打算去和他們一起走走。
於是便不久后出現在公園附近。
我和她都很享受這些美好的生活,把憋了一肚子的話全部拿出來說。
她訴說她的委屈,大多來自她母親。
我訴說我的平淡的生活,簡單說說我自認為痊癒的病情。
之後的生活平淡,但也趁着有時間的空檔安排着早就計劃好的暑假旅程。
顧北辰自然被拋棄,和我小老弟一起暫住在奶奶家。
我和顧煙雨準備着踏上我們的寒假之旅。
感情逐漸升溫,飛快的進行。
我和她確定了對象關係,並且突破了最後一步。
我覺得她變得好溫柔,我也更愛她。
這時間是沒有煩惱的,每天都更美好一般進行。
偶爾也抽時間去看看顧南笙,而她也總會哭上一場。
我們便如此生活。
一年後又考上同一所大學,我們都鬆了口氣。
為了慶祝,我們相約去看海。
生活被我們填滿了,甜蜜而又幸福。
一直到大三,我們二十一歲那年。
她沒來學校,而且基本與我不聯繫。
我急得團團轉,各種打聽她的消息。
最後我見到了她的母親。
“你是江南吧?”
她開口便帶着怒意,而我不敢發作。
“是的,阿姨!”
我點點頭,回答道。
“聽說你和我家小雨在一起了?”
“什麼時候的事?”
她審視着我,看得我心裏慌,且難受。
“高二那年的寒假,我和她去寒假旅行的時候。”
我忐忑不安的回答。
“這死丫頭,瞞得我苦啊!”
顧煙雨的母親皺着眉頭,有些怒意的說道。
“那個,我們是……”
“以後不要來往了!”
她打斷我的發言,而我愣住了。
“什麼?”
我身子有些發抖,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我給她找了個好人家,都要訂親了。”
她平淡的說。
我極其不平靜。
“為什麼?”
我問。
“什麼為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什麼時候還搞包辦婚姻這一套!”
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嘿!我是她媽,你誰啊!你想做我女婿還得我點頭不是,我這不是不允許嗎?你什麼身份啊?你和我倆咋咋呼呼的!”
“她人呢?”
我不想和她糾纏,我腦子裏就一個念頭,找到顧煙雨,我帶她走。
“怎麼?你還想玩私奔那一套?當我不存在呢?”
……
她對我一頓輸出,而我幾乎也控制不住,我找了整個屋子,沒有發作顧煙雨。
我崩潰了!
我始終聯繫不上顧煙雨。我心裏更急切。
我發了瘋似的衝出她們家,我實在對這突如災難束手無策。
我便四處奔波,我想找到她的蹤跡,可我沒有。
我為此病倒。
我的父母罕見的回來照顧我,醫生也整天圍着我轉,我不解,也顧不上。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家裏人對此事閉口不提,我孱弱的身子也被我折騰的更不像話。
我一激動便暈倒,呼吸困難。
我醒來在病床上,我想起身,卻因為四肢麻木而不能。
我無奈只得安心調養身子。
卻這時候那個許久沒有回應的她終於聯繫上我。
“江南!”
她憔悴許多,臉色蒼白。淚痕清晰可見。
“我在呢!”
我想大聲一點告訴她,可我實在不能。
“你別折騰了,歇着吧!”
我正要讓自己坐起來,而不是如今這樣躺着,她打斷我。
“江南!我過幾天便結婚了。我沒辦法,我媽以死相逼。我不得不乖乖就範。
江南,你別怨我啊!
我一心想去找你,可我沒辦法,我媽在家裏太強勢了,我想反抗,可她動不動就死,我實在受不了了,江南!
我想你在就好了。可這不可能,江南!
你別激動,聽我說。
我被確定這個事情的時候我差點瘋了,我幾乎也是以死相逼,可我媽太強勢了,她不顧我,而後又反過來同樣的方法逼我!
江南!你忘了我吧!
我再有幾天就是別人的妻子了!你記得替我多去看看我的哥哥,我怕是沒機會了。
江南!我有時候想啊,你要是來搶婚該多好啊!可我們如此勢弱,鬥不過他們的。
你會來看我嗎?不,不要來了吧!
你要是比我大上一歲該多好啊!我偷偷和你去領證啊!那樣我們也就有了和他們作對的底氣。
江南!我好想你!
江南!下輩子你一定記得來娶我啊!
江南!下輩子早點來吧,你帶我走好嗎?”
然後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我又實在不爭氣,一激動便又昏了過去。
我再醒來時,一切都遲了。
顧煙雨昨天便結婚了。
我的腦子都快炸了,我要起來,我去看看她。
我心裏很多的想法,直到我吐出一口鮮血來,我又昏迷過去。
再醒來時我知道什麼都晚了,我見父母在一旁哭泣。
我愧疚萬分,便出聲安慰他們。
“爸,媽!我沒事兒的,兒子還能承受。”
他們哭得更狠,我不解。
直到我看見我滄桑的面容,凌亂的鬍鬚和雪白的頭髮。
我再也沒能聯繫上顧煙雨。
而我在兩年後也結婚了。
“曉曉,有人敲門,你看看是誰!”
我正在洗漱,朝廚房裏一個美麗的女人喊到。
是我後來遇到的女人,也是我現在的妻子,林曉曉。
“說是找你的!”
林曉曉將那人迎了進來。
“稍等啊!”
我看了看這個我並不認識的男人,略帶些歉意說道。
“沒事兒!”
他回應我說。
我出來時才看到一個兩歲多的小女孩和他一起來的。
我先是去給他倒上一杯熱水,給孩子找來瓶牛奶,我也端起我的杯子自顧地喝着水。
“有事嗎?你是!”
我見他也不說話,於是我主動開口。
“這是我女兒!”
他反而沒理我,介紹起旁邊的小孩來。
“哦,這……你是有什麼事兒嗎?”我不解。
“她兩歲了!”
男人繼續說。
“額……你是找我還是怎麼?”
我繼續懵逼。
“她媽媽叫顧煙雨!”
我一時沒注意,杯子摔在地上。
“怎麼了?沒事兒吧?南哥!”
林曉曉從廚房裏跑出來,急忙拉着我檢查起來。
“沒事兒,老婆!”
我安慰她說。
“啊,啊?你叫我什麼?”
林曉曉震驚的看着我。
“老婆啊!”
我說著又向陌生男人介紹,“這是我老婆,林曉曉。”
男人點了點,“她兩歲了,而我和小雨結婚才兩年零七個月十八天。”
我點點頭,但很快震驚,“什麼?”
“她是你和小雨的女兒!我和她沒有血緣關係,我甚至沒有碰小雨一下。”
男人自嘲一般笑道。
我這時已經顫抖起來,林曉曉在一旁撫摸我的胸口,拍拍我的後背,生怕我突然出事。
“那她呢?”
我問。
“沒了!”
男人說著,從包里取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黑盒子。
“你找錯人了吧?”
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強撐着沒讓自己哭出來,身體抖動得更厲害了。
林曉曉急忙去拿葯,男人拉着小女孩的手交給我。
“她叫江暮雨!”
我不敢相信,“那你……”
“我姓陳!”
我便不說話了。
“我幸運遇到小雨,結婚後我和我女朋友在一起,小雨她頂着我妻子的名頭生活。”
我心下瞭然,身體更不受控制。
“我是完成她遺願來的,畢竟夫妻一場。”
男人自嘲道,卻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離開了。
留下江暮雨傻傻的看着我。
她有些害怕,但還是問,“你是爸爸嗎?”
我點點頭。
這時林曉曉出來,安靜的看着我,手裏是幾片葯。
我不知道如何面對她,於是沉默。
“你是媽媽嗎?”
江暮雨朝着林曉曉問。
“你認識我嗎?”
林曉曉說。
“媽媽說,等陳叔叔帶我來找爸爸的時候,她會在一旁,而且會變得不一樣。媽媽說那是她做手術變了模樣。會忘記暮雨的樣子,要暮雨自己認出來呢!”
江暮雨猶豫一會兒說道。
我的眼淚止不住,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
林曉曉笑着,看了看,卻沒有責怪的意思。
“對啊,暮雨,我是媽媽。媽媽現在叫林曉曉哦!”
林曉曉蹲在地上,將江暮雨摟在懷裏。
我心情極其不好,不忍心看林曉曉,也不敢看江暮雨。
“爸爸!這是媽媽說要交給你的東西!”
江暮雨從背包里翻出來一個信封給我。
猶豫很久后,我打開。
“江南!下輩子記得早點來娶我!
這輩子好好對我們的女兒,替我給我曉曉道歉!
江南!我喜歡海,我死後也要在海里飄蕩着,我喜歡。
我愛你!顧煙雨。”
我又將信遞給林曉曉,她卻不願看。
抱着江暮雨進了屋去。
再出來時,江暮雨的脖子上掛着林曉曉本來準備給孩子的玉佩。
她向我表達了她的意思,我於是從柜子裏去取出一個盒子。
那是我答應林曉曉真正接受她時給她的戒指。
我平凡的活着,帶着我的妻子,女兒和後來的兒子。
顧煙雨在海上,起伏跌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