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李侯的決定

《烏盆記》堪稱戲曲史上第一鬼戲，講的是一樁焚屍殺人案。

其主要內容為商人劉世昌歸途遇雨，去往開窯廠的趙大家避雨，卻無意間露財，被殺身亡，其屍骨被趙大焚化成灰，揉入黏土，燒成一烏盆。

三年後，趙大為抵債，將劉世昌屍骨所燒制的烏盆送給老頭張別古，劉世昌的鬼魂跟隨張別古回家，托老張向包龍圖申冤告狀，最終包龍圖將趙大繩之以法。

此戲的核心人物有四，劉世昌，張別古，趙大，包龍圖，分別由李侯，李雄以及另外兩位不知名弟子扮演。

這是一出極其適合在陰戲舞台上演唱的鬼戲。

李家班戲台上。

李侯所飾劉世昌一襲黑衣，形象恐怖，唱腔凄苦，將自身遭遇一一道來，引得台下觀眾無論人鬼皆悲慟欲泣，傷心非常，感染力極其強大，不愧為戲曲宗師，對老生類角色的理解爐火純青，引人共鳴。

李雄所扮張別古一身白衣，左手一根竹杖，右手拿一烏盆，時不時與師父李侯所飾劉世昌各種極限拉扯，在《烏盆記》悲劇底色上平添一絲趣味，倒也引得觀眾會心一笑。

至於其餘弟子的表演，只能用不好不壞來形容，雖然及格，但並未給觀眾帶來絲毫驚喜，給大家留下的印象不深，頗有些累贅，顯得可有可無。

與此同時。

陰間戲台上。

那扮演劉世昌的戲鬼頭戴黑紗，一襲皂衣，雙臂下垂，狀似鬼魅，既可怖又凄惻，只是在台上站着，便給人一種「這傢伙真可憐，肯定吃了很多苦」的感覺，其唱腔一響，仿若幽靈在哭泣，竟絲毫不亞於李侯，堪稱戲曲泰斗。

至於那扮演張別古的戲鬼，同樣不簡單，一身白衣，一張醜臉，佝僂着身子，整個一小老頭形象，唱腔一響，便覺此人耿直，憨厚，與劉世昌鬼魂極限拉扯的過程中自帶搞笑風格，其功力更勝李雄一籌，稱一句戲曲宗師絕不為過。

至於台上其餘戲鬼，表演也都精彩紛呈，將包龍圖的英明決斷，趙大夫婦的貪婪都展現得淋漓盡致，當得起「角兒」二字。

再加上陰間戲台四周鬼火環繞，表演效果直接拉滿。

兩相比較之下，李家班戲台這邊雖然賣力表演，但終究是輸了一籌。

好在，李家班眾人倒也不因此感到畏懼，氣餒，大家都很清楚，當那位迷霧中的神秘存在降臨之後，戲台上的勝負已經不再重要。

最重要的事情是將表演繼續進行下去，能得到那位神秘存在的賞識便再好不過，如若不能，也盡量無功無過，避免責罰加諸己身。

最終，一出《烏盆記》唱罷，李家班戲台上堆了九十一朵曼陀羅花，對面陰間戲台上則有一百零九朵。

戲鬼們再勝一場。

「台上飾演張別古者是何許人也？」迷霧中那神秘使者再次出聲。

李雄被神秘使者氣勢所震懾，輕易不敢應聲，立馬轉頭看向一旁的師父李侯。

李侯會意，連忙對着迷霧拱手作揖：「大人！此是我大徒弟李雄，雖非戲曲宗師，但勝在年輕，功力已日趨成熟，他日若形成自身風格，在戲曲一道上的成就應不下於我。」

「喔！既然如此！他亦可隨我征戰獄界！」神秘使者先是回應李侯的接話，後繼續詢問李雄：「小輩！你可願意？」

「這……，全憑師父安排！！！」李雄為人孝悌，每逢大事必請師父幫之定奪，此刻亦是如此，他再次求助李侯，等待對方的應答。

一剎那間，所有壓力都來到李侯身上。

李侯不愧是老江湖，面對神秘使者的矚目亦絲毫不慌：「大人！可否容老朽與幾位劣徒在後台商議片刻，稍後給您答覆？」

此時已是寅時七刻，離今晚陰戲結束僅餘一刻，李侯打算讓幾名功夫尚淺的弟子在台上唱完最後一刻，他自己則與李雄，周易，李蝶幾人商議去留的問題，方才如此回答。

「可！你有一刻鐘時間。」神秘使者的回復依舊極其簡練。

李家班戲台上眾人聽此回復，與台下觀眾告辭后，立即抽身退向後台。

此時，戲台幕後，周易正看着一襲紅衣的李蝶發獃。

我去！

這身紅衣！

完完全全就是鬼新娘身上那身嫁衣嘛！

就差一頭紅色髮飾了！

原來紅衣非嫁衣，而是戲服啊！

先前一直忙着唱戲，若非此刻師妹將紅衣穿在身上，周易還不會注意到這處細節。

如此看來。

鬼新娘亦非新娘，僅是穿着紅色戲服的師妹而已。

「師妹！穿上紅衣有何感受？」周易好奇詢問。

李蝶的面色卻有些古怪：「很難形容！好像泡在溫泉里一樣。暖暖的，溫溫的，很舒服，很愜意，好似整個人的步子都輕快了許多。」

此言一出，李蝶便向前邁出一步，「刷」的一聲響起，她整個身子竟突兀的出現在數米外的戲台簾幕處，在途經之路上還留有道道殘影，如此速度，快得驚人。

周易暗自對比一番，驚奇發現，李蝶穿上紅衣后的速度竟然是先前的十倍之多，比之他的巔峰速度也不遑多讓。

如此紅衣，當真神妙無比！

那迷霧中的神秘存在果然了得，隨意賜下的衣物竟有如此功效！

李蝶倒沒想那麼多，她只覺得自己現在的速度快得出奇，忍不住到處亂竄，玩得不亦樂乎，只是運氣不太行，恰好撞上掀簾退入後台的師父李侯。

「哎喲！師…師…父!!!」古靈精怪的李蝶一見李侯的身影，立馬恢復文靜模樣。

李侯見此，渾不在意，滿臉嚴肅，沉聲吩咐：「六子！阿雄！小蝶！你三人隨我來一下，有要事相商。」

不過片刻，一行四人便來到戲台幕後最深處。

「剛才迷霧中那神秘存在再次詢問我等的去留問題！阿雄！說一說你的想法！」李侯開門見山，看向大徒弟。

李雄仍舊重複台上那句話：「全憑師父安排！」

李侯微微點頭，看向周易，面露詢問之色：「六子！我知你並無追隨那位大人之心，對其看法應當最為客觀，不知此事你怎麼看？」

「師父！我觀那神秘存在似無歹意，且其賜下的寶物功效神妙。如若追隨於他，應無甚壞處。」周易實話實說，十分坦然。

「是啊！是啊！師父！那神秘存在賜下的紅衣讓我的速度快了許多許多！」李蝶連忙在一旁幫腔，說完又動了動，在戲台幕後留下一道道殘影。

如此景象，自然引得李侯，李雄二人心頭震驚。

或許正是因為李蝶的一番動作，讓李侯下定了決心，一咬牙便脫口而出：「為師雖年過六旬，但身體還算硬朗，若能抓住此次大機緣，武學修為再往上拔高數層，多活數十上百年亦有可能。」

「有鑒於此！為師打算追隨那位大人征戰獄界而去。」

「但為防此次機緣乃是陷阱，為師打算將李家班一分為二，阿雄！小蝶！你二人與我跟隨大人入獄界征戰！」

「六子！從此刻開始你便是李家班新一任班主，回去之後便帶着其餘師兄弟離開李家鎮，此生再莫踏入此地。希望李家班能在你和老五的手上做大做強，走向輝煌。」

「是！師父！」周易本就沒有去獄界征戰的想法，自是連連點頭答應。

「師兄！我……」李蝶似有話要說，但糾結許久，終究沒有說出口。

一行四人就此達成一致。

就在卯時到來的剎那，一道金光掃過陰山村，瞬間消失不見。

師父李侯，大師兄李雄，師妹李蝶，眾不知名弟子，群鬼悉數隨金光消弭於無形。

陰山村眾村民宛如大夢一場后，各自夢遊歸家。

陰間戲台亦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

喧囂過後，一地雞毛。

此地僅余周易一人留守戲台。

剎那之後，場景再變，周易只感覺天旋地轉，待萬物初定，他睜開雙眼，只見不遠處豎著一塊丈余高古樸石碑。